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旧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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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开心吗?

木镰秋按下了转动的茶杯,语气不紧不慢,“好一个迂腐的少年,天下豪杰若懂得公道二字,早替我讨回公道了,我又怎么会武功尽失,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呢?”

听到木镰秋这番话,众人先是一片哗然,接着又纷纷跨步向前,再无胆怯之意,片刻便把这本就破败的客栈弄得灰烟四起,人满为患。突然人群中不知有谁大喊:“木镰秋武功尽失,要是能把他擒住,那可是为武林除害,大功一件。”话音刚落,刀光四起,众人纷纷拔出了兵器,却又仅仅是拔出了兵器。“哈哈哈哈哈,”木镰秋将茶水一饮而尽,“我是说我武功尽失,你们可又敢相信我说的话?万一我说的不是真话,就没有人敢第一个上来送死?原来这便是所谓的武林豪杰,哈哈哈哈,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莫无书冷哼一声,再不打招呼,剑尖一抖,呼啸刺去。

木镰秋眉头一皱,只是摇头,“你心中全然是我,剑气也全然凝指向前,但你左后三尺有唐门吹箭耽视,右后半丈有封沧四剑逼前,都待你扑上来时以你为庇,好同时取走你我性命,天真啊天真。”忽的木镰秋眼内青光大盛,强喝一声:“回头落剑!”

莫无书一惊,脑子还未开始思索,身体已经逆回了一半,只听“铛”的一声,莫无书的剑瞬间四分五裂,爆散之处,莫无书被逆劲弹开,一头撞上了木镰秋,木镰秋伸手去接,却也被震得全身酸麻,一起飞了出去,和他们一起落地的,还有另一个飘渺的身影。

“木镰秋,看来你还真是,武功尽失了哪。”那身影踮着脚,唯恐那一袭长袍沾了地,声音阴沉而鬼魅,使得整个屋内熙熙攘攘,又仿佛鸦雀无声。

木镰秋放下了不省人事的莫无书,想要站起来,浑身却剧痛无比,索性一把坐在了地上:“黎掌门别来无恙啊,听闻隐门首席弟子刚死,黎掌门却仍有兴致来看望晚辈,实乃莫大荣幸。”

黎幻大惊,右手捏着自己的袍子,脚尖踮地更高,拉尖了声音:“你说什么?”

木镰秋脸带歉意:“看来您还不知道吧,我说。。”

“禀告掌门,二十里外发现大师兄尸首,右臂不见,是被钝剑所杀。”屋外起了一阵尘土,却并未见到人影。

“我说完了。”木镰秋点了点头。

屋子里寂静无声,似乎这一瞬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屋内外上百人都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我说了多少次了,和我说话的时候离我远一点,看看那看看,又把灰尘弄到我身上了,快给我滚。”黎幻长袖一挥,咬牙切齿地直指木镰秋:“是你杀的?”

木镰秋耸了耸肩,“这种拍死苍蝇还脏手的事晚辈素来不做。”

“你!”黎幻瞪大了眼睛,“没了武功还喜欢逞口舌之快,我让你连话都说不出来。”说完便要飘向木镰秋。

“也许是你那不争气的弟子以为得了你的匿踪真传,先是偷看这位姑娘洗澡,还用迷药迷晕了人家想要做些苟且之事,却不知自己学艺不精,人外有人,被这姑娘在晕倒之前一剑封喉呢?”木镰秋动也不动,只是径直望向屋内的周章手里的剑,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黎幻收了步子,顺着木镰秋的眼神走去,周章听到似乎说到了自己,刚想细听,黎幻已经一把夺过了剑,刷地一声,剑出鞘,剑身上的血迹已经凝成了黑色,嵌进了剑身上几道深深的钝口里。周章啊地叫了一声,心想我的剑怎么会有血?难道真是那****的掌门弟子把我迷晕了?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钝剑所杀,钝剑所杀。”黎幻呢喃着踱了几步,突然聚起一掌,将要打向周章。

但木镰秋的声音不早不晚地传入了他的耳朵。

“正如各位所见,黎掌门不仅管教弟子无方,教出了个采花淫贼,还要包庇逆徒,自报私仇,亲手杀死了前普陀掌门宋掌门的爱女。”

黎幻身形一滞,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谁都知道宋端宋掌门生前并无子嗣。”

“至于宋掌门是由于何故忍痛将爱女一出生就送走在下并不知晓,但你看那把剑,可是普陀古物清仙剑?实不相瞒,这位周姑娘此次前来,便是要剑归原主,借剑认亲。”

木镰秋的话字字如刀,每说一字黎幻都倒吸一口凉气,可仔细看那把剑,每个缺口都是以浑厚内力附于剑身,却被内力反噬而形成,不似砍打形成的缺口锐利浅薄,反而各个深沉浑厚,正是当年普陀三仙练剑走火入魔的结果,莫非真是自己那顽劣徒儿玩忽职守,沉迷女色?且不论真假,若是当真得罪了普陀派,恐怕隐门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黎幻毕竟是从无名小卒混出来的老江湖,在进退两难的位置上犹豫了没有两秒钟,便顷刻变了脸色,缓缓退出门外。

“老夫听闻逆徒犯下滔天大罪,于屋于外坐立不安,寝食不思,今日斗胆前来负荆请罪,不求女侠原谅,但求女侠轻斥。幸而逆徒为女侠所杀,于武林除害,女侠肃清门害之恩,黎某无以为报,唯有对弟子严加管教,以期勿要重蹈覆辙。”

说着黎幻一转身,对着武林豪杰拂袖而语,“今日这位周女侠为我肃清门派,是对我有恩,谁要是与她为敌,便是与我黎某过不去,还请各位回去之后互相转告,至于木掌门么,”说到这里黎幻眯了眯眼,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神色,“既然是周女侠的朋友,那便是我黎某的朋友,你们谁也不许打他的主意。”

说完大袖一挥,消失在了刚好打在木镰秋脸上的夕阳里。周章呆呆望着木镰秋疲惫的脸庞,连人群是什么时候散去的都没有知晓。

也许时间才是唯一真诚的朋友,它陪你破晓,陪你入夜,不受谄媚,不听谣言,真相是什么,时间就说什么,不是真相埋没,而是时间未到。

“所以你想了这个办法来帮我接近普陀派对吗?”周章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木镰秋的呢喃,兴奋地摇晃着木镰秋的身体,“你好聪明哦,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好办法。”

木镰秋自顾自地摇着头,“你开心吗?”

“找到了救我爹爹的办法,我当然开心啦,如果真的能拿到藏虎骨,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啦,”说到这里,周章的脸上泛起了微红,“我还没想好要怎么报答你呢。”

“开心是什么滋味呀?”木镰秋抬起头,望着满天繁星。夜空碧落,蛙蝉和鸣,两个人的屋顶,写着不一样的心情。

“你从来没有开心过吗?”周章疑惑不解地看着木镰秋,“看来当掌门的确压力很大。”

“我做错了事,并且还要做很多错的事来掩盖这件事,有的时候想放弃,却又回不了头。”木镰秋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乞求原谅。

“你看那么多星星都在看着呢,”周章的手轻轻抚上木镰秋的衣衫,“你说出来,它们如果还是亮着,就代表它们都原谅你了。星星都原谅你了,大家就都会原谅你的。”

“答应我一件事,从明天起,你就是宋端的女儿。”木镰秋站了起来,翻身进了屋子,语气斩钉截铁,“还有,尽量多开心一点,至少在这几天里。”

周章两手撑着头,没有回答。夜晚哪,总是对有心事的人很温柔,星星没有眨着眼睛,微风却把谁吹进了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