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珍拉丁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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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37 章 番外三~

第 37 章 番外三~

雅君苦笑着,他的心思雅文不懂,完全不懂。

她那张洋溢着幸福的小脸那么耀眼,充满了光芒,相比之下他却是黯淡的,死气沉沉的黯淡。

爸爸发现了他的秘密,或者也不能称之为“发现”,只是他们终于把话直接地说了出来。自出生以来,他们第一次冷战,他甚至想到离家出走……直到小叔差点卷入意外事件,他们才缓和下来。也许人只有在感受到离别是靠自己这么近的时候,才会懂得释怀、懂得珍惜。

他如愿以偿地考进了雅文的学校,尽管没有天天见面,但至少他们又近在咫尺,当他想她的时候,只要打个电话,她就会出现在他面前,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前提是,她没有约林束培的话。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和雅文的关系,同系的很多同学以为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没有解释,因为雅文说:没必要跟他们解释吧。

但雅文却跟她的室友说,他是她的弟弟。

“因为你比我低一年级嘛。”她笑着说,那个关于他高考的阴影在他们之间已经不复存在。

他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这种自以为是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我想吃你的炸猪排。”裴雅文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盘里的肉,一脸渴望。

“你再吃下去真的要变猪了。”他故意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像是很不愿意给她一样。

“给我吃嘛……”雅文伸出筷子要去夹,不管怎么说,先下手为强。

“不行。”雅君连忙去挡。

食堂里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这对男女为了一块猪排就要动起手来。

雅文嘟起嘴,一脸不高兴地别过头去,雅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夹起猪排送到她嘴边:“给你咬一口,只有一口哦。”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狠狠地咬下去,等到猪排再回到雅君碗里的时候,只剩下半块……

“你……”雅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厉害。”

她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憨笑着,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他一直认为,那是他们最相像的地方,除此之外……他们应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雅君,”吃过晚饭走在布满了路灯的校园里,雅文忽然说,“你陪我去买东西好不好。”

“买什么?叫我做苦力啊。”后面来了一部车,他拉着她的手臂站到人行道上。

“不是不是,”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买一个礼物。”

他看了她一眼,扯着嘴角,说:“给谁的?”

她憨笑了几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林束培。”

雅君觉得自己心一沉,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僵硬:“我没空。”

“骗人,你刚才还说晚上没事的。”她又噘起嘴。

“……有空也不高兴陪你去买那种东西。”他生硬地拒绝。

“你陪我去嘛,”雅文拿出惯有的撒娇的架势,勾住他的手臂,“给点意见,不然我不知道买什么好。”

他心烦地想挣脱她,但他知道小丫头要是缠起人来,是怎么甩也甩不掉,也许最后的结果是,他仍然会心不甘情不愿地陪她去。

就在两人纠缠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自行车刹车的声音,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来:“裴雅君,你晚上去支部办公室写海报吗?”

雅君转头看着那个女生,名字想不起来,于是在他心里暂时称她为“A小姐”,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最近好像老是能看到这位A小姐。

“我……”他以一种友善的口吻起了一个音,好像在考虑着该怎么回答。

“他没空,”雅文连忙抓紧了他的手臂,“不去了。”

“哦……”A小姐的表情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有点失望。

雅君一脸咬牙切齿地看了看雅文,又转回头,对A小姐无奈地耸耸肩。

A小姐眼神飘忽地瞥了雅文一眼,然后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微笑:“那好吧,再见……”

“嗯,再见。”

看着骑自行车远去的背影,雅文轻轻哼了一声,说:“你很偏心。”

“?”

“对我老是凶神恶煞的,对别人呢,和蔼得不得了。”她的样子,不知道是真的不满还是只是在开玩笑。

“那是因为你很讨打。”他冷冷地说。

雅文皱起鼻子打了他一下:“明明是你偏心。”

他被她逗笑了,不过笑得有点苦涩:“不是说要买礼物吗,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去吧。”

小丫头一下子又高兴地笑了,拉着他就往学校后门走去。

雅君暗自叹了口气,脸变得可真快……

在他的强烈建议下,雅文买了一支男式手表给林束培。因为他听别人说,要是女生送手表给男朋友,就会分手。

雅君大二的那年寒假,远在美国的爷爷奶奶、姑妈姑父、以及表哥表姐,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都回上海来过年,这是小叔结婚之后裴家第一次全员集合。

