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仓央嘉措诗传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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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诗歌赏析(5)

仓央嘉措这首精致的小诗,前两句用叙述的方式交代了一对青梅竹马的爱恋,和他的其他诗歌一样,没有复杂的故事,简单质朴,一句“幼年结识的心上人”,让看似稚嫩的情感厚重扎实起来,旁观的人,无用担心两个年轻人的磨合之痛。善良的姑娘,竖起经幡,日日在那里为心上人祈福,柳树的旁边,天天撒播着眷眷深情。淡淡的温馨,夹带着回忆在心里油然而生。回首了望,文学的路,诗人的路,仓央嘉措这个名字让人起敬。如果,截取这样的场面作为影视的一个镜头,舒缓的移入人们的视线,对白和动作简单都简单到极点,整个的背景略带着少数民族的气息,信仰的味道载入,用心品读的人,定能触摸到那如溪水一样的情感,一种超脱的大爱,能将被尘世里的琐碎麻木的心融化。仓央嘉措,就是这样在用心生活,用心写诗,质朴中而充满感动。

其十八

印章黑色的印记,

不会倾诉衷肠。

但我依然要在信上盖个,

当是把我的相思印在你的心上。

世上有很多种感情,面对尘世太多的繁琐,谁也无法说清爱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才算是爱得精彩。有的人指天为证,以为上天是最恒久的存在,以为天的恒久能延长爱情的保质期;有的人,用一纸婚姻来捆绑着别人也捆绑着自己,以为身在左右,心也就在左右。然而,身随物移、心随事牵,当初的信誓旦旦都被现实的洪水猛兽摧毁,面目全非的爱免不了被散落一地。转身间,世事沧海,爱已销蚀,不复存在。

用情太深,心里就会担心失去,不知道是对对方无法确定还是对自己没有把握,我们努力的靠近,却被太近的距离刺伤,反而,心越发的孤独。很多情人间的心灵相惜,纵然无法跨越世俗的门槛,捧一颗如玉的心交给对方也无法交出一个确定的未来。曾经的美好,会在一念之间轰然倒塌,太过脆弱的心,经不起感情的揉搓。

你我的会意,本是洗尽了俗世的烟尘,在那高高的山巅,有白云和苍鹰见证。可是,一切的纯粹,在我们渴望靠近的时候变得无法掌控,为了爱,温润无暇的你已经卷入了太多的俗世之争。你沉默不语,用眼神告诉我了你的无怨无悔,也无法掩饰你内心的疲惫。圣洁的雪莲花,在努力地拒绝烦扰,尘世却不会呈现慈悲。

时间如风,呼啸在耳边;爱恋如云,被风驱赶;世事浮浮沉沉,我们已回不到从前。那些,曾经的风轻云淡,在眼前飘过,不能爱,也无法恨。尘世的遭遇的纠缠,已无法停止。就在时间的边缘,我们一起看到了尘世里那最平凡的幸福,看着别人的幸福,我们终究无法不去羡慕,以为,爱把他们带到了极乐的世界。静静地看着身旁的你,因别人的幸福而兴奋的神情,我的心里有酸涩升起,感到了深深的歉意。

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你当时的良苦用心。看到别人的幸福,你流露出的兴奋神情,是由你脑海里当时浮现的是我们幸福场景,满溢的爱,让人情不自禁。因为,你从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你只是把掌心交给我,和我十指相扣,让我们的爱在指尖流转,你在告诉我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携手不分开,就没有达不到的岸。

如今,在这里,我写下你那时的心情,你的理解,还有你对爱的守候。你说,爱,不在于形式;你说,两情相悦,关键在于你知我知;你说,那黑色的小印,它不会倾吐衷肠;你说,你不在乎世事的烦扰;你说我们要把诚心,印在彼此的心上。

仓央嘉措的爱情遭受了太多的干扰,爱,至于他,是万事无法超越的美好,亦是让他思绪打结的根本。这首诗,像是第一人称的表白,也像是人称不明的回忆,回忆当初和心爱的人在内心相互承诺、相互支撑的经历。不用现实的形式来要求对方,而自己却呈上一片真心,让他感受。这种微妙的心理活动,是那个年代里,那个纯真的女子,最最真诚的表达,映照着如今被铜臭味浸染的人们,世上最美的东西,一旦加入太多物质的附件,就失去了美的所在。

