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泽南与曾国藩同是湘乡县人,学问博广,为人却侠肝义胆、尚意进取,毫无腐儒气。他对程朱理学研究颇深,道德学问冠绝乡里。但他的人生却并不顺利。年轻时,他连遭不幸,丧母、丧兄嫂相伴而来,继而长子、次子、三子连丧,妻子连哭三子之丧,双目失明,罗泽南却依然振奋昂扬,“益自刻厉,不忧门庭多故,而忧所学不能拔俗而入圣,不忧无术以资生,而忧无术以济天下”。曾国藩对他十分敬重,常在书信中表示敬慕之意。太平军攻入湖南后,罗泽南在家乡率领自己的学生组织团练抵抗太平军,后来成为曾国藩创办湘军的基本力量之一。罗泽南不久在与太平军的战斗中战死,他的学生李续宾、李续宜等,后来都成为湘军的主要将领。
曾国藩结交的这些有志之士、有为之人,为他事业的成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更是在许多危难之处、困厄之时,成为曾国藩脱出困境的最大力量。
结交朋友,看似是很私人的一件事,实际上,却关系巨大。不仅事关自己的人生、事业和一切,对于身居高位、大任在肩的人而言,结交的这些朋友甚至会关乎国家、民族的命运。
曾国藩深知这一点,所以,他结交的全是贤德、有志、有才、有为之人。曾国藩所交的朋友对他的人生和事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关键时刻,有人为他出谋划策,危难之时,有人为他两肋插刀,从各个方面帮助曾国藩建功立业。正是这些人,为他撑起了事业的大厦,缔造了末代中兴的大好局面,更为他挡住了许多艰险,摆脱了许多困厄。
3.《冰鉴》识人,公心用人
后世传说曾国藩一生曾有十三套绝学,流传下来的却只有两套——《挺经》和《冰鉴》。而《冰鉴》正是识人、鉴人、知人、用人的绝学。
这种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曾国藩识人、鉴人、知人、用人,确实有他一套独特的方法和技巧,并且极具效应。
据说有一次,门生李鸿章带着三个年轻人去见曾国藩,请他给三人安排职务分派工作。不巧,曾国藩有饭后千步走的散步习惯,他们到的时候曾国藩正好不在。于是,他们就只好在院子里等候。
不久,曾国藩散步回来,李鸿章上前禀报来意,请老师当面考查三人的能力。
曾国藩挥了挥手,示意李鸿章噤声,自己则悄悄走进了庭院。只见庭院之中,立着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人不停地用眼睛观察着房屋内的摆设,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另外一个年轻人则低看头规规矩矩地站在庭院里;而第三个年轻人相貌平庸,却气宇轩昂,背负双手,仰头看着天上的浮云。
看完之后,曾国藩才召见他们。经过交谈,曾国藩发现,那个曾不停地打量客厅摆设的年轻人谈话最投机,那个人很会说话。相形之下,另外两个人的口才就不是那么出众了。一位有些沉默寡言,而看云的那位年轻人,虽说得少,但言语切直,直指要害,个性毕露又不失见地。
于是曾国藩给他们三人分派了不同的工作。口才不错而且很会言谈的那个人让他领了个虚职;沉默讷言的那位去负责后勤军需部;看云的那位被派去军前效力,并且叮嘱左右,可以重点培养。
李鸿章很不理解老师的这番安排,按他的想法,应当是那位口才好的能担大任,于是请教老师这样安排的奥秘。曾国藩也不隐瞒,据实以告:“那位口才好的年轻人虽说与我说话看似很投机,实际上他只不过是投我所好,可见是个表里不一、善于钻营的人,不足托付大事;第二个年轻人规规矩矩,谨小慎微,沉稳有余而魄力不足,只能做个踏踏实实的小吏;而看云的年轻人却气度非凡,在庭院里等待了那么长时间却不焦不躁,就从这份从容淡定便可见少有的大将风度,而且他并不刻意奉承,而是不卑不亢,而且极有见地,这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李鸿章听了大为叹服。而且,事实也恰如曾国藩所判断的那样,三个人果然各有出路,看云的年轻人就是后来的淮军大将刘铭传。他在三十六岁封爵,为淮军的重要将领。光绪十年(1884),中法越南战役中,刘铭传统兵到台湾,与法军在基隆、淡水一带苦战,结果大败法兵,并成为首任台湾省巡抚。刘铭传在台六载,修筑铁路,兴办实业,种种政绩,遗爱在民,深受敬重。