年夜饭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原本聒噪的雅文跟那对鬼马的表哥表姐比起来,简直算是太安静了。雅君觉得这样的年夜饭场面,就像是电视里经常放的那样,而他们以前经历的那些除夕,好像根本不能称之为过年。

小叔新家餐厅里的大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菜是双倍的,坐在桌子旁边的人是双倍的,就连红包也是双倍的。雅文那张小脸上,满是快乐的光芒,雅君看着她,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吃过年夜饭,小叔和小婶婶按照惯例带几个小孩去电影院看午夜场,一路上表哥表姐还有雅文都兴奋地趴在车窗边,看着天空中不时爆开的烟花,以及街道两旁各色的五彩霓虹,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雅君看着雅文带着笑容的侧脸,忍不住伸手使劲捏了捏,雅文吃痛地转过头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做。

他双手抱胸,别过头去,没有让她看见自己嘴角的微笑。其实,那没有为什么,他只是忽然很想捏她的脸而已。

来到电影院买了午夜场的联票,这一年的联票是开放式的,于是大家各自看自己喜欢的片子去了。雅君很想跟小叔一起去看推理片,但最后却被雅文硬拖着进了放映动画片的厅。

“太幼稚。”看着前前后后由家长陪同而来的孩子,雅君不禁泄气地坐低了身子。

“过年就是要看会笑的片子啊。”雅文一脸的理所当然。

“……”还把过年看得那么重要的,恐怕也只有她了吧。

散场的时候,雅文说口渴,于是两人来到小卖部,买了最大号的可乐,坐到咖吧的角落里开始研究下一场看什么。

“科幻片吗?”她问。

“……”他不置可否。

“还是恐怖片?听说这部真的很恐怖,还有小孩被吓哭了。”

“……恐怖片吧。”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雅文点点头,“那你的大衣要借给我。”

“?”

“看到害怕的地方,我好蒙在头上。”

雅君失笑:“这样就不害怕了么?”

她想了想,老实地回答:“还是怕的。”

说完,她想像着自己蒙着大衣捂住耳朵的情景,如果看不到听不到,会不会好一点?

但雅君的脑海里,却出现了别的场景,那就是雅文害怕地往他怀里钻的场景……

就在他们各自发呆的时候,一对男女经过他们的身边,往另一个播映厅走去。雅文看着那两个背影,原本握在手上的可乐纸杯直直地滑到桌上,幸好上面有塑料盖子封口,否则早就溅了她一身。

“喂……”雅君扶起纸杯,疑惑地看着她,然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禁愣了愣。

那个温柔的背影叫做林束培,只不过此时此刻,他手上牵着的,是另一个女孩。

“我去找他。”雅君冲动地起身,却被雅文使劲拦了下来。

“别去……”她站起来死死地拉着他的手,眼里是满满的悲伤。

“可是……”他心疼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求求你……别去。”她扁了扁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林束培的背影消失了,那是他们想要看的恐怖片的放映厅。雅文苦笑了一下,拉着雅君胡乱地走进另一个漆黑的放映厅,这里人很少,他们找了一个后排角落的位置,电影很快开场了,是一部悲伤的爱情片。

雅君轻皱着眉头,看向身旁的雅文,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怔怔地望着萤幕,却不知道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悄悄扳起情侣座的扶手,靠过去搂着她的肩,很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不定……那是他的姐妹……”话才说出口,就觉得很笨拙。天啊,他为什么要给那个男人找借口。

“就像我们一样吗……”她苦笑。

“……”

他很想说,跟我们不同,因为……我是喜欢你的,并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而是……

但他只是用力搂住她,想让她感受自己的心,尽管他知道她感受不到。

“你知道吗……”她轻轻地开口,“那个女孩并不是第三者。”

“?”

“我才是……尽管我一开始并不知道。”

雅君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眼神带着悲哀与自嘲。

忽然,她钻到他怀里,伸出双手抱住他:“我可以……弄脏你的T恤衫吗?”

