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前准备
尼米兹将军到达珍珠港后不久,就视察了海军第14军区战情组。他由人引路,下了几级台阶,穿过拱形铁门,进到军区行政大楼底层狭长而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在那里,主管军官约瑟夫·J·罗彻福特少校领着他到各处视察。地下室内没有多少东西可看,只有几排桌子和一些文件柜,有些水兵和军官正在那里工作;靠墙一行有隔音装置的IBM计算机在那里卡塔卡塔地响着。
从理论上讲,通过对敌军电报的分析,研究日军电台通讯的数量和收报地点,能够预测当面敌军的兵力和方位。日军地面和海上的发报机,为了保密经常变化呼叫台的数码,但分析员很快就能查明它们的位置和运动方向。对专家们来说,经常通过监听报务员按电键的"手法",就可知道是什么人在发报。
太平洋地区的情报系统,包括一些配有高频测向器的辅助接收站,分布在从阿留申群岛的荷兰港,穿过夏威夷,一直到菲律宾的整个弧形地带。他们不断收听敌军电讯,记录敌军电台位置,直接向夏威夷站作报告。
夏威夷站专门负责美国人简称为JN250的日本海军作战密码的破译工作。卡塔作响的:IBM计算机不停地处理一天收到的电报。华盛顿、科雷吉多尔岛和新加坡的同类机器也对相同的电报进行破译。4个站一直都在共同使用他们收集得来的资料。
尼米兹将军彬彬有礼地表现出颇有兴趣的样子,问了一些问题,然后离开了。这里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他认为,要是无线电情报部门能够卓有成效地完成任务的话,为什么在日军袭击珍珠港之前没有提供情报呢?
JN25密码约有45万个5位数码组(如53875、45087、37158),其中大部代表字和词组。为了防止被破译,日军给报务员发了一本有5万组乱编的五位数码组的密码本。发报员在发出密码电报正文时随便加上几组乱码电报,其中有一组特殊的5位数密码,把发报员所用的密码本的页数、段数和行数告诉收报员。收报员了解其中奥秘,根据那密码本去掉那些乱编的数码,然后把剩下的密码正文逐一查对解密本。为进一步迷惑从事破译工作的人,日军经常更换乱编的数码组,而很少更换密码,就像电话本上的电话号码很少打乱重编一样。
这些措施的目的在于使JN密码不致被破译,但并没有收到那样的效果。部分原因是密码使用过多,一天要发1000份电报,尤其是因为OP-20-G和夏威夷站专门集中了一批世界上技术最高的破译专家。在这样繁重的发报任务下,同一段乱编的数码组必然一再重复出现。乱编的数码组使用次数多了,就有可能通过数学处理的办法来"剥掉附加物"而暴露出基本密码组,使专家得以通过标准解密法加以破译。袭击珍珠港前不久,日军下发了一本新的乱编的数码组。在美国破译专家掌握JN基本密码组之前,必须把附加的乱编数码组逐个排除。这个工作过程大都是用IBM计算机来操作的。
代表45万个意思的JN密码组,只有一部分被破译出来。密码破译专家对一部新的密码要研究几个星期,才能译出一分电报中15%的内容。然而,这些内容结合来往电报的分析和过去积累的零星情况,往往就能提供有用的情报。IBM计算机把电台发报的大量数据储存在卡片上,并完成大部分新旧电报的连结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同样主要的是罗彻福特少校惊人的记忆力,他能记住几星期前敌军电报的内容细节。
那些已经部分地破译的电报将上报海军作战部长和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当然也转发给OP-20-G,以及在日军进攻前从科雷吉多尔转移到澳大利亚墨尔本、从新加坡转移到锡兰科伦坡的其余各站。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收报人,是从金梅尔将军时代连任下来的舰队情报官莱顿海军中校。莱顿收到电报后,立即把破译出来的重要电报报告尼米兹或舰队参谋长德雷梅尔将军。其余的电报则留在尼米兹每天早上召开的会议上作为情报汇报的内容。莱顿和罗彻福特每天多次用保密电话交换情况,他们从1929年被海军送到日本学习日语和日本的风俗习惯,就成了朋友。从那时起,他们因工作关系时常在一起。