其十九

初三那日的月亮

光芒若隐若现

希望你对我爱情的回应

能如十五的圆月和美吉祥

初三的新月像黑色天幕里的一只珍珠贝壳,深远、清亮,纤云朵朵宛如洁白的水莲花在深色的高原湖水中随着夜风摇曳生姿,而这弯新月也像莲花池水中的倒影渐渐朦胧、温婉。其实,她不属于莲花池,她属于广袤的银河天际,在繁星的簇拥下,雪莲般洁白的浮云组成了一只锦簇的花环,她是尊贵的女神,高高地端坐在中央。其实高高地悬挂着的,不只是那弯新月,还有我的心,它也高高地悬挂着,在你的只言片语间。

记得那天,我在树下冥想,忽然一阵清新的歌声绕过高耸的院墙飘然而至,嘹亮悠远,仿佛来自雪域高原之巅,又仿佛来自高山蓝天之间遥远的地平线,像一阵清风拂过一池莲花,吹散迷迭的香气,叫人沉醉不已。见到你的那一刻时间静止了,风停歇了,我的血液也凝固了。轻纱白衣的你,真是人间的女子吗?恍惚间,我好像重温了旧日的一个梦境,霎那间,我竟然分不清楚这是黑夜还是白昼,这是现实还是梦境。我说不出话来,哪怕是梦里的呓语也全都结结实实地吞了下去。眼前的你好似天山峭壁悬崖上傲然盛开的白雪莲,清新、素雅;而你的眼神又像月亮上孤独的嫦娥,寂寞、忧伤,你轻启朱唇,杏眼含笑,悠扬的旋律,带着淡淡的伤感和寂寞,萦绕在我的身旁……高山流水,琴瑟难奏,这首曲子本应神明所享吧!

一曲终了,我奔向广阔草原,郎朗诵经声抛在身后,天边隆隆雷声不顾,彼时彼刻,任何言语都无从表述,只有抵得住高原阳光,也耐得住雪域风寒的格桑花才配得上你的美丽无暇。你就像格桑花一样美丽而不娇艳,柔弱又不失挺拔,清冽醇香却又风姿绰约。农舍旁、小溪边、树林下,格桑花随处可见,但是象征幸福的八瓣格桑花却一朵难寻,就像世间女子千千万,但如你般的清新脱俗的却实在是凤毛麟角。

于是,我为你翻山越岭,踏遍草原的每一寸土地,只为找到那八瓣格桑花,为了给你带来幸福,也为了向你表达我深深的爱意。我心上的人儿啊,这八瓣格桑花才能配得上你的美,献给你美丽的格桑花,也献上我赤诚的一片心,只静静等待你的回音。我心上的人儿啊,多希望你的心意也和我一样,只要你轻轻一点头,我的世界就会银光闪耀,堪比那十五的月亮高悬在天幕之上。只要你淡淡的微笑,我们就在真爱的旅程中即可启程,比十五的月亮更加圆满。

不管诗歌里的时空如何转换,季节怎样变更,仓央嘉措的心里始终保留着对完美爱情的向往和不舍的追求。虽然十五岁之后的他被安排在布达拉宫成为格鲁派的领袖人物,但是这之前在藏南的家乡,他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藏南的门隅地区,人们所信奉的红教中僧侣是可以保留世俗生活的,他们可以结婚生子,但不影响他们虔心修行,这样的信仰和民风在仓央嘉措小小的心灵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所以,即使身处世俗禁忌十分严格的黄教之中,对爱情、对美好世俗生活的追求依然在他心中难以磨灭。

其二十

生死本无常,

人应多思量。

不观生命本真,

智者也同愚人一样。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本就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可是不如意未必是坏,如意也未必是好。人生本无常,世事太难料。人命在几许?或说在旦夕,或说在食间,实则人生就在呼吸之间,总无法料到下一个路口,也无法计算应该在什么时候转弯才会遇上更美丽的风景。没人知道什么是福什么是祸,也许这次的小福是以后大祸的导火线,也许这次的小祸会是下次大福引路者。我的命运也在福与祸之间演绎着人生的无常吧!

