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青埂峰石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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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荷花【二】

一天荷花陪同小姑子到镇政府计生办做人流手术,碰巧遇上了她高中时候的同窗田华。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一朝相见,自是惊喜万分,当即便站在政府大院一边的树荫下亲切地交谈。从他们的谈话中她得知田华于一个月前从邻乡调到这儿当秘书。当老同学问及她的生活近况时,她迟疑了片刻,方将心里的苦水一古脑儿泼向这位在校时无话不谈的同窗好友。田华安慰了老同学几句后,便将目光投向斜对面一家刚落成的三层大楼房。他一声不响地寻思了会儿后,指着底层两间偌大的空店面,笑问她想不想在那儿开家饭店,并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如果她真的在那儿开了店,他一定会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尽力关照她的生意。她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眼睛也突然为之一亮。她当下认定那确实是块开饭馆的好地段。这店面门前有国道穿过,过往车辆甚多,并且其右前方十米处有一个不小的拆车市场,那儿有不少的劳工。马路对面是镇政府和七站八所的所在地,只要田大秘书肯在背后帮她拉拉关系,那么这些单位的人肯定会频频光顾她的饭店。这样一来,她的生意就一定会非常红火的。对,这真是个好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哟!她只考虑了半分钟就接受了老同学的建议,并再三请求他到时可得鼎力相助。田秘书爽朗一笑,拍着胸脯向她保证自己决不失言,到时一定为她效犬马之劳。荷花听得心花怒放。连连言谢,邀他上她家做客,好让她尽地主之宜。田秘书婉言推辞,说自己要接待即将光临镇里的县委副书记。正说着一辆黑色桑塔纳从大门口闪进来,驶入院内,在办公大楼前停下。田秘书见状,慌忙掉头朝车子跑过去,连跟老同学的道别话也来不及说出口。荷花瞅着他奔跑的身影笑笑,然后迈开两脚向对面的手术室快步走去。

回到家后,荷花却迟疑不决起来,她反复考虑了足足一个礼拜,方才将自己想开饭店的想法告诉了丈夫,可杨志祥没等她把话讲完就气呼呼地一口回绝了她。这使她很是失望,但她又实在不甘心轻易放弃,因此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一有机会就和颜悦色地同丈夫商量此事,央求他答应自己。然而杨志祥根本不理睬妻子的一片心愿,死活不同意,而且态度还相当粗暴专横。丈夫的不理解,不支持,使她十分难过,也教她暗生怨恨。

一天晚饭后,荷花像往常一样心平气和地跟丈夫商量开店的事儿,并且将自个儿心窝子的话掏给他,说自己成日呆在家里没事可干,着实闷得慌,无聊透顶,很想找份事儿做做,以充实生活,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杨志祥一听乐了,取笑她是个有清福不会享的傻瓜蛋,说几多人想像你这样享福还享不到哩,你倒好,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好好过,还硬要去开啥鬼饭店。你有病啊你!啥空虚无聊?啥行尸走肉?你他妈,的一派胡言!我怎么就不觉得呢?多好的日子呀,人家都巴不得一天当作半天过咧,你还这不满意那不满意的,傻不傻!荷花知道丈夫压根儿就不了解自己,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她的思想和感受,跟他说这种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她忽然间意识到这一点便就此打住。沉默一下,她两眼紧盯住他红润的胖脸,问他到底同不同意。他突然不吭声了,慢慢地把脸绷紧,最后他铁青着脸不好气地回答她,除非日头从西边出来!这话触怒了她,血顿时在她周身沸腾起来。静默片刻,她提高嗓门非常坚决地对他说,你不同意我也照样干!你敢!杨志祥使劲拍了下桌子,声色俱厉地冲着她直吼起来。向来在丈夫面前温驯如羊羔的女人,此刻也压制不住心中骤然腾起的怒火,据理力争地同他争吵起来,一贯在妻子跟前专横跋扈的男人岂能容忍她如此放肆。竟敢向他挑战!自然他必须狠狠地回击她。于是乎夫妻俩之间爆发了一场自结婚以来最为激烈的战斗。最后以柔弱的女人失败而告终。

连遭几记重拳的荷花带着伤痛躺在床上嘤嘤啜泣。杨志祥见妻这般伤心,心头顿生几许悔意,却并不打算前去抚慰受伤的女人,更不用说为自己的过错向她赔不是了。他若无其事地来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一个人独自坐在客厅里心安理得地看起足球赛来。荧屏上巴西队跟阿根廷队踢得正酣,精彩纷呈。他也看得津津有味,情绪激昂,时不时地高声叫喊,热烈鼓掌,陶然忘形。毫无疑问,这个时候他完全将正在为他伤心落泪的妻子置于脑后。他才不管她的眼泪哩,只要自己快活就是了。

哭过之后,荷花躺在床上,心像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极了。在痛苦中,她又回忆起并不遥远的往事。她想到婚后那段暂短的甜蜜的快乐时光;想到跟丈夫的吵闹以及种种不快,尤其是想到今晚所发生的事,她的鼻子不由阵阵发酸,眼泪又一次簌簌地从面颊上滚落下来,将一大块枕巾**。

是啊,我们的爱情已经死亡!不,准确地讲,我和他之间根本就没有过真正意义的爱情。我嫁给他,那不是因为爱,而是迫于一种无奈。或许在蜜月里,我曾一度对他燃烧过爱,但它是那么的短促,仿佛是美丽的流星从夜空中划过。从此我便将爱的门扉紧闭,对他没有了一丝爱意,就连普普通通的感情也丧失了。长时间来,我对他只有怨恨和生理需求了。而他,这个只知道赚钱,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活物,哪里懂得爱情?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也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这个没有灵魂的东西,他爱的只是我的身体,一个女人的身体!他对我的需要仅仅是那种满足。而我充其量只是他发泄**的工具,只是满足他欲望的猎物。他对我没有爱情,就连一丝温存也没有了,只有肉欲,只有感官疯狂的沉迷和亢奋。说真的,我们之间没有爱情,只有欲望的驱使下对肉体的追求,以及在恨的长夜里偶尔迸出爱的火花。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诞怪异,又是多么的可悲与不幸啊!然而我又能怎样呢?我将有什么办法来改变这种不幸呢?离婚!不,不,不!这个可怕的念头一从她的脑海里闪出来,就立刻被她果断地扑灭了。她可不想为了自己能从苦海中解脱出来,而使不足六岁的爱子尝受父母离异所带来的苦难和不幸。这打击对他幼小的心灵不是太残酷了吗?而我要是真这么做,不是太自私,太狠毒,太冷酷无情了吗?我怎么能这样想呢?她懊恼地击了下自己的前额,发出一声无比苦恼的叹息。

周遭静寂,夜已深沉。荷花仍旧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里很烦躁,憋闷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她就索性从床上跳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近窗去。她披着薄薄的睡衣立在半敞开的玻璃窗前,探头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微冷的夜风轻轻地吹拂披散在她胸前的长发。她久久地凝神着高悬于晴空中的满月,思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悠悠忽忽地跨进了七年前的那个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