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和他说,他会停手吗?”
“应该会的,我不清楚。”
江海区一间小茶馆里,楚泽孝、孙野安和一个女人三足鼎立而坐,一壶雾里青开着盖在三人面前的桌上悠然地冒着热气。
“他真的会停下来?”楚泽孝抽着烟,问道,“我有点不太相信,而且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你和阿森是什么关系。”
“你没必要知道,”女人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你们请我来,又不相信我,不觉得无聊吗?”
楚泽孝看向孙野安,孙野安只是沉默不语。
一分钟之后,楚泽孝的手机响了,楚泽孝接通电话,是罗可打来的,说他已经被阿森放掉了。
楚泽孝这才松了一口气,吩咐罗可尽快躲起来。
“好了,你看,问题解决了吧。”孙野安耸了耸肩,“你可以信任我的,对不对?”
女人喝完了茶,说:“既然你们的事情解决了,我也该走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泽孝任然不甘心让她就这么走了。
“我是个要下地狱的人,阿森也是……”女人漠然地看着楚泽孝,“就是对死刑犯,也会蒙上的他们的眼睛。对我这样要下地狱的人,也留一点基本的尊重吧。”
女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撑起伞走进了雨里。她走到马路对面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走了。
“这人到底是谁?”楚泽孝看向孙野安,“你在哪里找到她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孙野安拎起茶壶倒了一碗茶,“阿森和我在车里打斗过,他的血滴在了我手上,我用他的血,就找到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和阿森新近发生过关系,只要把阿森的血放到符上联通电话,就可以找到她。”
“万一她只是个妓女怎么办?”楚泽孝问道。
“那就再想别的办法啊?”孙野安笑了笑,“但是现在她不是啊。”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阿森的女朋友或者妻子,”楚泽孝细细地抽着烟,“她究竟是什么人?”
“谁知道,反正你只希望罗可安全。现在罗可安全了,你也就无所谓了,对吧?”孙野安喝了一口茶。
楚泽孝点头默认,不再说话,只是吸烟。
而另一边,出租车里,出租司机问道:“小姐,你去哪里啊?”
“去平府区,你先开着,过了大桥我指路。”女人坐在车后面,打开了窗户。
“外面有雨啊。”司机见女人打开了车窗,说道,“你这……”
“我送你五十洗车,”女人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点燃了,“可以了吧。”
“倒不是说这个啊,雨把你淋湿了啊……”司机见女人肯付钱,也就不再抗议,只得回过头默默地开车。
女人再次拨通了阿森的手机,但这会已经打不通了。阿森那边显然是为了躲避刘子彬的追捕,拔掉了手机的SIM卡。
女人放下手机,对开车的司机说道:“去平府区最老的那一家银行,你知道是哪家吧。”
“哦,我知道,”司机点点头,“我就是平府区长大的,我知道你说的是哪里。”
司机慢慢地开着车,把女人带到了平府区最老的银行外。车仿佛不是在大雨中穿行,而是在记忆中穿行。周围迷蒙的水雾和潮打般的雨点仿佛是人模糊的意识一样,笼罩着记忆里不再清晰的一切。
“到了。”司机把车停在了银行外。
女人掏出一百元给了司机,说:“连车费带你洗车钱,不用找了吧。”
“是。”司机笑着点了点头,“您慢走。”
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便站到了银行外的檐下躲雨。她抽着烟,但却并不显得粗鄙,反而别有一种风致。银行里的保安颇带着点欣赏眼光地走出来看了她一眼,又慢慢踱步意淫着她回去了。
这家银行是平府区最早的银行,比她的年纪还要大。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遇见了阿森和阿俊。那时候他们三个在银行外面玩,银行保安出来要赶他们走,阿俊牵着她走开,而阿森则走上去威胁要杀掉那个保安。
那个保安被眼前这个小孩子吓了一跳,恼怒之下一脚将阿森踢下了台阶。
阿森摔在地上,鼻子流血了。但他没有哭,只是愤恨地看着那个保安。
阿俊想把阿森牵走,但阿森甩开了他的手。后来是她走上去对阿森说“我们走吧”,阿森才回身走开。