可见曾国藩的相人术确实非常精准。他善于观察人、鉴别人、考核人、判断人,是从长期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曾国藩无时无地不注意观察人才,并将其优缺点一一记录下来,以备日后参考使用。
此外,曾国藩还经常设置不同的情境来考验对方,以找出真正沉稳内敛、德行佳的人才。曾国藩的幕僚薛福成在《庸庵笔记》中有“谈相”一文,记载道:世俗颇传曾文正精相术,于文武员弁来谒者,必审视其福量之厚薄,以定用舍及所任之大小。余谓文正于相术不必精,然接见一人,每于其才之高下,德之浅深,福之厚薄,往往决之而终不爽,以是负知人之鉴。
其实这才是曾国藩知人识人的秘密。曾国藩手下的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详细的花名册,他每见一个人,每和一个人交谈,都会详细地询问这人的家乡、亲人、出身、家庭情况,在哪里参过战,在哪里做过官,现在任什么职,并仔细观察,同时详细地记录下这个人的一切信息,包括家庭、性情,并做出自己的判断。正是这些详细的资料,使他能对手下的人才做到心中有底,量材施用,并且准确判断。
对推荐而来的人,曾国藩都会亲自召见,并且见面时会记录下来人的一切信息,并在名册下面填注评语。如有一个人叫周甫文,曾国藩给他的评语是这样的:“面色正派,初次当差,汗出不止。”因为这个人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高级领导,所以汗出不止,一直在流汗。可见胆识一般,只能当个小差,曾国藩派了这个人去当差。
有一个候补知县叫陈德明,曾国藩给他写的评语是:这个人鼻歪、眼大,下面写了“心术不正”,后面还写了“精明能干”,后面还有几个字——“颇放肆”,可能是在他的面前不是很规矩的样子。曾国藩画了一个三角,表示这个人是不能用的。被他接见的人,他都会画上一个特殊的标记和符号,三角、圆圈、点或竖四种符号。画三角的,是不能用的人;画圆圈,是能用的人,如果画上两个圆圈,那就是最好的人;如果画上一竖或一点,就是这个人一点儿也不能考虑,如同打入冷宫一样。
经过长期实践,曾国藩提出了一套认识、鉴别、考查人才的理论及方法。在《用人三策折》中,曾国藩把具体考查人才的方法归纳为“询事”、“考言”、“奏折”、“诱迫”四法。
他主张对人才宜“留心察看,分别贞邪”,相貌、言语、举止、行为。以“考言”为主,看一个人是否具备一定的语言、文字能力;除此之外,还要考查人的志趣、意志、态度、品行和思想。例如就“志趣”而言,曾国藩认为卑微者“安流俗庸陋之规”,而高贵者“慕往哲盛隆之轨”,高低贵贱立时可判;就“品行”而言,人才要以“朴实廉介为质”,要有操守而无“官气”,这是考查和选拔人才的标准;就“思想”而言,曾国藩认为不外乎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曾国藩选人才不喜欢用官气重、夸夸其谈的人,并以“德大于才”为用人第一要旨,对此他有过精辟的阐述:“与其无德而近于小人,毋宁无才而近于愚人。”
曾国藩识人最重要的是“德、识”为主,“才、学”为辅,这是他识别人的一个总原则。此外,曾国藩还提出从神骨、刚柔、容貌、五官、须眉、声音、情态、气色等各方面入手来“相人”。曾国藩在日记里说,一个人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含蓄是贵相。为什么说端庄厚重是贵相?因为端庄厚重的人,表明他懂得敬畏,一个有敬畏感的人就不至于放肆无忌,思虑就会深远,处事不至于鲁莽,说话就会谨慎,交际不至于随便。自己有敬畏感的人,往往别人也会敬畏他。得罪的人越少,自然也就远离祸端。端庄厚重不是装出来的,是修身修炼出来的功夫。