“嗯……”他抱着她,觉得她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萤幕上正放着一部悲伤的爱情剧,萤幕下,也上演着同样的戏码,只不过萤幕下面的人,他们的眼泪是真实的,他们的悲伤是深深地印在心底。

雅君轻轻地摸着怀里雅文的头发,拍着她的背,隐约可以听到她忍不住发出的哭泣的声音。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她,她也哭过,也悲伤过,为了妈妈、为了爸爸、为了他,却从来没有为一个辜负她的男人。他在她的额上轻轻地印下一个个吻,如果可以,他想要吻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鼻子,还有她的唇。

电影放到一半,他们就出来了。雅君给小叔打了个电话,说雅文很困,他们先回家了。

除夕的午夜,路上的出租车很少,他们走了两条街,还是没有拦到出租车。寒风一阵阵吹来,雅文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雅君敞开大衣把她紧紧地裹在自己怀里。

“冷吗?”他轻声问。

“不冷……”她声音沙哑,大概是刚才狠狠哭过的关系。

他叹了口气,说:“小傻瓜……”

他们就这样依偎在一起,好像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想,只是单纯地知道对方是自己相依为命的人。

“你告诉我,”雅文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怎么样才能忘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他苦笑,不知道这个问题究竟是谁问的,是她?还是他自己?

如果可以,他也想知道答案。

“我很想忘掉他,真的很想……我不是坏女孩,真的,我不想做第三者,你相信我,一点也不想……”她抬起头,眼里都是泪水,一脸悲伤。

“……”他伸手抹掉她脸颊上的泪水,却不知道怎么抹掉她心里的泪水。

“我真的不是……你相信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雅君鼻子一酸,紧紧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他张开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我相信,我们都相信,你是好女孩……很好的女孩。”

雅君忘记了那个晚上他们等了多久才等到出租车,他只记得回去的车上,雅文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看着窗外的点点星光,路灯的光束照进来,她的眼睛肿得厉害。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心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可以找你谈谈吗?”医学院开学的第一天,雅君托了爸爸急诊室的学生,辗转在实验室找到林束培。

林束培有点吃惊,但好像并不知道他要谈什么。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女朋友?”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学的阳台上,他很直接地问出了这句话。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愤怒,所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不知道眼神会不会出卖自己。

林束培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跟别的女人分手,马上!”他等不及他的答案,就开门见山地说。

林束培垂下头,苦笑了一下:“我们已经分手了。”

雅君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他原本还打算,如果姓林的否认或者不表态,就要立刻上去教训他一顿。

“她……已经出国去了,一周前,”林束培的口吻带着一点点忧伤,“所以我们分手了。”

他们久久在站在寒风里,好像都不知道这场对话接下来应该怎么收尾,过了好一会儿,雅君才闷闷地说:“要是让我知道你说谎,我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他向玻璃门走去,走到跟前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不自在地看着地面,说:“请你……对雅文好一点……”

“……”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所以,请你对她好一点。”

“好……我答应你。”

他没有看林束培,转身拉开门走了。

他忽然有点痛恨自己,既然他这么爱着雅文,应该叫那姓林的家伙跟雅文分手,而不是别的女人的吧。

可是,就是因为他这么爱着她,所以情愿看到她为了别的男人露出快乐的微笑,也不愿意看到她伤心地流眼泪吧。

走在铺满了枯黄的梧桐树叶的校园里,裴雅君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大了。

因为,他懂得了爱的意义。

雅君坐在车里,抽着烟,不远的地方,就是那种满了梧桐树的大道,树叶不再是枯黄的,而是充满了生机的绿色。

林束培刚才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

是因为,他没有实践对他的诺言吗?是因为最后,他还是让雅文那么痛苦、那么悲伤吗?

或许吧,他轻轻弹了弹烟灰,吸了最后一口,拉开车内的烟缸,把烟头塞进去。

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雅文现在是他的了,他会让她快乐,绝不悲伤。

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阿文。

“喂?”他接起来,看着后视镜上倒映的自己,觉得有点陌生,因为那个总是漠然的嘴角,现在却常常带着微笑。

“你接到他没有啊?”

“没有,他很慢。”

“哦……”

“就这事?”

“……也不是啦。”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好意思。

“那是什么?”

“嗯……”

“?”

“有点想你,所以打给你看看你在干什么。”

“想我哪里?脸、手、腿、还是……”

“……”电话那头的雅文愣了愣,笑着说,“你很色情。”

他轻笑了一声,忽然恶作剧似的说:“你猜我刚才碰到谁?”

“谁?”

“林束培。”

“啊……”雅文果然拘谨起来,“他跟你说什么?”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自从有一次雅文在学校里不小心遇到林束培,并且抱着侥幸的心理没有向他报告,可是最后又很不幸地被他发现且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出现在任何林束培可能出现的地方,甚至于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很警惕。

“说了很多以前你们的事。”

“你别骗人了,”她将信将疑,“怎么可能!”

