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最里头跪着公冶烨胤和云阳郡主,太子的一双儿女。
一旁坐着陪着守灵的人,温苏心也只识得公冶翊哲。比公冶翊哲年长的淮王和越王不在帝都,在来奔丧途中,几个年轻点的小皇子同温苏心也不相熟。
温苏心屈膝对着他们行了礼后,得公冶翊哲颌首,便算见过礼了。温苏心再缓步至公冶烨胤两步之遥的地方,在他身侧跪下。
公冶烨胤脸色苍白,嘴唇发干,只默默地流着眼泪,跪着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人一人。他全然没了素日的桀骜和傲慢,褪去防备,他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八岁失母,十岁失父,即使是皇太孙,那样沉稳得像大人的孩子,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
温苏心拿着帕子便递过去,“殿下!”
但公冶烨胤伸手就要拂开了,温苏心眼尖手一偏,堪堪将帕子送到公冶烨胤鼻尖下。然后公冶烨胤只来得及一凝眉,便觉得一阵头晕,身子就有些失衡摇晃。
“殿下!”温苏心伸手揽住倒下的公冶烨胤,一边假意惊慌地叫道:“快来人!殿下晕倒了!”
“殿下!”
“殿下!”
……
一时慌乱的惊呼声此起彼伏,灵堂乱成一团,一行人就全都围了上来。
温苏心果断地道:“送殿下回寝宫,去请太医!”
“遵命!”
这时公冶翊哲行步过来,一把抱起公冶烨胤。只是起身的过程中,他瞥了一眼温苏心。温苏心也看了他一眼,四目一对,心下便了然了,但两人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没说。
众人纷纷退开,公冶翊哲抱着公冶烨胤,温苏心在前头开路,一行人匆匆往摇光宫寝宫而去。
等将公冶烨胤送回了寝宫,先让孙太医看了看。然后就找人强行喂了他一碗浓参茶,温苏心扯了被子细心的给他捂好了。
然后把宫人都打发了,剩下公冶翊哲、孙太医和温苏心自己。所有人都没说话,大家都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静得过分。
“殿下大概多久会醒来?”温苏心出声询问,打破了压抑的安静。
孙太医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公冶烨胤,立时回答道:“大约一个多时辰……”
温苏心面色凝郁思虑半晌,才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道:“你弄点药,当然要不伤身子的,只让殿下睡上一宿,务必要扣好分量!”
孙太医直抬手拿袖子擦汗,急得一张老脸都红了,“这,这……”
温苏心见了,眸子一转,然后立时凝眉,一副为难得要死的模样,唉声叹气地道:“再过两日,离太子出殡的日子还远着。殿下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不歇息,肯定支撑不到那天!可那天要是皇太孙不出现,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殿下?”
说着温苏心还拿袖子擦了擦眼角,“殿下啊!太子要是知晓您没能去送他,该多伤心啊!皇上要是没看到您去送太子,该多痛心啊!这天下的百姓要是没看到您去送太子,该多失望啊!殿下啊,您伤心得不能自己,可孙太医现在连这么一个小忙都不帮……”
这么严重的罪过,自然是他一个小太医当担不起的,但是要是叫人知晓他对皇太孙下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孙太医连连一边擦汗,一边频频抬头看公冶翊哲,好希望这位王爷能救他。但显然,孙太医大人忘了这位王爷是贤王,他不看还好,一看差点抽筋气绝身亡!
因为但见公冶翊哲站在窗前,他四十五度忧伤地仰望着窗外的天空,那么忧郁而深沉、幽黯而深情的眼神,似乎要将天空看穿,但那天空连一朵云都没有!
他长身挺立,冷峻的身影伫立在红尘中,还有那冷冷孤意氤氲在眉梢,像极了传说中孤独而哀伤的诗人,叫人都以为他一开口就要轻吟: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啊,愁啊愁……
谁能告诉他,这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纨绔多情的贤王吗?这还是那个横行霸道飞扬跋扈的小魔王吗?
啊,谁来救救他的眼睛啊!一瞬间叫孙太医有点想戳瞎自己的眼睛啊!只是他这厢还没从公冶翊哲给他的震惊中回归神来,就听得温苏心一声哀嚎:“殿下……”
“瑞孙司闺,我晓得了,晓得了……”孙太医连连道,他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一口气就叫他摊上这两个人啊!
等给公冶烨胤配好了药,孙太医逃也似地就跑了。明明上了年纪,却有如神助,脚下跟生了风一样凌波微步飞快跑了,噌噌噌就消失不见了。
等都收拾妥当了,温苏心才唤来两个宫娥守着公冶烨胤。同公冶翊哲两人并肩走了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贤顺夫人。
贤顺夫人安采风虚弱得跟朵弱不禁风的花似的,她两眼都是晶莹的泪花,一闪一闪,正扶着宫娥的手,急急赶来,看到温苏心,她劈头就语气严厉地问道:“殿下呢?怎么样了?”
“回夫人,殿下睡下了!”温苏心也不同她一般见识,因为官大一级压死人,她想一般见识也见识不了。
安采风却眉一凝,义正词严地苛责道:“殿下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晕倒?我可是听说是你去了殿下才晕倒的,可是你说了什么话惹殿下生气了?”
温苏心好想望天,素日里,安采风老是故意找她麻烦她都忍了,但能不能有个度啊!
公冶烨胤这么不吃不睡要有个好歹,所有伺候公冶烨胤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好吗?她也是为大家考虑好吗?
只是不等温苏心回答,公冶翊哲抢先淡漠地道:“烨胤没事,这会睡下了。”
安采风刚忙着指责温苏心没留意到公冶翊哲,连忙行礼请安,“参见贤王!”
就在这么说话间,公冶翊哲伸手不着痕迹地捉住了温苏心的手。
而这厢温苏心刚觉得一个爪子伸过来握她的手,立时一惊,低头一瞧,他已经手指一转,就叫两人十指相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