书城哲学卢梭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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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人类的不平等(2)

虽然那些围绕着关于人类与动物的区别问题,仍然保留有争论的余地。但是,还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性质可以区分它们:即人类自我完善的能力。这种能力可借助于各种环境逐渐开发人的其他一切能力,而且这种能力既存在于个体身上,也存在于全人类。

单就野兽而言,它一生也改变不了其出生几个月后就长成的那个模样,而且它的种类经过数千年的演化仍然保持着起初的那个模样。

但是,为什么人类容易颓废呢?是不是人类因此就返回到他的原始状态呢?是不是兽类由于什么也没有获得,也就无所谓失去,所以始终保持着本能,而人则由于年迈或其他原因,丧失了完善能力使他获得的一切,从而跌落到比兽类还要差的状态呢?

极其可悲的是,我们必须承认,正是由于人类的这种特殊的能力,人类才有了这样的不幸。也就是说,人类的这种特殊而几乎无限的能力,成了人类一切不幸的源泉。

可以说,正是由于这种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使人类脱离了原本安宁、淳朴的原始状态;正是由于这种能力,千百年来启迪了人类的智慧,也导致了人类的谬误,萌生出人类的善与恶,最终使人类成为他自己和大自然的暴君。

在大自然中,野蛮人只受本能的支配。或者更准确地说,自然赋予野蛮人某些器官以能力,用来补偿其本能上可能缺乏的东西。事实上,这些能力起初能够弥补缺陷,但不久,它就大大超过了本能,将自己凌驾于本能之上。

所以,野蛮人的活动都是先从纯动物性的官能开始的。看视和触摸必定是其最初的活动状态,在这一点上,人类和所有动物都是一样的。愿意和不愿意、希求和害怕可能是人类最早的几乎也是惟一的精神活动,直到新的情况引起新的能力开发为止。

无论道德家们如何主张人类的悟性大大依赖于其感情,但大多数人却认为,感情也大大依赖于悟性。

事实上,我们的理性之所以得到完善,正是由于感情的活动;而我们之所以要求知,正是由于我们希望享受……

感情本身是从我们的需要中产生出来的,感情的发展正是来自于我们的认识。因为,我们只有在观念上有了这些事物,我们才能希望或恐惧这些事物。

然而,野蛮人由于缺乏种种智慧,仅仅具有这种最后的感情。他们的希望仅仅来自于其生理上的需求——他们意识中的惟一的幸福就是食物、异性和休息,而他们意识中的惟一的恐惧就是饥饿和疼痛。

需要指出的是,野蛮人并不恐惧死亡,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事实上,认识死亡和恐惧死亡,是人类摆脱动物状态时最早的收获之一。

倘若有必要,我将用众多事实来证明这种观点,世界上各个民族的悟性的发展,与其民族的自然需求或自然环境迫使他们产生的需求正好适应,或者是与诱使他们去满足这些需求的欲望相适应。

我们从历史的进程中看到,艺术就是在埃及兴起并随着尼罗河的泛滥传播开来的。我还可以沿着艺术的进步历程进入希腊,看到其在那里的阿提喀沙地和岩石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却不能在欧罗塔斯河肥沃的两岸扎下根来。

除此之外,一般而言,北方民族较南方民族更为心灵手巧,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将无法生活。

上述这些,使我想到,大自然好象具有这样的智慧,其想保持某种平衡,比如,其如果不让人思想富饶,就会给人以肥沃的土地。

接着,我们再回到野蛮人的世界。

在野蛮人的世界中,所有的事物都好象在阻碍野蛮人,以免他们拥有摆脱其所处状态的愿望和方法。

比如,在野蛮人的脑海里无法产生图画,他们也提不出任何问题,他们极少的需求随手就可以得到满足。

因此,野蛮人不可能深谋远虑,也不可能有好奇心。

在此,我对这一问题思考的愈多,我看到纯粹的感觉和最简单的认识之间的差距也就愈大。难以想象,一个人孤独地活着,不与其他人交流,不受生活需要的激励,仅靠其个人的力量就能跨越这么大的鸿沟。

到此,我们不妨发出这样的疑问:

人类经过了多少世纪,才寻找到了来自于天上的火?

人类经过多少次偶然的机会,才认识到了火的用途?

人类经过多少次不经意的尝试,才找到了生火的方法?

人类又经过多久,其生火的秘诀才不会与其发现者一起消亡?

此外,对于农业这种技艺,我又该说什么呢?

农业需要太多的辛勤劳作,农业也需要太多的深谋远虑,农业还需要太多的与之相关的技艺,所以,非常明显,它不会在野蛮人的社会中产生,而只有在至少已经发端的社会中才能产生。

倘若我们假定有一个野蛮人非常聪明、非常开化,那么,其他野蛮人从这个野蛮人那里会得到怎样的受益呢?人们既没有固定的住所,也不需要互相帮助,他们散居在动物之中,他们一生很少遇见两次,他们不相交谈、不相往来,他们的自我完善与相互启发又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呢?

