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族性是群体间关系的一个重要层面。实质上,它与独特性观念,他们与我们的两分法以及基于声称的共同起源和共享文化特征的独特性相关。族性是接触,而非孤立的产物。正如Denis Dwyer所说,“假如不存在内人与外人的区分,那么就不会有族性”。因此,在面临政治动荡、移民变迁、资源竞争的情势下,族群认同最具重要意义。然而,族性又必然是一个飘忽不定的概念。由于通常称为“族群的”认同类型会受到政治目的操控,从而改变。虽然族性具有原生或先赋品性,但族群认同亦是由历史经验模塑的。这样,它同时为客观的、特定的、主观的一种创制。正是模塑族群的许多可能性,即不同原生标准及其关联与正在变迁的历史背景的组合,使得族性概念既难以掌握,又不可或缺。客观与主观因素是一个族群存在的必备要素。一般而言,客观因素有语言、宗教、地域、社会组织、文化、种族、共同起源等。主观因素大致为一个群体选为宣称认同,并用作获得某种目标的共同资源的任何特定因素的组合。取决于目标和历史背景,一系列因素可能迥异,因而产生不同层次的族群认同。并且,族群认同强度随时间而变化,出现族群化(ethnicization)、去族群化(de-ethnicization)、再族群化(re-ethnicization)的过程。
这就表明它是变项而非恒定项,也说明为什么族群认同是且必然是,视背景、场景以及关系而定的一个流动的概念。显然,人们在不同场合运用不同认同,这就是“社会认同的情境性商榷”。由于族群认同是灵活的和情境性的,所以族性具有流动性和灵活性。这些正是族群认同理论所要探讨的内容。
三、族性理论:两种主要研究视角
认同是心理学和社会学术语,指帮助个体在个体自身生活中产生秩序,并帮助个体置身于群体之中或卷入与集体的认同。族群认同(ethnic identity)存在着将社会世界划分为“我们”与“他们”类别的一种强烈的心理或情感成分。所以,与社会分层不同,这是以社会经济因素将人们按照一系列水平的轴线分割和统一的,而族群认同则依据一系列垂直的轴线分割和统一的。通常可以从几个方面考察族群认同:(1)族群认同的情境性;(2)族群特质;(3)族群认同的流动性;(4)族群类型。
至于族群认同的产生,与其说是自觉,不如说是外人所区分的类别所致。而这种类别的创造是国家形成过程中的一个普遍特征,更与殖民地扩张存在着密切关系。显然,族群认同是人们与不同起源和认同的人们之间互动的产物。换句话说,地理上与其他人群完全隔离的孤立的小人群显然不可能构成族群。
然而,个体的族群认同并非是绝对的,特定个体取决于社会情境而有着一些不同的族群认同。当然,认同既可以是自己选择的,也可以是强加的,如政治社群对成员的归属感和共同目标的灌输。这种族群认同的情境性,就是认同的层级巢状特性,即具有不同层次的认同。这就是说,族群认同并非简单地将世界划分为“我们”与“他们”类别,而是划分为不同的层级性的、等级化的“我们”和“他们”类别。因此,采取不同的研究路径进行族群认同的探究是十分必要的。
不管怎样,族性是一个描述性的概念,其本身就导致广泛的理论阐释。有的研究强调政治和经济层面,有的聚焦文化形貌,还有的则将族群视为政治或经济利益群体。当然,有些族群理论还关注意识,强调群体成员所拥有的记忆意识,即使这种“记忆”被看成是虚构的,因为人类过去的所有描述都被视为是自我建构的和再发明的。因此,更关切历史目下的利用,而不是追溯所运用历史的精确。在意识观点看来,族群实体是不断被发明和想象的,关键在于这一认同是如何被建构和操控的。与运用统计数据的政治和经济研究路径不同,这一视角关注族性的修辞,体现了认同研究的心理分析取向。
演化的、社会生物学的、唯物主义的分析已经有效地运用在族群现象的解释当中,而心理学的和阐释学的研究路径在理解个体与群体归属感的关系方面也卓有成效。尽管说存在着许多族群理论,如文化说、族界理论、原生论、工具论、辨证阐释理论、民族一国家及其意识形态构建说等,但人类学界最流行的族性理论还是原生论与场景论,并已按照这两个不同模式系统地考察了族性。
原生论模式(the primordialist model),又称为多元社会研究路径(the plural society approach)。虽然现代化在进展,有些国家还实行同化和文化霸权政策,但族性仍然是世界事物的一种驱动力。根据原生论模式的观点,族群归属感持续,它是个人认同的根基。因为社群即以亲属关系、邻里、共同的语言和关于超自然的信仰以及某些该群体起源的叙事和神话,甚至包括神圣的归属感这些原生要素为基础的,所以族群认同主要来自于天赋或原生性的情感纽带。
社会生物学家范登堡(Pierre Van den Berghe)就将族群纽带视为亲缘选择的一种扩展。换句话说,因为人们在目标——特别是增强再生产成功——追求上支持其亲属,他们将某一特定族群认同为一个扩展家庭。所以,族群认同根源于人类生物学。还有些社会生物学家认为,族群依附感情的持续是群体团结在人类长期演化过程中赋予人们的生存优势的结果。尽管这一假设是建议性的,但是几乎难以按照任何精确的、科学的方式进行评估。另一种更加广泛接受的原生论强调,共同血缘、语言概念以及宗教感情是在濡化过程中成为根深蒂固的。在这一观点看来,随着人们濡化进某一特定族群,他们就形成了对那一族群的深层情感依恋。这一原生情感有时通过使族群相互区别的族界标志展示出来。
