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早晨，寒冷而凄丽。
三人出了山寨，径直往青城走去，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青城的轮廓。
青城是一座不算小，也不算大的城池。因为地处豫地边陲，交通还算得上便利，平日里也有大大小小的许多客商来往。
一路上师傅说的什么，闻青都没听清楚，神情恍惚，浑浑噩噩的。等到觉得耳朵好多了才看向师傅，问道：“师傅，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僵尸的？”
老头做拼命的舒展开锁印眉，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神情，笑道：“我老人家见多识广，第一次走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了。”
闻青知道师傅的秉性，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闻青越是不感兴趣，他越想让闻青知道。
老头轻轻咳嗽了两声，又贼头贼脑的扫视着四周，确定了附近只有他们师徒三人，才低声道：“自然是地相之术。”
闻青诧异，这是他从没有听过的秘辛。
老头继续说：“地相之术也就是看风水的本领。”
闻青了然，不过是风水之术，还说的这么好听。城里许多的悼人都多少会些。
老头看都不看闻青，自顾自的说道：“青山和山腰那条河，本来山不犯水，水不犯山。现在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山犯水，水犯山，风水也就起了变化。”
闻青很配合的问道：“起了什么变化？”
老头笑着看向闻青，神秘的说：“风水宝地成了养尸宝地！”
闻青看了看阿苦肩上的袋子，还觉得脊背火辣辣的疼。
老头循着闻青的视线也看着阿苦，伸出手，指着阿苦肩上的袋子，又说：“这具就是“水龙”尸，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山里应该还有一具“土龙”尸。”
闻青只觉得悚然。如果师傅昨天对他们说这番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还会觉得好笑。但是现在，看着阿苦背上的袋子，心里只觉得有些凝重。
老头也看出了闻青脸上的凝重，哈哈一笑：“师傅我强绝无边，小小一具“土龙”尸，在师傅我老人家手里不过是玩偶罢了。”
闻青也挤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笑容，决定不再说这“土龙”。对着老头问道：“师傅，现在要把这“宝贝”扛到哪？”
老头道：“百花楼。”
百花楼？妓院！
老头似乎很喜欢看着闻青惊讶的表情，说道：“僵尸，就是因为怨念不能宣泄堵在身体里，一口怨气出不去的尸体化成的。”
老头神情忽然落寞下去，道：“他们跳出了五行，不入轮回。人们都说僵尸肮脏，其实许多僵尸只是人类互相残害留下来的可怜虫罢了！只有超度了他们，才能帮他们解脱，让他们找到黄泉路。”
“现在我们去百花楼就是要做法，超度了这具“水龙”尸。”
要说最适合做法的地方，确实是百花楼。
三人边走边说，扛着袋子进了城。
现在战乱四起，逃荒的人到处都是。像这样扛着东西到处走，倒也没引起城里众人的注意。
三人直奔百花楼。
百花楼，上下三层，坐落在青城繁华地段，正是这十丈软红的代表。
门口几名妙龄的女子挥着手里的手帕，搔首弄姿的拉扯着路过的行人，媚声媚气的道：“爷，你好久没来啦——”
闻青第一次进到这风花雪月的地方，跟在师傅身后低着头，只顾往里走。
一个抹着浓妆，老鸨模样的女人，扭动着丰乳肥臀，向着三人迎面走来。
阿苦扛着袋子，闻青扛着刀剑，老头两手空空。
不得不说，老鸨很有眼力劲。
这老鸨一抿嘴，扫视了一下三人，用着暧昧的语气对着老头说道：“哟，几位爷来找哪位姑娘啊？”
她旁敲侧击，滴水不漏。
老头凑到那丰满的老鸨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金镯子，贼笑着，伸手狠狠在那老鸨的肥臀上抓了一把，大笑道：“快去开间雅间。”
原来这老头是老嫖客了。
老鸨娇呼一声，拿着镯子，左看看右看看，又放在嘴里咬了咬，神色大喜，道：“哟，这位爷出手真是大方呐，您要不要姑娘啊？”
老头看着这老鸨一副视财如命的样子，不耐烦挥挥手：“不要，快些开间房间。”
老鸨又看着阿苦和闻青，对着老头抛了个媚眼，说道：“爷，您不要，这两位爷要不要姑娘啊？”
老头微怒：“废什么话，说了不要，快些开间房间！”