在她眼里,他就是一颗爆竹。但她知道能点燃他的火,就只有她而已。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她最终选择嫁给了阿俊,而非阿森。
她就这样看着远处迷蒙的水雾,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一直到看见远处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人正向她走来。
来人正是阿森,他穿着风衣,步履微跛,看来是已经受了不少伤了。
“你还记得这里。”女人看见阿森走过来,便说。
“嗯,我记得,我第一次就在这里遇见你的。”阿森点点头。
女人给了阿森一支烟,阿森从女人抽的烟上借火点燃了。
“为什么说好的事情,你反悔了?”阿森问。
女人看着下得不停的雨,说:“我梦见你哥了,他抽了我一耳光,说我会下地狱的,你也会下地狱的。”
“那个废物,他会干什么,嗯?”阿森冷笑了一声,“从小到大,还不都是我在给她撑腰。出了事情都是我在顶着,惹了仇家都是我在打架,最后去花会也是我联络上的。他就只会站在我背后哭,然后求我去帮他。”
“那他也是你哥哥,”女人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我听你哥说过,他只要有什么好东西,你都会抢过来,但是很多东西你改变不了。比如你爸爸永远喜欢他不喜欢你,比如我嫁给了他而不是你,不管你多努力。”
“你们都瞎了眼。”阿森仰起头,看向阴霾的天空。
雨只是越下越大,好像根本不会停一样。
“你既然也不想要我再杀罗可了,那我们就走吧。你那时候答应我的,只要杀了罗可,就和我走。”阿森拿下烟,舔了一下嘴唇,“我已经在缅甸买下一套地产了,只要住满一年,我们都可以获得缅甸国籍,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你带上小宝,我们一起走吧。你喜欢我,小宝也喜欢我,一切都很好,是不是?”
“你抢走你哥哥太多东西了,”女人叹了一口气,“你不能再抢走你哥哥的女人和儿子。”
“那你他妈当初为什么答应我!”阿森大吼着打断了她,“为什么!你为什么和我说的好好的,说只要杀了罗可,就和我走。现在你不要罗可死,你还要什么?嗯?我都给你找来。”
“这就是你永远比不上你哥的地方。”女人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杀罗可,嗯?”
阿森有些不解地看着女人,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因为我以为罗可能除掉你,这样就再不会有人来骚扰我和小宝了。”女人笑了,但却流下了眼泪,“但是昨晚之后,我突然发现是我太贪心了——你和你哥哥是杀手啊,我是靠你们赚下来的血钱、黑钱在生活、在把小宝养大啊。我还在以为能有退路的时候,其实我早就已经在深渊里了啊。我们都是要下地狱的人,你明白吗?”
罗可被女人这句话说得愣住了,他木然地盯着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他虽然躲在屋檐下,却觉得似乎所有的雨点都落在了他身上。几分钟前当他看见女人在银行门口等他时,他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但现在他只是觉得绝望。他终于发现自己的一生就好像一缘木求鱼的狗,一直在大雨里寻找火种,而且永远也意识不到在雨里根本是不可能有火燃烧的。
银行保安见外面这两人争吵,有点好管闲事地站到门口看着。但听这两人话语间夹杂着“杀人”一类的词语,不禁有些心惊胆战,便又走了回去。
“就到这里吧……”女人摇摇头,表示不想再说什么话了。
“你要去哪里?”阿森问道。
“我要带小宝走。”女人说着,便撑伞向外走去。
“等等!”
阿森跑上一步,想拉住女人,但不想女人却突然从包中掏出一把手枪转过身想对他开枪。慌乱之中他的反应力还在,他一抬手打开了女人手上的枪。但这时候女人已经扣动了扳机,子弹从被阿森打得上扬的枪口穿出来,打进了女人的下巴,又飞出了女人的头顶。一朵血花在女人头顶绽开,女人甚至都没来的及说一句话,便睁着眼睛倒在了雨水中。
这一下阿森终于意识到,这个女人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
他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着女人傻,还是笑自己荒唐。他回头看了一眼呆站在银行里的保安和储户,低下身捡起女人手上的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