当桑结嘉措莅临门隅我的家乡,捅破了这个惊天秘密的时候,我无法想像父母心里的感受。这个毛头小子能担当如此重任吗?这个在无禁忌中生活了十几年的男孩刚刚初绽的爱情蓓蕾要怎么收场呢?也许父母并不知道逃离命运的安排,因为他们不知道前往圣地拉萨端坐在布达拉宫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尊贵、权威?还是无奈、悲伤?他们,包括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福是祸。

于是我带着一点期许,一丝不安和满眼的牵挂离开了我的家乡,我期盼着传说的布达拉宫高耸在我眼前时那激荡心灵的震撼,期待着我能够名副其实地承担起命运给我安排的使命,也害怕年少的肩膀不能承受这沉重的枷锁,当家乡漫山遍野的鲜花都已经凋零的时候我带着满心的不舍远离了藏南的草原,幻想着在百顷金宫之内,众人亲身贴地的顶礼膜拜。可是我算得出这开始,却算不出这结局。这各种变迁,不由人意。从不曾想,这巍峨的宫殿竟然成为我的金色囚笼,也不曾想追求纯真的爱恋竟成为我永恒的禁忌,更想不到我最初的爱恋会在我转身离开后灰飞烟灭。

谁也不知道晓峰晨雾里,草尖上的浓霜何时会消失,地上的树影何时会被太阳带到远方?花开了又谢,草青了又黄,从雅鲁藏布江的波涛到唐古拉山的奇峰,再到青海湖上万顷碧波,谁知道自然怎样安排这起起落落,朝朝夕夕?大自然也不知道,就像我们不了解人生的无常,不了解何时会了却人间所有缘分,飘然而逝。

佛语有云:人既生亦死。千人千般苦,苦苦不相同。每个人都会在无垠宇宙中化为一颗尘埃,可见人生无常,所以人有一死但不知何时到来。如果不曾思量也就不曾领悟吧,苦苦算计和设想了再多,到头来却抵不过命运两个字。就像我,原来设想着认真地聆听着梵音就能够触摸到佛法的权杖,可音符刚刚开始便画上了休止符;本想远离莲花座去寻找旷世纯真的爱情却不成想达赖的坐标使我迷失在追寻的道路上,只得伤痕累累,慢慢折回。人生的路上谁也不知道下一站的风景,是喜是悲,是福是祸。若参透了这无常的人生,还有什么不能淡然面对的?或者这迷途,这伤痛便是人生必经的路途,直到终了一生,难免一死,如深知这人生无常想必也便能够像智者一般明晰,淡定了。

佛法禅宗之于仓央嘉措,自幼便并不陌生,即使难免世俗之心,参悟佛法教义也并非难事,这首诗中对困扰仓央嘉措的人生问题,诸如爱人的离去、空有虚名的达赖身份只字未提,但却表达了他对人生诸事的态度,因为他深知人生之无常。也许在为失去某些美好的事物或者诸多艰难抱怨的时候,却忽略了草原上的格桑花早已开的漫山遍野,那烈日高阳、茫茫雪山、深幽古寺依然静立身旁,从不曾离去。

其二十一

手里握着宝贝,

从不知是宝贝。

唯有失落不可寻,

才知曾拥有奇珍异宝。

这凡人啊,总是会犯这样的错误,珍宝在手总见不到它的好,非得等到失去以后才痛彻心痱,捶胸顿足,好不懊恼,正所谓“莫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仓央嘉措的情路走得总是曲折,你一生悲怆,想来其中也免不了有些将易宝等闲看的傻事。

这被你当作“珍宝”一样的姑娘,是否也是你提过的仙女艺卓拉姆?你的诗词中已经失了爱情的甘甜,那浓浓的愁绪萦绕在你的笔尖,只剩苦涩遗憾。这爱情有求之不得的苦,也有这得之易失的恼。芸芸众生多少人,手中握着幸福却混然不觉,还只顾遥想着不属于自己的风景。