原生论将族性作为族群社会的基本组织原则,从而成为“多元的”社会。但是这一研究路径过度强调了族性的原生维度,没能理解族群认同的灵活性与工具性。因而,原生论被认为是一种静止的、自然主义的族性观,缺乏解释力。
场景论模式(the circumstantialist model),又称为利益群体研究路径(the interest group approach)。这一模式强调族性的情境性或工具性,即族群认同的多重性、层次性。如巴斯(Frederick Barth)认识到在不同类型的多元社会中族群关系的流动性,挑战了族群互动通常导致同化的旧论调。
他的研究表明,族群经历数代接触而没有同化,并能和平共存。他借用J.S.Furnivall的多元社会(plural society)概念,描述一个社会存在族群对立与经济相互依赖的情况。假如不同族群占据不同生境,那么族界最为稳定和持久。如果不同族群利用同一生境,那么军事上更强大的族群将取代弱小的族群。要是利用大致相同的生境,而较弱的族群只好利用边缘环境,那么它们仍然能够共处。将分析焦点从个体文化或族群转移到文化或族群之间的关系(边界),巴斯对族群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虽然族群维持文化标志其认同,但人们在不同类型的社会互动中会转换其语言和族群认同。因此,场景论模式解释了人们如何运用族群认同达到经济、社会、政治目的,从而说明了并非如原生论所说的,族群认同只是先赋的、既定的。为了适应多元社会中的经济生境,一个群体可能强调以共享的族群认同作为增强协作的手段,将族性视为不同利益和地位群体的社会、政治、文化资源。如乡村移民在他们移居到都市地区时,通常利用族群纽带作为社会调适的手段,或者可能通过族群忠诚追求政治利益。在许多情况下,人们通过操控族群象征符号谋利。
由于受现代化视角的影响,持场景论的人类学者认为,族群认同是如此流动和情境性的,它们终将消失。在他们看来,族群认同在现代工业社会的组织中具有不良的功能,需要在多元社会中实行基于同化目标的政策,如教育机构教国语和历史,促进特定的文化实践和价值观念以消除族群认同,并将少数者融入到单一文化之中。显然,他们主张实行一种文化霸权政策。
当然,这一场景论的族性观也认为不同族群将会在不同程度上展示族性。族群特质在不同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表现,群体认同在不同世代之间也会转移。由于族群并非是稳固的集合实体,所以既在代际之间消长,又在不同历史时期存在。
此外,场景论将族性分析为相当自发的现象,被视为可以为工具目的而选择的东西。在强调作为获得一种特定目标,如迫使国家改变资源配置模式以利于被动员群体的一种组织方式所具有的族群认同灵活性方面具有重要意义。然而,与族性相关的更深层次的文化和心理需求则被忽视了。
不过,一些人类学家(如Keyes、Bentley等)开始认识到,场景论和原生论观点可以组合起来解释社会里的族群互动。虽然族性是根深蒂固的,但它也是变迁的,社会文化和历史的条件决定了变迁趋势。如果一个族群集聚在一个独特区域,族群持续将是显着的。相反,假如族群在领土上散居,那么族群内聚力将减少,族群之间的交流将更常见。毫无疑问,在世界各地所作的人类学研究将可以得出关于族群关系的洞见。
四、结论
无论在国家、区域之内,还是在国际事务中,族群认同、族群关系、族群冲突以及移民等越来越成为重要因素。因此,对于族群、族性概念以及族群认同理论的探讨,已经成为人类学研究的最重要议题之一。尽管这样,但学界对于族群概念的理解则一直是聚讼纷纭的事情,至今并无定论。本文主要针对西方语境的族群、族性概念以及族性(族群认同)理论进行了简要探讨,并对族群与种族概念作出了区分,还对族群类型进行了划分,以便对这些概念和理论有些基本了解,促进族群概念的讨论和传播。
为与英文对应,本文建议,以族群概念替代56个民族的概念,在中华民族(Chinese nation)的意义上,既可用民族(nationality)概念,也可用族群(ethnic groups)概念,即构成the Chinese ethnic nationality;在民族大家庭中的55个单一民族的概念上,可以采用少数族群概念,至于英译不妨用汉语拼音minzu;当然,至于那些拥有自治区的少数民族,也可以采借美国针对印第安人的nationalgroups概念,其次属群体都可用族群概念来探究;在族群概念的架构下,对于人口数量较少或与主体民族相比人口数量对比悬殊的族群可以明确称其为少数族群。这就是说,在中国的语境中,用民族指称包容性的中华民族是适宜的;而用族群指称一个民族的不同层级单元,即学术意义上的文化含义的分类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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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兰林友,男,浙江武义人,中央民族大学社会学民族学学院博士。北京,邮编:100081。电子信箱:wangjj@cas.ch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