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年华是奔跑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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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想象:蓬莱曳袖(4)

暖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流泻,给渺的小手笼上了浅浅的光芒。没有刺眼的烧灼,只有透过指缝的细碎光晕。

“瞧,”纤微笑着说道,“你的手,可以遮住整个太阳。”

我和太阳有个约会

晨曦的阳光漫洒在窗台上,卷起纷纷扬扬的尘埃。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女孩宁静地坐在窗台上,仰望蓝天,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只白猫懒洋洋地依偎在女孩身侧,悠悠然,如画。

——题记

那一年,冬凌七岁。

七岁,是应试教育的初始阶段。在所有的孩子都啃起了汉语拼音、加减乘除的时候,冬凌仍然懒洋洋地倚在窗台上,和那只流浪的小白猫一起,仰望蓝天,尽享童真的欢愉。

“成绩,都乃虚无之物。冬凌,看开点。”女孩握紧了拳头。望着试卷上光芒四射的八十分,冬凌的眉头紧锁。

可是,还未等这愁闷升华为烦恼,大大咧咧的冬凌又蹦蹦跳跳地去窗台看天了,口中还自我安慰地说着:“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童年忧郁都统统见鬼去吧。”

然而,在她的座位上,朋友秋凉正对着参考书咬笔帽子。身边,九十九分的试卷阴沉着脸。“怎么又没拿第一?”秋凉叹了口气。

“放心吧,明天一定会下雨。”冬凌跷着腿,得意洋洋地扫视着身旁的伙伴。

“为什么啊?”秋凉透过眼镜看冬凌,眼神中尽是对“小神仙”的敬佩。

“那是因为……”冬凌嬉笑着卖了个小关子,“我和太阳有个约会,它说只要我能及格,它就交给我预报天气的本事。佩服我吧,崇拜我吧。”

“神仙姐姐威武。”小朋友们拍着手掌喊道。

冬凌居高临下地站在桌上,满意地笑了。

教室的门“哗啦”一声开了。

“冬凌,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快下来,会要影响别人上课了。”老师拎着一包试卷庄严地走了进来。

冬凌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地“降落”了。

“成绩不好什么也不是。”老师把七十五分的试卷扔在冬凌画满鬼画符的课桌上,“你这孩子,真让人闹心啊。”

“还有秋凉,又考了满分。”老师把试卷微笑地递给秋凉,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秋凉开心地露出了还未换全的牙齿,得意地瞥了一眼冬凌。

冬凌把试卷塞进书包,微笑地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冬凌你可要向人家好好学学,你瞧人家多刻苦。”老师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

四周又是一片沉寂。

那一年,冬凌十岁。

“冬凌,你考多少分啊?”秋凉挽着冬凌的手,并肩朝家走去。

“唉,不好,除了科学得了满分以外,语文、数学等都只有80分左右。”天资聪颖的冬凌摇了摇头。

“要是我的科学成绩能有你一半好就好了。”秋凉叹息。

“科学有什么用,小升初又不考。你全班前五还在那儿唉声叹气,我要以六年死党之名揍死你。”冬凌吐了吐舌头,“好了好了,别讲这些不开心的事,明天春游了。”

“小神仙,你说,明天会下雨吗?天好黑啊。”秋凉闷闷不乐地问冬凌。

“今晚会下一场大雨,明天雨过天晴一定会是个好天气。还有,不是让你改口为‘神仙大人’的吗?你那个‘小’字怎么又冒出来了。”冬凌数着手指,念念有词。

“那就太好了,神仙大人,作个法吧。”秋凉的眼睛炯炯有神。

还未等秋凉说完,冬凌毫不犹豫地“作起法来”。只见她左手指着天上的一大团乌云,右手一挥,做了一个消失的手势。随后,右手指着天边的一片光亮,左手像拉弓一般“嗖”地射出了一枚石头。

“发功完毕。”冬凌自信地说,“明天必出太阳。春游不要担心了,作为报答,你请我吃块巧克力吧。你要知道,我可是在为全班做奉献啊,作法可是要消耗很多自身元气的。”冬凌狡黠地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才一块钱而已!”

说罢,冬凌搓了搓手,说道:“还有啊,昨天,我和太阳又见了一次面。它说,只要我考上重点中学,我的法力就会永远存在。至少现在我说的话准确率还是百分之百的。秋凉,请客请客啦!”