谦卑含蓄也是同样的道理。谦虚能容,表明他谨慎、大度,能容纳他人的优点和缺点,不会随便指摘他人。含蓄就是低调做人、低调处世,放低自己的身价、姿态,不张扬,不张狂。处卑而望高,登高必自卑,这样的人自然懂得脚踏实地的道理。必然身处尊荣,显而达贵。
但仅仅有人才还不够,关键的关键是要把人才用好,用到位,才能真正发挥人才的作用,成为自己的羽翼,为自己赴汤蹈火,解危济困。
曾国藩的用人之要,不外乎他自己总结出的八个字:“得人不外四事,曰广收、慎用、勤教、严绳。”
广收,就是广泛访求、网罗人才。他的《无慢室日记》中,专设“记人”一项,记录了一大批被推荐的人名,并附有自己考查之所得。曾氏提出,“衡才不拘一格”,“求才不遗余力”,反对以出身、资历衡量人。曾氏幕中经人推荐入幕的人甚多,曾氏平时极注意对僚属才能的观察了解,并从中发现了大量人才。
慎用,就是分辨良莠、知人善任。曾国藩最善于量材施用,“凡于兵事、饷事、吏事、文事有一长者,无不优加奖借,量材录用”。不管什么样的人才,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且只要是人才,有一技之长,想尽千方百计他也会网罗到自己的门下的,让他们人尽其用,各展其能。
慎用,最慎的是被情感遮住了眼睛,犯任人唯亲的大忌,而曾国藩一生从未犯过此忌。因为他用人全出自公心,只看才能、德行,而不论亲疏、远近。这一点与李鸿章、左宗棠、胡林翼和曾国荃都不相同。曾国荃用人最讲亲故,一般未超过家乡十里,像萧浮泗、李臣典;左宗棠用人不拘一格、无所限制,“擢拔不论层级”,却有些凭意气,喜欢的就重用,不喜欢的则不太愿意用心栽培;李鸿章用人,则和曾国荃有些相像了,重亲情重乡情重故情,任人唯亲,所以常常有用人不当之处。但曾国藩用人,唯才是举,量材施用,而且用人极讲究,绝不因人废公,徇私滥用。
曾国藩的家族人丁兴旺,亲戚甚多。同时,他本人出身科举,中举人,中进士,点翰林,又屡当考差,同年同窗、门生故旧更是遍及天下。因此,他的官位越高,求他办事、希望沾点光以及来投奔的人越多。虽然曾国藩求贤若渴,但始终坚持唯才是举,非才不用。
但是,即便再亲密之人,真正有才,曾国藩也绝不忌讳举荐和重用。如自己的几个弟弟曾国华、曾国葆、曾国荃,都曾担当要职,特别是曾国荃,曾国藩不仅对他一直爱护有加,而且一直委以重任,而曾国荃也从未有负期望,不仅战功赫赫,而且不管时局多么困难,情势多么危急,都一直是兄长最为依赖和最可以依靠的后备军。
勤教,就是善于磨砺、促其成才,也就是培养人才。曾国藩认为“天下无现成之人才,亦无生知之卓识”,不可动辄说“天下无才”或“无人可用”。曾国藩从长期实践中归纳出培养人才的方法,主要有“教诲”“甄别”“保举”“超擢”四种。教诲之法即教训、教导;甄别之法即对能力、品质考核鉴定;保举之法即向上级荐举有才或有功的人,使其得到提拔任用;超擢之法即超级提升。
严绳,就是严加督责、清慎诚戒。曾国藩律己甚严,“自立准绳,自为守之”,对待下属也是严加督责,使下属都能“循循于规矩之中”。他常以恒守“清慎诚戒”四字对幕僚言传身教,要求属下从大处着眼,从小处做起。对属下的管教,能区别不同对象,不同对待,或者以勉励为主,或者多加防范;在方法上则是“扬善于公庭,而规过于私室”。凡手下将领来拜见,曾国藩总抽时间接见,并谆谆训诲、告诫他们对上要精忠报国,对下要力戒骚扰百姓;平时,他也经常以书信、饭前闲谈的形式对手下提些要求。因此,属下从士兵到将领,无不将他视为楷模。
人都是情感动物,而且中国人最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曾国藩千方百计吸引而来的这些人才,呕心沥血培养的这些人才,大公无私举荐的这些人才,都对曾国藩怀有知遇之恩、师授之恩、举荐之恩,岂能不尽忠尽事、唯命是从?当曾国藩有危有难、有险有厄,岂能会坐视不管、冷眼旁观?