这里,请思考一下,人类有多少概念受益于说话能力的运用,又经过了多长时间才创造出语言。将这些思考与前面的思考联系起来,我们就可以看出,人类要经过多少时间,才能真正在意识中有能力形成那种思维活动。

谈谈语言

在探讨语言时,卢梭发出了一系列的疑问:语言是如何变得必不可少的?语言又是如何开始确立下来的?……对此,卢梭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做了尽可能令人信服的探讨,但对于以上问题,仍未能做出非常确切的解答。

以上,我隐约地谈到了语言,在本节中,我将花少许时间谈谈语言产生时所遇到的困难。

开始探讨时,我遇到了第一个难题——设想语言是如何变得必不可少的。

事实上,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没有交流,也不需要交流,倘若语言变得必不可少,我就不可能设想语言发明的必要性与可能性。

有些人认为,语言是在父母及孩子之间的家庭内的交际中产生的。在此,我姑且这么认为。

然而,这一假设不但没有解决难题,反而犯了这样一个错误——当由自然状态进行推论时,竟掺入了由社会状态得到的概念。

这些人认为,一家人就如同我们现在一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保持着持久而亲密的关系,而且许多共同利益将全体家庭成员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但是,在原始的自然状态下,人们没有房屋、没有任何财产,他们没有固定的栖身之所,而是随时随地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过夜,而且仅仅只过一夜。

异性的交往也是根据偶然的机遇和欲望来决定的,他们之间要交流的东西非常简单,并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同样,他们的分手也很简单。

母亲给婴儿哺乳,首先是她自己的需要,以后当母子相互熟悉之后,她才会为了孩子真正地喂养他。但是,当孩子一旦能够独立生活,能够自己寻找食物,孩子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母亲。在此之后,母亲与孩子要想保持相认,除非他们一直形影不离,否则,用不了多久,他们再次相遇时,就形同陌路了。

我们还应该注意到,孩子的所有需要得表达出来,所以,他对母亲所说的话肯定要多于母亲要对他所说的话。

所以说,在语言的发明上,儿童的贡献肯定是最多的,而且儿童所用的语言很大一部分都应该是他自己创造的,因此,使用语言的人数有多少,语言的种数就有多少。

此外,人类流浪的生活更加使语言变化无常,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固定下来。倘若母亲教会孩子一些词,让孩子使用这些词表达自己的愿望。

以上这几点,并不能说明语言的形成过程,而只能说明人类是如何教授已经形成的语言。

现在,我假定这第一个难题被克服了,那么,我又遇到了关于语言的第二个难题——语言是如何开始确立下来的。

实际上,这第二个难题比第一个难题更加难以解决,因为,如果我们说人需要靠说来学会思考,那么,人更需要先学会思考,才便于寻找到说话的技艺。

我们必须要知道,有一些概念因为没有实际可以感知的对象,因此,既不能用手势,也不能用声音来表达,那么,对于这些概念,人们所约定的表达工具是什么呢?

所以,对于语言这种特殊技艺的诞生,我们很难作出令人信服的推断。

事实上,人类最早使用的语言,应该是人类自然发出的叫声。这种叫声是人类在紧急情况下本能发出的,如遭遇危险时的呼救、疼痛时的哀号,所以,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常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思想观念开始发展和变得复杂,当人与人之间建立起比较密切的关系时,人们就要创造出更广泛的语言或符号。于是,他们增加了声音音调的变化,并辅以手势,这些手势极富表达力。

这个时候,人类用手势表达眼睛所见的物体,用拟声表达耳朵所听见的东西。但是,手势表达存在着巨大的缺陷,其几乎只能表达实际存在的和易于描述的事物,而且使用范围十分有限,至少在黑夜和遇到障碍时无法表达,而且手势只能在人们注意到的、视线范围内表达。所以,人们迫切需要用清晰的音节来代替它们。

虽然这些音节与某些概念没有任何关系,但其却更有利于用来表达一切事物。但是,这种表达只有在得到大家一致认同时才能进行,而且对于那些发音器官还非常迟钝的人而言,这种表达不可能实现。

既然要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必须先说明理由,那么,说话对于确立说话的用途似乎就已经十分必要了,因此,这种替代本身也就更难理解了。

我们可以认为,人类最早使用的词,在当时人的头脑中的含义,要比在已经形成的语言中所用的词的含义广泛得多。

我们可以认为,他们由于不知道划分句子成分,起先会对每个词都赋予一个完整句子的含义。

我们还可以认为,起先每个物体都有一个特定的名称,没有考虑它的属种,因为最早的创始者还不能对这些进行划分。这些单个的词全都孤立地出现在他们的头脑里,就像在大自然中的景象一样。如把一棵树叫作甲,另一棵则叫作乙,因为人对这两棵树最初的概念是:它们不是同一棵树。

