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第一次相见之时,为兄本欲将你带走,带你回到烈国家中,见见自己的亲人。但思虑再三,你若无故失踪,打乱了沧澜国国君的多年布局,岂会善罢甘休?此乃国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鲁莽行事。因此,为兄一直都在寻觅,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带你离开。如今……”
如今……
如今要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呵……
那对她如兄如父,将她养育成人的恩人,竟然是害得她,与骨肉亲人分离的仇人。
那对她宠爱有佳,美如谪仙,芳心暗许的男子,竟然是她的嫡亲兄长。
她前世做了什么孽?为何今生竟要受得如此痛楚。
她心下悲怆,不忍重负,终于失声痛哭。那夜,她哭沙哑了嗓子,哭断了肝肠,哭尽了绝望,最终,昏厥在他的怀中。
那是她日日夜夜思恋的怀抱,却未曾想,如愿以偿之时,会是这般的情景。
再醒来时,她失魂落魄,不知生有何恋,却依旧对那抹傲然的白色身影无法忘怀。
兄妹么?那便做兄妹罢!
即便做不成相伴一生的神仙眷侣,也要做那让他最牵肠挂肚的人。
对她这个妹妹,他始终是很疼爱的,她看到了,也感觉到了。心中对他的丝丝情意,更胜往昔,从未曾变过,却被她埋葬在心底最深处。此生,都不会再提。
后来,他依然会在那个时候,如约而至,与往常并无不同。说说他游历江湖的见闻,时常笑语连连,逗得她心花怒放。也会提及家中的亲人,原来她的娘亲已经不在了,却有一个权势滔天,又慈爱的父亲。原来她并非身世飘零的无名人士,而是烈国左相的二千金。相府千金呵,身份何等尊荣啊!
再看现如今,尴尬难言的身份处境。她心中万般委屈,愤愤难平。
她何曾享受过,半点亲生父亲的慈爱?她何曾享受过,半丝相府千金的尊荣?这一切的一切,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却叫那冒牌货给得了去。她的心中,纵然有千般怨尤,却未曾表露在面上。因为她知道,她的兄长,喜欢单纯善良,温柔体贴的她。所以,在他面前,会一直单纯善良下去。
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少女的沉思。她紧紧闭上双眸,稳定自己纷乱的思绪,再睁开时,那千思百转的心思,便没了踪迹。
“恋雅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恋雅低眉敛目,恭恭敬敬的行礼。
“起身罢!孤,连日来忙于政事,许久未曾来看望雅儿,雅儿可莫要在心中,存有芥蒂就好!”
沧澜国国君姬耀熙,上前扶起眼前的少女,言谈间,颇为随心所欲。似乎当真,将少女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可皇家骨肉亲情素来凉薄,姬耀熙的膝下已有三子二女,都未曾得他如此眷顾。想来,这堂堂的沧澜国国君,对恋雅,当真是有些不同的。
姬耀熙自然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引得皇宫上下,心中猜忌无数。但那又如何?为了国家兴旺,为了江山社稷,他已经亲手断绝了自己的情爱。如今,眼前这个少女,是她留下的血脉,而她,是他心中最大的痛,和最深的遗憾。
姬耀熙至今都不确定,将这个少女留在身边,究竟是错还是对。但为了抚平心中的伤痛,挽回些许的遗憾,他便执意将她留下了。
姬耀熙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在位多年,早已见惯了溜须拍马,虚假逢迎之人。正因如此,他越发想念,当年那痴心一片的女子,那女子才是这世间,唯一真心对他的人。
那个人,也是他心之所系之人。当年,是他亲手,将心爱的女人,推入了别人的怀抱,后来也是他,亲手燃起滔天恨火,将今世情缘,埋葬于滔天火海之下。
他心中有千般悲痛,万般悔恨。只有在看到恋雅时,方能有少许的平息。
可,如今,他却有些犯难了。
不知不觉中,小女娃已经长大成人了。
难道,就这样无名无份的,将她留在宫中一辈子么?
“恋雅似乎有心思?可否说与孤听听?”姬耀熙温和慈爱的说着,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恋雅乖巧的站在沧澜国国君面前,一如往昔。若非早已知晓此人的真实面目,她岂会料到,眼前这个对自己温和慈爱之人,竟然会是将自己打入地狱的仇人。
面对这个将自己亲手养大的仇人,恋雅的心中是万般彷徨。国仇家恨,天下大事,她不懂,她也不想懂。恋雅只知,因为他的一念之差,使得她与自己的亲身父母生生分离十四年,使得她在毫不知情之下,爱上了自己的嫡亲兄长。
嫡亲血脉啊,多么讽刺的事情,却当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皇上无需挂念,恋雅只是不喜这寒冷的气候。念起那春暖花开时的繁荣景象,心中有些感慨罢了!”恋雅低眉浅笑,轻轻摇了摇头,柔柔的回道。
“春暖花开么?快了!”
姬耀熙微微抬首,扫了一圈院子里的景色。
前日寒风吹过,吹落一地的梅花瓣,和着泥土的味道,芳香宜人。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道寒流了吧!
当明年穿暖花开之时,一切都已不同了!
多年来,处心积虑的筹备,早已是兵强马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虽然谋划多年的计谋,未能完全成功,却也算是失败。至少,那大烈国国君的一世英名,算是给美色给毁了。
一个终日沉迷于美色的君王,如何能得民心?如何能处理好错综复杂的朝政?如何能够给天下百姓,一个安乐的日子?
只可惜,那棋子未能毁于他的层层绝杀之局,却伤心自绝于冷宫大火。那姬芷烟,终究不过是年少的女子,情窦初开的少女,如何承受得起君王之爱?如何懂得,获得那君王之爱,所要付出的代价?
而当她懂得之时,终究是换来了心碎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