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张妈妈把孩子们都聚拢来,告诉她们,明天会有一对好心的夫妇来她们孤儿院,从她们当中挑选一个孩子带回去领养。
在这个民办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大多都是有先天性的疾病的。
少数几个健康的孩子也都是女孩。听了张妈妈的话,几个年纪大点的女孩子已经在暗暗筹划了,剩下的不是呆着就是无动于衷。
张梵给一个先天痴呆的小弟弟喂完饭,仔细的拿了毛巾过来给他擦干净脸,转身去了厨房。
张妈妈在厨房里等着她,“小梵,明天要来的那对夫妇,经济条件是算很不错的,你可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张梵笑了笑,“妈妈我知道了。”她取过一碗粥,又匆匆地往饭厅走去。
张妈妈看着张梵瘦削的背影,叹了口气。
因为她姓张,所以这个孤儿院里的所有孩子都姓张。
张梵今年已经10岁了,已经错过了很多次被领养的机会。
而这几年下来,张梵俨然已经成为张妈妈的左臂右膀了,不管是照顾病傻的孩子们,还是做家务,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正是因为这样,张妈妈更心疼她了。
她希望这一次张梵可以被领走,她已经吃够了苦,应该得到更好的教育。
张梵端着粥找到了张俊,张俊比她小一岁,因患先天性心脏病而被遗弃。他身材瘦小,发质偏黄,有点儿微卷,他五官清秀,皮肤白白的,看起来很有些书卷气。
张梵等着他喝粥收碗,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凑了过来。
“姐,明天谁去?”
问话的是张莹,她身边还站着张茜,张梅和张洁。
张梵没说话,专注的看着张俊喝粥。
几个女孩对望了一眼,看来,明天要送张俊走了。
张俊呛到了,一张苍白的小脸咳得满脸通红。“姐,”张俊一边咳嗽一边说,“让张洁去吧!”
张洁年纪最小,才6岁不到,被选中的机会很高。
张梵看了张洁一眼,摸了摸张洁的头,“小洁很能干呢,再帮姐一段时间,行吗?”
被认可的张洁小脸通红,拼命的点头。
众人没在说话。
张俊有病,确实应该先被送走。
第二天,当那对有钱的夫妇出现在孤儿院时,张妈妈惊讶的发现,张梵居然没有出现,张莹张茜张洁虽然出现了,但都是一副无精打采或痴傻的模样。
而张俊穿着半旧但是非常干净的衣服,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翻着一本破旧的书。
张妈妈叹了口气,一一向这对有钱的夫妇介绍起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来。
在听说张俊有先天性心脏病以后,那位有钱人家的太太的眼角微微的有些湿了;她先生宠溺的看了她一眼,在名册上指出了张俊的名字。
几天以后,各种手续都办好了,直到张俊跟着这对夫妇走的那一刻,张莹张茜张洁几个哭得跟泪人一样,张梵仍然没有露面。
直到听到了车子离去的声音,张梵才从厨房后伸出头来,看到了坐在车内回头望的张俊。
站在一边的张莹很清楚的看到了张梵满脸的眼泪。
张俊走后,孤儿院里的气压空前的低迷,但张莹固执的认为,这是因为大姐张梵不开心的缘故。
三个月以后,张洁被人接走。
又过了一个多月,张茜也被接走了。
孤儿院里的生活日复一日的继续,但张莹始终记得张俊的离去使得大姐偷偷哭泣的情形。
大姐言辞沉默,温柔可亲,鲜少七情上头,是个内敛的人。
她伤了心,那就是真的伤了心。
张梵问张莹为什么要放弃被领养的机会?
张莹反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被领养?
张梵浅笑,我能够靠我自己的力量走出去。
张莹也跟着她傻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肯定能带我走出去。
张梵一愣,生平第二次流下了眼泪。
孤儿院里的健康孩子逐渐被领走,但又多了更多被遗弃的婴孩。
张莹始终紧跟张梵的脚步,张梵看书,她也看书;张梵照顾婴孩,她就帮张妈妈做家务;等学校放假的时候,她还跟着张梵去街上捡破烂卖废品,或者去街市卖些孤儿院里的孩子做出来的小手工。
张茜和张洁曾经偷偷地跑回来过,但后来也不怎么来了;只是她们约好似的,每隔一两个月就给张梵写一封信,信里总会夹着五元十元的残旧零钱。
只有张俊始终没有消息。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张梵和张莹慢慢的长大了。
这一年的高考过去以后,张梵和张莹疯狂的开始摆地摊,直到录取书寄到了孤儿院。
看着这几个月挣到的钱,张梵第三次哭了。
她一言不发,跪在张妈妈面前,手里紧紧的纂着京城科大的录取书。
跪在她身边的是张莹,她也收到了同一所大学的录取书。
张妈妈一抹眼泪,“去!为什么不去!你们都是好孩子,我这回去给你们取钱去。”
隔了一天,张妈妈提着一塑料袋的钱回来了,表情轻松,“拿着,报名去吧!可要给妈妈争口气呀!”