“为什么……又是我啊。”秋凉不情不愿地掏书包。

两个矮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阳光灿烂处。

那一年,冬凌十三岁。

三年转瞬即逝,无知幼童已成长为亭亭少女。由于考试“失手”与“超常发挥”,秋凉和冬凌两个好姐妹阴差阳错地考上了同一所重点中学。

饭堂里,人头涌动,嘈杂一片。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

“喂,冬凌,明天又要跑步了耶,天气如何啊?”秋凉啃着白菜,口齿不清地问。

“阳光灿烂,像你的脸。”冬凌头也不抬地说,圆圆的大眼睛如今却戴上了一个蓝框眼镜,是天空一样的蔚蓝。

“啊?”一片菜叶从秋凉口中掉了下来,秋凉的脸立刻哭丧了起来。

“骗你的,阴雨绵绵,像你的脸。”冬凌继续头也不抬地喝番茄汤。

“嘿,骗我。作为报答,鸡翅给你,祝你考上好高中。”秋凉考了全级第一,心情大好。而她对面的“同窗难友”还在全年级二百名外徘徊。

这一次,冬凌没有回答,大雾漫上了镜片,蒙蒙的,看不清表情。

“今年我恐怕要失约了,太阳说如果我考上好高中,我的法力才能保持下来。”冬凌的声音很是郁闷。

“没关系,我帮你!”秋凉很有信心地对冬凌说,“我们要考上同一所重点高中,做永远的同窗死党。”

“真的?”冬凌抬起了头,嘴角扬得很是灿烂,“作为回报,鸡翅我不要了。”

“哎,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最讨厌吃鸡翅了。”说罢,秋凉一口咬在鸡翅上。

饭堂里,两人笑得很开心。

那一年,冬凌十六岁。

那是一个风云巨变的灾难年。冬凌出其不意地考上了重点高中名校;而秋凉,落榜了,只好进了一所普通高中。

书堆里,冬凌一改往日的散漫,一条龙似的“三好”奖状堆得房间一片金灿灿。冬凌身上刺眼的光环迷乱了人们的眼睛。没有人发现,窗台上,早已没有了女孩看天的身影,只有白猫还在孤零零地偷着懒。

灰白的尘埃中,只有半片时光遗落的衣角。

三年,一个又一个的三年。

在一所大学里的同学聚会上,两个失散多年的朋友又重新相拥在一起。

“小神仙啊,当年你的祈雨之术,可真是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呢。”秋凉扶了扶眼镜,兴奋地说。

“巫术?”冬凌想了片刻,“糟了,我都把它忘光了。”

秋凉的内心里,有一种叫作悲伤的情绪在缓缓蔓延。“‘我和太阳有个约会。它说,只要我考上重点高中,我的法术就会永远保存。’看来,失约的不是你,而是太阳啊。”

尘封的窗台上,那个充满着“我和太阳有个约会”的童年早已不复存在。尘烟滚滚,花开花落,又是谁的悲伤,染上了谁的眉睫?

手掌上的阳光

世界是什么时候归于黑色的?

昨天,还是前天?

怀冉环抱着膝盖,在摇椅上微微摇晃。记忆似乎在一次几天几夜的高烧后形成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空缺,微乎其微,却足以让所有色彩从中流走,渗入眼前暗无天日的黑洞。

粗暴地从发间扯下一段深黑色的发带,缠绕在指尖,无趣地把玩着。

“怀冉这是怎么了?”不知情的伙伴的声音,从黑洞中一个辨不清方向的角落传来。

“高烧烧坏了眼睛。”有人抢着答了,似乎在炫耀着自己消息的灵通。

“嘘——你小声点啊,别让她听见了。”

说都说完了,再假装善解人意有什么用?怀冉冷冷一笑,熟练地用发带蒙住眼睛,在脑后打个结。

“怀冉,别这样,和大家一起玩吧。”伙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大家都很欢迎你。”

怀冉往摇椅里不着痕迹地缩了缩,用听觉捕捉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以及喧哗中和与自己相关的句子。

“叫上她有什么用,跑来跑去摔着可不好。”

“她能玩什么游戏啊?”

怀冉把头扭向了一边,“不用了,我只会添乱。”

“没关系的,大家……”

“小婉啊,她都懒得理你,你还叫她干嘛?”

“听说她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

“可不是嘛,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不是这个样子,呵呵。不过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怪她……”

“小婉,过来一起玩吧。”

觉得自己被卷入了黑色的漩涡,四处都是缤纷色彩消逝时的残象。而人们站在颜色的出口处,睁大眼睛把自己观赏。

纯良无辜的表情,微笑着,说出不知是天真还是恶毒的话。

“小婉。”怀冉停住了那即将远去的脚步声,发带下的嘴角弯起一个平易近人的弧,“帮我告诉她们,我的耳朵还没有坏掉。”

黑色的世界,一瞬间再无声响。

从新装修的阳台上朝下俯视,以旁观者的姿态。

琳琅倚着栏杆,任凭零散的闲言碎语触碰自己的听觉神经。

“听说三楼的那间空屋子有人搬进来了。”

“好像是个女孩,年纪和我们差不多。”

“是叫……是叫玲珑吗?”

“不对不对!我记得是琳琅!”

“她好像还没有朋友呢。”

角落的摇椅忽然有了动静。

那位一直把自己隐藏在阴影中的女孩扭过头来,仰着脸,似乎想看清新邻居的模样。

然而结果是肯定的,黑色的世界里,没有一丝光。

琳琅望向那黑色的发带,柔软的缎子,带着些许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和距离感。时间须臾转为永夜,而自己站在光源的豁口,伸手想要拉住那不断坠落的人。

一直看着你呢,那位蒙住眼睛的朋友。

“明日清晨,我便在摇椅边等你。”

琳琅自语着,微笑。

“以非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