莱顿对日本海军的部署和动向了如指掌,早就给尼米兹留下极深的印象。他对日本人的心理状态了解很深刻,尼米兹本人到远东执行过任务,对此也颇有见地。将军对莱顿说,作为他的参谋人员,希望他以后能起到日本海军参谋长永野修身上将的作用,或充当"发号施令的人"。在这方面,莱顿尽可能像日本人一样去思考问题,使尼米兹确切了解日本海军的战略思想、作战计划和作战方法。
莱顿判断敌情准确,更加得到将军的信任。他向将军解释了为什么夏威夷站在日本袭击珍珠港之前没有提供情报。珍珠港事件并不是美国人的工作效率不高,而是日本人十分谨慎。当时美国人破译的日军密码电报中根本没有提到这次行动计划。袭击前几个星期,日本航空母舰部队的电台通讯已经销声匿迹,全部舰艇严格保持无线电静默。
1942年4月9日,莱顿除了一些坏消息外,已没有情报来源。科雷吉多尔岛仍在美国人手中,但巴丹群岛已经陷落。日本航空母舰编队仍在印度洋活动。日军袭击了锡兰科伦坡的基地后,在海上打沉了两艘英国巡洋舰。迹象表明,日军将在4月下旬进攻新几内亚东部。
上述最后一条消息使尼米兹将军感到特别担心。那时他对无线电收到的情报已经深信不疑。哈尔西上将率领以"企业"号为旗舰的第16特混舰队,正外出执行一个危险并不亚于袭击东京的任务。即使"企业"号经受住了日军的袭击,它在月底前也不能赶到新几内亚地区。
太平洋舰队袭击东京的计划,在2月份已经束之高阁,现在则由陆军航空兵捡了起来。飞行员认为他们拟出了一个比较简明的计划。3月19日,参谋长联席会议派代表唐纳德·B·邓肯海军上校带着计划来珍珠港见尼米兹。
4月中旬,设在澳大利亚的科雷吉多尔无线电情报站估计,日军运输船队由轻航空母舰"祥风"号护航,和可能是在两艘参加过袭击珍珠港的老航空母舰"翔鹤"号及"瑞鹤"号作战编队的支援下,将很快进入珊瑚海。当日军开始把即将发动的进攻战称做MO行动计划的时候,尼米兹更加相信,日军的主要目标是莫尔斯比港。他立即断定:日军会首先拿下瓜达尔卡纳尔岛北面的小岛图拉吉岛,用作海上预警飞机的基地;战斗可能在5月3日打响。
尼米兹将军和麦克阿瑟将军对莫尔斯比港受到威胁十分担心。麦克阿瑟正计划把莫尔斯比港建成一个重要基地,借以阻止日军进攻澳大利亚,并做为他重返菲律宾的出发基地。两位将军一致认为,必须制止敌军的进攻。
条件是不充分的。麦克阿瑟只有200架陆上飞机,飞行员都没有经过海上作战和识别军舰的训练。如果想要把日军挡回去,就必将使用航空母舰上的飞机。为此,尼米兹命令由弗莱彻指挥在珊瑚海上执行任务的"约克城"号编队第17特混舰队撤至汤加塔布岛,迅速补充兵员、油料和进行保养,以便在4月底前返回珊瑚海,准备参加战斗。他命令驻在珍珠港的菲奇的"列克星敦"号作战编队向南移动,并在5月1日向弗莱彻报到。麦克阿瑟的小舰队(早先是澳大利亚新西兰联合防区的海军部队)为弗莱彻派出一支增援部队,其中包括由皇家海军J.G.克雷斯海军少将指挥的美国巡洋舰一艘,澳大利亚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两艘。这些舰艇统归第17特混舰队指挥。
盟国舰艇装备有雷达和飞机导航的装置,而日军军舰则没有这些装备。但"翔鹤"号和"瑞鹤"号在一起执行任务历时半年,袭击了包括时乖命蹇的"竞技神"号在内的许多目标,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总的说来,盟军取得胜利的机会似乎微乎其微。太平洋舰队的作战纪要可能反映了尼米兹的意见。他在4月18日写道:"太平洋舰队可能没有把握派出足够数量的部队去制止日军的攻势。"
最初对袭击东京计划就表示怀疑的尼米兹,现在对这个行动深表遗憾。面临即将到来的危机,袭击东京仅仅是一个军事姿态,太平洋舰队已经派出最能干和富于进取心的指挥官以及现有4艘航空母舰中的2艘。情况很明显,哈尔西及其航空母舰靠近日本,都可能丢掉。4月17日(日本时间18日),电台侦听出东京和日本其他城市已被轰炸。由于没有提到轰炸机的来源,可以设想"企业"号和"大黄蜂"号都没有被发现或受到攻击。哈尔西严格坚持了无线电静默。
尼米兹将军于28日返回珍珠港,同哈尔西交换了意见,并且认可了在他离港期间所作的决定。他指示根据他的命令率领战列舰回到珍珠港的派伊上将,再率领这些军舰返回西海岸,以避开敌人,并使航空母舰有限的油料不致消耗殆尽。一俟珊瑚海的局势稳定下来,美国的全部航空母舰和保卫舰将返回珍珠港,以应付日军对这一地区的袭击。重申对海上编队的命令:一旦他们的位置被敌人发现,即可解除无线电静默禁令,并将其位置用无线电报告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司令部就能通知麦克阿瑟将军的飞机和拉尔夫·克里斯蒂海军上校在布里斯班基地的潜艇设法提供最好支援。