张梵张莹看着成捆的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钞票,眼睛都直了。
直到两人坐上了去京城的火车,才在火车站听人说,张妈妈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她儿子媳妇跟她闹翻了,带着孙子去沿海打工去了。
姐妹俩稀里哗啦的哭了一条路。
到了科大以后,张梵报的是冷门生物制药系,张莹报的也是冷门建筑系。她们安定下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兼职当家教。
最终,张梵在班主任赵琳的介绍下,去她的一个亲戚家给一个13岁的女孩当英语老师;张莹则在学校的小卖部勤工减学。
两年之后,她们终于凭借自己的劳动开始盈利了。并且定期给张妈妈寄钱回去。
在大学里,姐妹俩选修的都是双学士学位。
张梵主修生物制药系,获硕士学位;选心血管医科,也获硕士学位。
张莹主修建筑土木工程系,获硕士学位;选修工商管理系,获学士学位。
张梵获得了交换生的资格,去D国D大进修生物学的博士学位。
张莹则揣着双学位的证书开始找工作了。
张梵很快就适应了异国他乡的生活,在D大,她还遇到了另外一个华人教师,康旭。他是历史系的讲师。
在康旭的帮助下,张梵很快就融入了D大,并且很快就完成了硕生学位。
在D国D大的要求下,她开始进修生物制药与心血管科的博士学位,同时也担任D大的大学讲师一职。
过平静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身边还有一个理想的结婚伴侣
宁静详和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张梵有点儿乐不思蜀了。
直到,她再次遇见了白露。
白露漂亮,可爱,天真,纯情。像一束具有地心引力功能的阳光,总是吸引着男人女人不停的注视,乃至想要更进一步的了解与呵护。
白露也是华人,巧得很,她跟张梵是同乡,来自京城旁边一个叫做津市的城市。
她现在是D大的学生,康旭都是她的任课老师。
可能是她也听说过康旭和张梵的情侣关系,所以她也去听过张梵的课。
张梵到现在还忘不了自己在课堂上初见白露的那一瞬间是多么的震惊和失态——她至少花了五分钟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开始讲课……
于是张梵开始失眠,她请了假,躲在自己的蜗居里,把前尘往事梳理了一遍。
她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像一个被推上手术台的病人,被蹩脚的外科医生做了一个失败的手术,暴露在鲜血淋淋的伤口之下的,是她内心深处不堪回首的前世记忆。
不管她多么不想见到白露,可命运似乎总把她们绑在了一起。
前世,孤女张梵先是成为了白靖文和许芸的养女,跟白露成了姐妹。然后在各种凑巧之下许芸才发现张梵竟然是她和白靖文在婚前生下的女儿!养女变成了亲生女儿,白露这个私生女的地位就岌岌可危起来。
许芸的娘家很强大,当年许芸家里为她安排了一门婚事,结果许芸逃婚,还和白靖文生下了一个女儿,结果女儿在白靖文母亲的手里走失,最后被孤儿院张妈妈收养,起名张梵。
而许芸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与白靖文结婚,婚后却一直没有生孩子,直到有一天白靖文把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领回家的时候,许芸差点崩溃了。
可惜这个时候,许芸已经和家族闹得太僵,根本没办法获得有力的支持,无奈之下,她提出要去孤儿院收养一个孩子。
上一世,她领回去的就是张梵。
对于多养一个女孩子,白靖文是无所谓的,将来给她准备一份嫁妆就行。可就在许芸发现张梵其实是她的亲生女儿以后,白家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原来白靖文给白露订下的婚事,是大财团骆家的公子骆熙华。
当许家知道张梵是许芸的亲生女儿以后,以十分蛮横的手段给张梵订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军政世家的林皓轩。
骆熙华和林皓轩都是出色的男人。
不同之处可能在于骆熙华少年经商,个人成就不凡,为人温柔体贴。
而林皓轩的家世更好,脾气也大约更爱憎分明一些。
几人经历了种种恩怨情仇爱恨纠缠之后,以张梵死于林皓轩的枪下而结束。
而张梵重生以后,刻意避开前生的轨迹。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孤儿院张妈妈的支持,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现在。
她以为她已经逃出了剧情,甚至天真的以为她的人生已经逐渐改变轨迹。
直到白露再一次的出现。
张梵不吃不喝的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再次天亮的时候,她终于拿定了主意,一骨碌的爬起身,因为低血糖的反应而稍微头晕了一会儿。
清晨7点,张梵连啃了两个苹果以后,决定去学校的餐厅吃早餐。
离开单身教师公寓,要穿过绿草茵茵的运动场,然后才能抵达餐厅。
早晨的空气很好,三三两两的学生从身边走过。
张梵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白露穿着白色蕾丝半袖衫的衬衣,配着白底小粉色的半裙,她微微抬头,看着身边温润俊美的男士,笑颜如花。
倚在白露身边的,正是康旭,此刻他低了头,也正含笑回望着她。
张梵有些恍然。
原来,康旭的微笑,并不是她独家拥有的。
虽然心底总有些不舒服,但张梵知道,她必须尽快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