此外,一般概念要被人的头脑所采纳,必须借助词汇。野兽之所以不能形成这种概念,其原因就在于此。

事实上,所有的一般概念都是纯理性的概念,只要稍稍加入一点想象,就立即会变成特殊概念。

所以,我们必须用语言来形成一般概念。因为,想像活动一旦停止,思维活动就只有靠语言帮助进行了。

对于语言创始者而言,如果他只能给已经拥有的概念命名,那么,最早的名词就只能是专有名词。

但是,当最早研究语法的人采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方法,着手扩充他们的概念,归纳他们的词汇时,由于这些创始者知识贫乏,因此必定将这种方法局限在很窄的范围内。

起先,他们不了解存在物的属种创造的个体名词太多,后来,由于没有考虑到存在物的所有种差,创造的名词又太少。

事实上,要想作出明确、细致的划分,就必须拥有足够的经验和丰富的知识,就必须从事更多的研究和付出更多的劳动。

然而,即使是今天,人们每天还能发现以前从未见过的新物种,那么,可以想象,早先有多少物种被那些只根据最初见到的事物的外表进行判断的人忽略了。

对于那些原始的类别和最一般的概念,就更是难以理解了,如他们怎么能理解精神、物质、象征、运动等这些词呢?因为,这些词所表达的概念纯属形而上学的,而且在自然之中得不任何对应的实物。

以上我对语言做了简要探讨,但我发现了许多疑问,却很难真正得到解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但是,无论语言和社会的起源如何,有一点非常清晰——在使人具有社会性并使人与人之间建立联系方面,大自然所作的贡献是极其渺小的。

我很难想象,在原始状态下,人与猴子等动物相比,为什么更加需要同类。就算有人有这种需要,同样难以想象其他人会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来满足他的这种需要。我更加难以想象,即使其他人满足了他的这种需要,那么,他们是如何能就一些条件达成一致的。

人们总是说,在这种状态下,人类的苦难是极其深重的。

倘若正如我已经证明的那样,人类在经过无数的岁月才有了摆脱这种状态的欲望和动机,那么这一状况也就只能归咎于大自然,而不能将其归因为大自然创造出来的人类。

然而,在我看来,“苦难”一词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或者说,只是表示一种令人痛苦的被剥夺状态,是身体上或精神上的痛苦。

在此,我抑制不住要发出这样的疑问:自然状态和社会状态的生活,究竟哪一种更使人难以忍受?

请看看我们的周围吧,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抱怨,我甚至看到有些人尽可能放弃享受这种生活,在法律的干预下,也无法遏制这种混乱的局面。

我不禁又要发出疑问:有谁曾听说过,一个自由的野蛮人抱怨过生活或者自杀过?

因此,让我们抛弃虚荣,真正凭心来判断一下,真正的苦难到底属于哪种状态。

最后,我要说的是,在自然状态下,人类仅仅依靠本能就能获得生活所需;在社会状态下,人类必须拥有很高的理性才能获得生活所需。

从道德方面来考察人

在本节中,卢梭从道德方面来考察人,对自然状态下野蛮人的善与恶作了具体的探讨。最后,卢梭又从情欲的冲动方面对自然的人和社会的人做了比较,他认为,在这一点上,野蛮人可以说是非常幸福的了!

在我看来,自然状态下的人类,在起初他们之间好象并没有任何道德关系,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的义务,因此,他们不可能是恶的也不可能是善的,并且他们没有美德也没有恶行。

在此,我首先要对“美德”和“恶行”这两个词作出解释。所谓“美德”,即那些能够帮助自我保存的性质;所谓“恶行”,即那些能够损害自我保存的性质。

从自然状态来到社会状态,我们就必须考虑以下问题:

在文明人之中,是否美德多于恶行?

是否他们的美德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比他们的恶行给他们带来的损害要多?

当他们知道相互之间为善的时候,他们知识的进步是否足以补偿他们相互之间的恶?

他们对任何人都无善恶可言,较之他们普遍隶属于依附地位,并不得不从那些对于他们不负任何给予义务的人们那里接受一切义务,是不是更为幸福呢?

关于善恶,我并不赞同霍布斯的结论。霍布斯认为,人由于没有任何善的观念,所以,他天生就是恶的;而人性之所以邪恶,是由于他并不知道美德。他之所以常常拒绝为他人服务,是由于在他看来他并没有为他人服务的义务……

霍布斯在推论其所建立的原理时,本应该断言,自然状态是一种关心我们自我保存,而一点也不损害他人的自我保存状态,因为,这种状态最适合人类,也最适合人类保持和平。

但是,霍布斯的主张却恰恰相反,因为,他将满足许多热切的需要不恰当地列入野蛮人对自己保存的关心中去,而这些热切的需要却是社会状态下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