“他说很怀念以前哦……”

“……”

他一边笑,一边想像着她默默地怀疑着的小脸,不敢提出疑问,却又不禁纳闷林束培怎么会跟他说这些——此时的雅文,应该就是这样吧。

“他还说,以前你送给他的东西都留着,像是手表啊之类的。”

“嗯?……”

“?”

“裴雅君,你露馅了。”她声音很得意。

“?”

“你陪我去买的那支手表,后来被小偷偷了,我没钱买新的,就买了个便宜的东西送给他。”

“啊……”他抓了抓头发,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后来等到隔了一年我又想起买手表送给他,结果刚过了一个月我们就分手了,他把手表还给我,被我扔了。”

“什么?!”雅君瞪大眼睛。

他没心思去听她后面那些嘲笑他的话,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很懊恼地发现,自己白白多吃了两年的醋,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小偷……

第 38 章 番外四(一)

裴雅文和裴雅君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十分,新航通常很准时,雅君背着有他半个人那么高的登山包下了悬梯,雅文站在机舱门口,被巴厘那股特有的、闷热中带着一点点花香的空气击中,她扶着头顶上的草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五年前,她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去感受书璐所说的“即使是空气中也带着田园艺术的氛围”,当时她满心不安、失落,她要找的只是一个没有人认识的世外桃源。

“喂,”雅君站在地面上,抬头看着她,“发什么呆啊,快下来。”

“哦……”她连忙急急地走下悬梯,跟着他往入境大堂走去。

机场的广播用印尼语以及带着浓重印尼口音的英语播放着各式各样的通知,他们跟着人群向签证窗口走去。巴厘岛实行的是落地签证,分为7日以及30日,雅文走上去把50美金塞到玻璃窗口下面,说:“Thirty please.”

坐在里面工作的那位面目黝黑的小姐看也没看她一眼,收了钱,打了两张签证纸给她。

她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一个人怔怔地看着墙上关于签证的公告,等到同机的游客大多走了,她才走过去,迟疑地说要买30天的签证。会不会在那一刻,她也有点退缩,也想要回到家乡的土地,回到那个她所依赖的家?

也许吧。可是她知道她回不去了,因为跟她相依为命的人……变了,变得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入境口的官员把签证纸贴在他们护照的其中一页上,然后看了看他们,示意可以进入。

雅君站在行李带旁等行李,一些印尼人拖着推车上来,试图通过帮助搬运行李赚取小费,根据旅行指南的介绍,最好拒绝他们的“好意”,否则行李箱会不会回到旅客手中是很难保证的。

雅君把巨型蓝色行李箱搬到地上,抽出拉杆,看着她没好气地说:“以后出来旅行的时候,你还可以考虑再带点家具什么的……”

“哦,其实我本来想带的,怕你拎不动。”她一脸无辜。

雅君咬牙切齿地扯了扯嘴角,然后牵着她的手向出口走去:“人这么多……别跟丢了。”

她的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脸上是不自觉的、快乐的微笑。

他们被淹没在人潮中,就像任何一对普通的、互相爱着的情侣,雅文忽然想起书璐说的话:巴厘的空气中除了有浪漫的艺术气息之外,还有浓浓的爱意。

以前她从来没有体会到,但此时此刻,却感同身受。

他们坐上来接机的车,雅文立刻跟司机攀谈起来,聊了一会儿之后,她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雅君,他正双手抱胸,一脸严肃。

“怎么不说话?”

“因为……”他摸了摸下巴,像是很不情愿地承认道,“我听不懂司机在说什么。”

雅文失笑,笑得很开心:哦,或许,每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很难适应当地带有浓重口音的英文,不过这也算是巴厘岛的风情之一。

她订的别墅型酒店在Kuta地中心,座落于从海边数过来的第二条大街上,没有海边的热闹,却一样能够闻到海的气息。车子慢慢驶进酒店的花园,这里没有高耸的路灯,只有地上两排桔色的光,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灯光还是烛光。