仓央嘉措,那时的你迎着世俗的绚烂光华义无返顾地踏入这滚滚红尘,可曾想过那美丽的情花开得越艳越是要人心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灌溉?你可曾想过,你遇着的姑娘会这样一个个离你远去。你情歌中的沉沉音调感染了整个拉萨的情调,那街巷酒肆里从此飘出你忧愁的叹息。

然而这一切却似乎并不能让你回到那圣严的殿堂中。你的心仍是一汪春水漾着情爱的模样。只因这世间之情,至乐与至苦你都领略得满满,布达拉的金顶,佛灯的光芒也温暖不了你因失去至爱而冻到谷底的哀伤。

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蕴炽盛、求不得。这佛家八苦,唯有这“求不得”实在是最难超脱,渴求的东西,只可远观,甚至连观也观不得,只可放在心底。你修得一世佛,却苦这一世苦。你也许只是迷失。你少年的心不知何去何从,亦或许,你一切的情苦从你降生那一刻起,便早已注定,有些事你必须拥有才可放下。为远离那爱别离的苦,你须历经千万次地生离,方可离无所离;为免受那求不得的痛,你必有万种所求无一所得,方可得无所得。

藏民对这位深情的活佛满怀着宽容。如今的拉萨的酒肆仍有人唱着仓央嘉措率真的哀愁,就与藏族的歌一样,他表达的只是凡人的所欲所求。

藏族的民歌比西藏文字出现得更早。在遥远的古代,藏族人民就常常用一首最质朴的歌儿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西藏的民歌思想内容丰富而深邃,并通过优秀卓越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收获喜庆;无论是家中休息,还是田间劳动,来一首表达情感的歌儿,浪漫而多情。藏族民歌音调悠长,音域宽广,节奏自由。劳动歌曲,赞美山川、 河流,歌颂生产劳动;生活歌曲,歌唱男女之情,歌唱对人、对事、对生活的爱憎之感,而藏民的酒歌则在喝酒、敬酒演唱,载歌载舞。饮酒人按照歌声和词意依次完成接酒杯、用无名指向天上弹酒三下、喝三口酒、干杯等程序。

听着那那嘹亮的歌声,那广袤的大自然仿佛进入了心中,连灵魂也变得纯净。著名藏族诗人伊丹才让曾在他的诗中所写到: “母亲脱口的那首歌,成了我毕生的盘缠。”

人间最美的情郎,为雪域的欢歌留下了最动听的音符。

其二十二

情缘如花自开落,

缘来缘去末悲伤。

即使流连花间的蜜蜂,

也不曾为春去花落而悲伤。

人间最变幻莫测的莫过于人心,阴晴不定,来去无踪,却锁定一个人的命运。人说,心之所至,情之所系,在劫难逃。在最初的开始,满园的春色,花开的缤纷,娇艳整个季节。蜜蜂的繁忙,从这里拉开序幕,在整簇整蔟的鲜花里穿梭,兴致盎然,无需言说。花儿有色彩形状馨香的差异,蜂儿也兜转这目不暇给之美里,彼此都是一种匆匆的相识加上匆匆的别离。

然而,也有这样一只蜜蜂,在百媚千红里它只选一种,它在自己的钟情里坚持。艳丽,是一种香艳的涂饰,剥夺了视觉安静的权利,时间久了就沦为没有品位的招摇。钟情的蜜蜂不会在这里停留,它的选择,在视线的暗色调里,那优雅的绽放让它无法拒绝。有时候,情缘真的是修行来的运气,也许,这只蜜蜂的修行尚浅,那优雅的绽放,只在别人的视线里呈出柔情。

同是天涯沦落,偏在此处相逢。无需跨越隔绝,心与心的交流在沉默里进行,互诉的衷肠也无需掩饰,直达最深处的灵魂。既然已经过了花开的时光,就无需固执地停留,伤心也不必让生命从此失色。蜜蜂儿,在季节的尾巴上表示了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