这就是为什么曾国藩一生困厄无数,但每一次基本上都能安然度过,而且每一次都能绝地反击、逆袭成功的最大秘密。
4.有一种朋友叫对手
入过曾国藩的幕府成就最高的,莫过于左宗棠、李鸿章、胡林翼等人,而其中又以左宗棠最是桀骜不驯、锋芒毕露,而且也是左宗棠与曾国藩分分合合,不和谐的音符最多。
因而后人总以为曾、左二人之间必定不和谐,却不知道他二人实际上是惺惺相惜。也幸好有左宗棠这样一个性格爽直的“大炮筒子”般的“诤友”在身边时时痛骂责备几句,使曾国藩的人生更为稳慎,而在紧急关头,左宗棠也曾救曾国藩于危难之中。
即便两人之间是外人认为的恩怨不断,也是因为左宗棠对曾国藩抱持着一种“羡慕嫉妒恨”的“瑜亮情结”,二人争来斗去,实际上却是互相激励,互相竞争,既是朋友“同心若金”,又是对手“攻错若石”,并最终让二人都成就大功,攀上人生的顶峰,真正做到了“相期不负平生”。
曾国藩和左宗棠的情谊,可以追溯到咸丰二年。那时候左宗棠在湖南巡抚张亮基幕府中当师爷,曾国藩丁母忧回湘乡老家。因为皇帝一纸办团练的命令,让他们聚在了一起。
初次见面,左宗棠谈长沙防务,指手画脚,滔滔不绝,一副大权在握、舍我其谁的神态。让曾国藩对这个虽然初次见面却早已大名在心的人很为欣赏,觉得这个左宗棠确实名不虚传。交谈之中,左宗棠之头脑清晰,气概慷慨,议论明达,言中切要,令曾国藩颇为叹服。
而左宗棠也深为曾国藩身上那种清新质朴的风气所感染,曾国藩没有一点官架子,更无腐儒作风,而是敢于担当,“正派”、“敢任事”的作风尤其令左宗棠对他刮目相看。
在晚清政坛官员们以敷衍塞责为能的黑暗污浊的大背景下,像曾国藩这种视家国事为己任的官员,让素有大志的左宗棠有相见恨晚之感。左宗棠在给朋友的信中谈到对曾国藩的第一印象说:
曾涤生侍郎来此帮办团防。其人正派而肯任事,但才具稍欠开展。与仆甚相得,惜其来之迟也。
可见他对曾国藩印象很好,只是觉得曾国藩可能才能不及自己。这也恰恰是他两人后面恩怨不断的一个重要原因。
左宗棠平常自视甚高,以“今日诸葛亮”自比,自称“今亮”,对于一般人,还真是不放在眼里。加上曾国藩为人稳慎,不喜自夸,出言不多,可能会让他觉得“才具稍欠开展”。然而,左宗棠再怎么才高八斗,却只是个举人出身,未能金榜题名,长街走马;但恰恰是被他认为没有什么才气的曾国藩却能科举顺利,年纪轻轻就入金殿、点翰林、当京官,年纪只不过比他大一岁,却早已是二品大员,声名显隆,自己却不过是个师爷,这些,左宗棠心中估计嫉妒还是有的。
况且左宗棠个性刚直果断,慷慨激昂,是非分明,疾恶如仇。虽然才华横溢,然而多次进京赶考却未及第,对此特别敏感,稍被人怠慢或过分谦让,都可引起激烈的反应,而且言辞辛辣,令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