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翊哲一眼也没看魏公公,只是凝眉道:“她晕倒了!您别管了,本王先带她回去,父皇那回头本王再去跟他请罪!”
他一边说,一边就匆匆走了。
魏公公凝了凝眉,看着公冶翊哲匆忙的背影沉思。
贤王没有嘉宁帝允许就把人带走了,他这可怎么跟嘉宁帝交代啊?只是贤王这人,从来就如此,劝是劝不了了。何况,这瑞孙司闺一看就是他的心头肉,他就是这样喜爱美人的人,美人晕倒了,他那性子那还管这些啊!
也罢,希望嘉宁帝不会太生气,魏公公便准备回去请示嘉宁帝了。
只是魏公公一回首,却看到嘉宁帝一脸沉郁地站在殿内,早就将一切都看在眼底了。他不说,大抵也就是允许了吧。
嘉宁帝虎步龙行走来,行至门侧,负手而立,驻足看着那两人的背影。
魏公公躬身走过去,轻声道:“陛下,夜里凉,还是早些就寝吧!”
“从前,朕对太子是不是太过严厉了?”嘉宁帝忽然幽幽地问道。
“陛下!”魏公公一惊。
他微微抬头,看到嘉宁帝沉郁的眼,有一种像是叫做忧伤的东西,而那,是从未在这个威赫的帝王身上出现过的。
魏公公又恭敬地低下头去,轻声道:“民间有言,子不教父之过,陛下您对太子严厉,是因为太子要继承这江山社稷,自然想将太子教得最好。太子仁孝,必然也明白您的用心良苦……”
思及“用心良苦”这个词温苏心也说过,怕更引起嘉宁帝忧心,魏公公猛地止住话,有些懊悔,越发低下了头。
“连你也这么觉得,如此说来,朕对太子是真的很严厉了,”嘉宁帝抬手轻轻伏在门柱上,他微微的一声叹息沉重如山,轻轻扯出的一点笑也是苦涩的,“从前,太子小的时候,朕是常常罚他吧?”
“陛下……”魏公公有些痛心地喊道。
嘉宁帝目中一片悲怆之色,“太医说太子的操劳过度,悒郁成疾,朕本来还以为只是这班庸医无用,如今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朕,最疼爱的儿子啊,是朕把他逼到这个地步的。”
“皇上!”一个妇人的声音忽然哀切地唤了一声。
魏公公和嘉宁帝寻声看了过去,却是李皇后站在十步之遥。
李皇后发髻间垂下的飞凤步摇的流苏摇摇曳曳,凤冠上的珠玉在珠光下宝光闪耀,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那衣袂迎风一下一下飘扬。但再华美的着装,也掩不住她一双美眸里泪水晶莹,哀伤之色不言而喻。
她轻启步伐,然后款款走到嘉宁帝面前,勉强扯出一个笑,深深俯身下去,“太子最敬重的人就是您,他是那样高兴自己能有这样一位伟大的父亲的,所以,还请皇上能明白太子的心声。”
嘉宁帝亲自将李皇后挽了起来,握住了她一双发凉的手,拍了拍她的手,“皇后,太子的心声朕当然明白。只是朕这么回想起来,太子是仁孝懂事的儿子,朕却不是慈祥的父亲,朕对不住他。”
“皇上这么想,太子若是知道了必然要自责不已!”李皇后反手握住嘉宁帝的手,殷殷地道:“对太子来说,从前因为他叫您不高兴了,他自己就要诚惶诚恐夜不成眠了,觉得他做儿子的竟然让父亲为他操心,简直就是他的罪孽!”
“是啊!太子一直都是好孩子……”说着,嘉宁帝益发伤感了。
失去的人,回想起来,总是想起他的好。而在身边的人,总爱挑剔他的毛病。这是很多人的通病,若是反过来,大抵就天下太平了。
李皇后紧紧握住嘉宁帝的手,仰着头看着他,含着泪笑道:“皇上,即使太子不在了,还有胤儿孝顺您,都是一样的。”
嘉宁帝点了点头,英气紧蹙的眉目缓缓舒展开,“对,还有胤儿,幸好还有胤儿……”他握紧了李皇后的双手,“往后,朕不会再罚跪他了,若是朕生气了,你要提醒朕!”
“嗯!”李皇后频频点头。
魏公公在一旁看着,见帝后二人执手十指相扣,恩爱无双,又心酸又欣慰。但这件事,到底是这样落幕了,也就叫他放心了。
而另一边,公冶翊哲抱着温苏心回了天枢殿,而不是东宫。
等到天枢殿的时候,公冶翊哲将温苏心放在床榻上,看着闭着眼的少女,他轻轻推了一下她,“温苏心!温苏心!”
但温苏心一点反应也没有,公冶翊哲眉一拧,抬手再摸了摸她额头,触手烫得厉害,双颊有不正常的红晕。
原来是真的晕倒了,到叫公冶翊哲一声长叹,苦笑一声,“平时不是挺能逞强的吗?怎么每次都不会好好保护自己呢,真是一个笨蛋啊!”
公冶翊哲唤了宫娥为温苏心换衣,再找了太医来,天枢殿这一夜很是忙碌,进进出出的太医、宫娥、内侍……
而这些温苏心自然一概不知,她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是悬在高空的一片石青色淡色繁花纱帐,她握着杏黄色暗纹绣牡丹的锦被,指尖有丝滑触感。
在东宫任司闺这么久了,触手便知晓,这是凉州专供皇家的贡锦,为数不多,素来便也只得嘉宁帝宠爱的妃子、子女才会有。
她见到是不熟悉的地方,便凝了凝眉。
温苏心撑着床榻坐了起来,手抚了抚额头,觉得头疼得厉害。按揉了一会后,温苏心抬手掀开了纱帐。
清晨的微光透过薄薄的纱窗,温柔地落在殿内,晨曦微暖,令人看了就欢喜。窗外有鸟儿欢悦的鸣叫声,一声一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清雅的白玉屏风挺挺地立在那,落下一片淡淡的影子。
温苏心起身下床,穿了鞋子,缓步绕过屏风走了出来,抬头就看到窗边的一张软榻上,躺着公冶翊哲。
男子和衣而卧,修长干净的手撑着好看的下巴。他双眼合着,面色宁静如水,墨黑的头发披在绣团龙赤红衣袍上。晨曦下,他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光芒,俊美的五官绝好无双,加上高不可侵的气质,像是安静入眠的神祇。
远看像一幅好看的画,有些人,果真可堪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