雅文从车上跳下来,四周非常安静,只听到前台小姐温柔地向他们问好。雅君也从车上下来,一时之间有点失神,大约也是被静谧而浪漫的气氛所感染,连背包也忘了拿。

雅文还记得,第一次知道这座岛屿,是在书璐的相册里。她和小叔就是在这里度过了蜜月时光,并且她也用镜头记录下了一切,那些照片在当时的雅文看来,简直是一座天堂。绿意盎然的梯田,白色之中印着一点点淡黄的鸡蛋花,眼睛细长的佛像,表情严肃的石人,还有那随风飘扬的像鲤鱼旗一样的祝福带……照片中的巴厘岛仿佛真的是一个世外桃源,所以当雅文想要离开雅君,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世外桃源时,首先就想到了这里。

“哦,”雅君忽然感叹道,“这里真是太……宁静了。”

“……”雅文没有答话,自顾自办着入住手续。

“我想要是住在这里的话,晚上我都不好意思摇床了。”他从一脸友善地微笑着的司机手里接过背包,四处张望。

雅文停下手里的笔,没好气地回头望了望他:“你的脑袋里就只有这些吗?”

难道就没有一点感动?一种被浪漫而美好的气氛感染了的感动?

“还应该有什么?”他的反问无辜而实际。

雅文收好所有的票据,笑容甜美的前台小姐拿起一条栓在叶子形木头上的钥匙,带他们去别墅房间。

这里的每一栋别墅都是独立且带泳池的,卧室与卧室之间被安排得很远,别墅门外的公用区域就像是一个绿色的花园,水门汀路两旁铺着石子以及淡淡的桔色的灯,走上去的时候,会以为脚下是空洞的,很神奇。

他们住的八号别墅在花园的尽头,那是雅文查阅了很多网络上的资料特地预定的,尽管看过很多照片,但一踏进去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地愣了愣。

音响里放着Bossa Nova式的音乐,木质地板踩上去软软的,方形大床的四周是白色的帷幔,家具和布置都是典型的巴厘式,落地窗外就是深蓝色的泳池,让人不禁想要跳下去。

前台小姐双手合十向他们告别,临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用带有浓重口音的英文说:“The soundproof effect is very good, don’t worry.”

雅文和雅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微笑离开,还随手带上了门。

“这句我听懂了……”雅君忽然说,“意思是隔音效果很好?”

“嗯……”雅文尴尬地点点头。

他放下背包,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轻轻地抚着她手指关节上的茧,没有说话。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勾引的眼神看着我,”她抿了抿嘴,“你这样我会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还是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带着笑,好像眼前这只小绵羊很对他的胃口。

他轻轻一拉,她就踉跄地撞到他怀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带着一点不安:“嗯……裴雅君,今天很晚了。”

“哦,”他点点头,把她推到床上,扑上去,“那我们睡觉吧。”

“你这样我怎么睡。”她看着他,尽管看了很多年,但每一次他凑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看着他,尤其是眼睛。

他的眼神,跟以前她叫他“哥”的时候……很不同。还是,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她没有发现?

雅君也仔细地看着她,忽然微笑着说:“我还记得你以前总是不管在哪里都能睡着,有一次去少年宫学画画,回来的公共汽车上你扶着扶手撒娇地跟我说‘哥,我困了’,我刚想安慰你说就快到家了,就发现你站在那里抱着扶手睡着了……”

“没有,”她想要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动,“我绝对没有——撒娇。”

他失笑地吻她的唇:“你这个家伙,总是搞不清什么才是重点。”

“?”

“这件事情的重点不是你有没有撒娇,而是……”他顿了顿,眼神很温柔,“当时看到那样的你,我很有一种想要亲你的冲动。”

雅文笑着轻哼了一声:“你这个死变态,竟然对自己妹妹有冲动。”

话音未落,雅君已经板起脸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说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裴雅文,你如果不是我妹妹,我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她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骗人,你跟大头还有小毛高中的时候不是总是看那些黄色照片吗,有个女生还长得很像我呢。”

“那是……那是……”一向正直的雅君像是忽然被捉住了痛脚,百口莫辩。

“那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吧。”雅文得意。

“那是……”他顿了顿,像是找到了借口,“因为我看那个女生跟你很像,怕你学坏了去拍那种照片。”

“哦?”她眨眨眼睛,“那你后来怎么断定那不是我?”

“因为你胸口有胎记她没有啊……”他忽然没再说下去,眼神有点不自在。

“裴雅君,”雅文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胸口有胎记?”

而且那个胎记,是在左胸靠下的地方……他无论如何应该看不到的吧?