4月30日,哈尔西将军率领两艘航空母舰,由5艘巡洋舰和7艘驱逐航护航,带着两艘油船离开珍珠港。同一天,按东经时间已是5月1日,"约克城"号、"列克星敦"号编队在无线电静默条件下,可能已经到达珊瑚海指挥的集合点。无线电通讯分析透露,日本海军正在西南太平洋机动,至少有一股敌军正向所罗门群岛机动。接到有关敌军进逼的通知后,驻守在图拉吉岛上的一支澳大利亚小分队开始匆忙出动。
30日,尼米兹将军在他召开的早会上讨论了敌军在太平洋的新动向,并着重指出,如果敌军在瓦胡岛进行一次小的进犯,那倒是一件好事。那时华盛顿或许会设法加强珍珠港只有少得可怜的16架B-17型飞机来保护珍珠港。然而,尼米兹倾向于相信日军即将在太平洋开始的行动,目标不是珍珠港而是中途岛。5月1日,尽管珊瑚海之战迫在眉睫,他只身飞到1135海里以外的中途岛,亲自视察那里的防御工事,于5月3日返回珍珠港。
二、激战
在他外出视察期间,驻在布里斯班的麦克阿瑟将军的司令部来电称:从澳大利亚基地起飞的一架搜索机发现,日军运输船在图拉吉岛卸下部队,附近还有几艘日军舰只。第二天早上,敏感的盟军电台收到日军图拉吉岛上新任职的基地司令发出求援的一份电报,说他遭到了空袭。
尼米兹猜想,袭击图拉吉岛日军基地的飞机是从弗莱彻的一艘或两艘航空母舰上起飞的。这个猜想,在第二天下午得到弗莱彻本人的证实。袭击向敌人暴露了他的存在和概略位置,于是他给太平洋舰队发了电报。他把"列克星敦"号编队留在后面加油,自己乘"约克城"号高速向北航行。同时,派出飞机飞越瓜达尔卡纳尔山脉,整天对海湾那边的图拉吉岛进行连续的袭击,然后仓促赶回南边与"列克星敦"号会合。
弗莱彻用信号报告说,"菲奇因加油耽搁,现在全部舰艇已经赶到。"他在报告中列举了"敌人的重大损失:击沉2艘驱逐舰、4艘拖船或炮艇、1艘货船;击中1艘轻巡洋舰;击毁并可能击沉1艘9000吨级的水上飞机供应船和1艘大型供应船;重创1艘大型巡洋舰、1艘运输船;击落5架水上飞机。"他在报告结束时说:"真痛快!"
这样,美国人首先打击了日军,而揭开了战幕,而且显然是一次沉重打击。尼米兹将军高兴地从珍珠港给弗莱彻发报说:"祝贺你和你的部队圆满完成任务,望能和援军扩大战果。"
随后的空中侦察和无线电情报表明,弗莱彻极大地夸大了战果,反映了飞行员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准确地估计战果是十分困难的。事实上,只有不多几艘小的海军船只被击沉;一艘日军驱逐舰虽被击坏搁浅,但后来不久又偷偷开进深水逃走了。尼米兹上将最后在签署弗莱彻的战报时称,图拉吉战斗"从耗费弹药情况看,所得战果实在令人失望",强调"抓紧时机练习打靶十分必要"。
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参谋们在作战室的海图上,标下了弗莱彻的位置和航线,然后他们坐等新的情报,并使自己适应东经日期和珊瑚海所在的时区。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当时的作战图是一幅贴在胶合板上的所罗门群岛--珊瑚海--俾斯麦群岛海图。海图上蒙着一张描图纸,由绘图军官用蓝铅笔标出美国军航和部队的位置及行动,用橙色铅笔标出日本军舰、部队、行动、观察到的情况及估算的位置。说明、注解和标线等用普通铅笔。珍珠港时间每天子夜换一张描图纸。尼米兹上将在办公室里的工作虽然排得很满,但为了更好地了解情况,他还不时到作战室来看看。
5月5日,麦克阿瑟的司令部开始发出混乱的情报。他的搜索机报告,敌人的各种舰船正聚集在所罗门群岛南部。这些情况由于飞行员缺乏经验和珊瑚海被部分云层盖住,有的纯系捕风捉影。布里斯班把这些情报转发给弗莱彻,期望弗莱彻也能派飞机进行一番侦察。当天下午,太平洋舰队把当天的无线电情报转发给第17特混舰队。日军为了对付弗莱彻对图拉吉岛的进攻,包括"翔鹤"号、"瑞鹤"号航空母舰和两艘重巡洋舰在内的作战部队离开了拉包尔地区,穿过布干维尔东北,向南转至所罗门群岛东端进入珊瑚海。这些军舰显然是在寻找第17特混舰队。日美双方舰队谁先发现对方,谁就能抢先发起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