老鸨往自己脸上轻轻的一抹，说道：“哎哟哟，您瞧瞧我这嘴，该打。”
她嘴里说着该打，却一下都没打。
老鸨踮起脚，扯着嗓子大叫：“狗子，狗子。”
两个呼吸的时间，从人群里面蹿出来一个小厮，
小厮五尺来高，弯着腰，点着头，道：“哎，妈妈，您找我？”
老鸨一脸的不满：“狗东西，死哪去了？快带三位爷开间雅间。”
狗子更是点头如小鸡啄米，弯着腰，一伸胳膊：“几位爷，楼上请，这边，请随我来。”
四人直奔楼上，走在廊道里，才吸引了些许目光。来这百花楼的人，大多是一些平时自认为斯文的君子。
见到三人上来，有人感叹：“唉，真是辱我斯文呐！”声音却小的微不可闻。
三人走进雅间，挥手屏退了那名叫狗子的小厮。
阿苦放下袋子，取出了“水龙”。
“水龙”此时还是被钉尸钉钉着，不能动弹，眼睛紧闭，与寻常死尸无异。
老头看着“水龙”，又看了阿苦，对着阿苦说：“阿苦，你去买些朱砂，黄纸和黑狗血。”
阿苦张张嘴：“师傅，哪里有卖的？”
老头顿了顿，说道：“就去悼人的那里买就行。”说完递给阿苦一些碎银子。
闻青看着他手里的碎银子，又想起刚才给老鸨的那个金镯子，心里嗤笑不已。
老头看着闻青，说，你和阿苦一起去。
两人出了百花楼，辗转一刻钟，才找到离百花楼最近的悼人住处。
大门敞开着，看起来只是寻常人家，却比寻常人家僻静些。
悼人是与死人打交道的营生，在常人眼里属于半人半鬼，所以门前有些冷落。
“张先生在家么？”闻青高声道。
“你找哪个张先生？我叫张龙，我爹叫张政。”这声音尖细，让闻青不由自主的想到山匪赵二。
闻青循着声音望去，这人二十余岁身高七尺余，长得五大三粗，虬髯满面，正坐在地上，手里拿着毛笔，写着些什么。看到他的尊容，心里不禁想，这人的声音怎么十分尖细？
“我要找的是张老爷子。”闻青道。
一个满脸麻子，长着老鳖眼、断刀眉的中年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两人，道：“找我做什么？”
这爷俩名字起的文雅，样貌却长得一个比一个粗犷。张政人称悼人张，也有人叫他张麻子。
阿苦也打量着悼人张，道：“我们要买些朱砂、黄纸和黑狗血。”
悼人张绕着两人踱了半圈，又打量了两人一遍，狐疑的问道：“你们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闻青灵机一动，道：“家里祭祖要用。”
悼人张听到闻青这样说，连连摆手，道：“不卖不卖。”
闻青也是诧异，这送上门的生意怎么不做？
悼人张又说道：“你要买就去别家买吧？”
这青城的悼人不多，而且都住得很远，以免影响生意。闻青抬头看着临近正午的天色，再去下一家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了。
闻青抓过阿苦手里的银子，执拗的说道：“我们是来买东西的。”
悼人张仍然摇头，直直的逼视着闻青，道：“你若真想买，就告诉我实话，买这些做什么？”
闻青自然不能告诉他，想了想，佯装为难的说：“实不相瞒，家里闹鬼，在路上请了位大师，来家里做法，却没来的及准备这些物件。”
悼人张不上当，说道：“小兄弟，不知我能否见下这位大师？”
闻青心里已经大骂，买你的东西，你还提起条件来了。让你炼炼胆也好！
当即咬着牙，说道：“好，好，当然可以。”
悼人张转身走回屋里，再出来时，肩上已经挎了一个方形盒子。
三人辗转片刻，又回到了百花楼。张麻子见到百花楼也是微微迟疑，这小子不是说家里闹鬼么？
虽然迟疑，也还是跟着两人走到老头门前。
“咚咚咚”
闻青边敲门，边大叫：“师傅，有位悼人要见你。”
门“吱呀”的开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缝隙，但也可以让一个人通过。
老头走了出来，看着悼人张，：“这位是？”
悼人张露出了一个微笑，道：“我听这位小兄弟说家里闹鬼，请了位大师，却没来得及准备些许法器，想来兄台是同道中人，所以来观摩一二。”
他语气很谦卑，脸上却没有丝毫。
闻青心里暗笑，厨子和悼人都不入流，勉强也能算作同道中人。
老头看着悼人张的麻子脸，伸手道：“拿来吧。”
悼人张也不迟疑，打开挎着的盒子，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子，一个方盒，一摞黄纸，递给老头。
老头接过，回头对三人说：“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进来。”
说完又打开了一条不算太大的缝隙，走进屋里去。
闻青好奇的踮着脚向里面张望，老头却迅速的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