“……小时候一起洗澡的时候看到的。”他摸了摸鼻子,假装镇定。

她怀疑地眯起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不过那种眼神分明地写着:我不相信。

“……后来,”他轻咳了几下,有点不情愿地说,“高中的时候,有一次你洗澡,我又不小心看到了……”

“啊……”雅文睁大眼睛看着他,表情说不清楚是惊讶还是愤怒。

“真的是不小心看到的……”他一脸委屈,“因为你这家伙洗澡都不关门,我房间就在浴室门口,早上起来想去上厕所,刚踏进浴室还没清醒的时候就看到你闭着眼睛站在莲蓬下面,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思考着他所说的可能性。

“嗯……”裴雅君忽然眨了眨眼睛,一脸撒娇地说,“很晚了,我想睡觉了……”

说完,他从她身上翻下来,滚到旁边卖力地打起呼来。

他们在别墅里住了三天,外面天气很好,雅文说要带雅君四处逛逛,他却兴致不高,总是一脸坏笑地躺在床上,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起来。

“我下次不要跟你一起出来旅行了——”她嘟起嘴,假装生气地说。只是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已经印了上来,于是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笑着躲他。

第四天的中午,天空忽然阴沉下来,雅君背着登山包,拖着行李箱,跟坐在酒店大堂的雅文一起,等待从Clubmed来接他们的车。车子准时到了,司机看看天,用雅君听不懂的英文说:要下阵雨了。

可是尽管天气不好,雅文的心情却很雀跃,因为分别了一年之后,她、柏烈还有安妮又要在他们曾一起为之工作过的度假村团聚了。她很想念安妮,也许之前并没有那么想念,但在将要见面的一刻,却尤其地想念起来。

她想起他们在珍拉丁时的点点滴滴,那时的他们,是三个背井离乡的寂寞青年,在真挚的友谊中找到温暖以及快乐,最后笑着告别。一年之后的他们,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她和安妮都回到故乡,接受了属于自己的感情,现在的她们,应该都是幸福的吧?至于柏烈,她不禁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他真的是一个……让别人捉摸不透的人,但这没有什么不好,因为那就是最真实的蒋柏烈。

天空开始飘起雨来,越下越大,他们到达度假村的时候,甚至已经开始打雷。来接待他们的G.O.是雅文在民丹工作时认识的后辈,叫做梅丽沙,是马来西亚的华侨,她兴奋地从长廊里奔过来,挥着手,雅文也笑着跟她挥手,好像回到了在这里工作的日子。

可是她才没高兴多久,就接到了安妮的电话。

“我们今晚恐怕没有办法来巴厘岛了呢。”安妮说话的时候还是嗲嗲的,即使是遗憾,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像在撒娇。

“为什么?”

“啊,你不知道吗,登巴萨的机场因为有匿名电话举报说有炸弹,现在已经封锁了,所有的飞机都转飞雅加达了呢。”

“啊……”雅文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不过新闻里面说,警方经过检查已经排除了有炸弹的可能,现在正在追查匿名电话的来源,但是机场恐怕要明天以后才开放呢。”

“哦……”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所以我们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来。”

“没关系,那你们就在雅加达好好玩玩吧。”

“怎么可能……”安妮忍不住叹气。

“怎么了?”

“那个……我们在机场遇到了同样转飞雅加达的柏烈。”

“啊,那不是很好吗,有个伴。”

“可是……”安妮像是用手捂住嘴说,“我先生好像猜到了我以前喜欢的那个人就是柏烈……”

“啊……”雅文抓了抓头发,这就叫作情敌偶遇吗?

“好了,不跟你多说了,等确定能飞了我会再打电话给你,你自己要保重哦。”

“哦……”

挂了线,雅文不禁开始在脑子里想象当孔亦荀遇见蒋柏烈的场景——那应该会是很有趣吧?至少一想到柏烈无辜被仇视后,那莫明其妙的脸,她就很想笑。

她回头看了看正坐在大堂的藤椅上喝着冰冻柠檬茶的雅君,没有了安妮和柏烈的夜晚,裴雅君大概又要故伎重施了吧?

“裴师兄?”

雅君和雅文转过头,讶然地看着余敏,大概谁也没想到在会在这里遇见她。

雅君露出和蔼的微笑:“哦,上个礼拜你说要出差,就是到这里来啊。”

“嗯。”余敏也笑得很和蔼,还礼貌地跟雅文点了点头。

但雅文却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余敏和裴雅君,怎么都笑得这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