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分,半湖碧色一堤柳,轻燕掠水轻然飞上柳梢头,那水面便泛开一圈又一圈涟漪。又闻得娇莺声声婉转,还有那百花不甘落后纷纷来争艳,一时间姹紫嫣红满帝城。
如此大好春光,却偏偏遇上一夜萧萧雨,下了整整一夜。只,雨,不大不小,淋湿人有余,酣畅淋漓不足,凭白的给人填了三分烦闷,让人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堵得慌。
而黎明前的夜,总是显得分外黑,黑得如浓墨,加上又是雨夜,便又显得特别压抑。宽阔的街上除了沥沥雨声,便再也没有一点其他声响。
温苏心飞快地抬头望了一眼阴霾的天空,想,啊,她真是不喜欢这一场雨啊,这雨真真叫人讨厌!
因为此刻她没有撑伞,只身在大街上奔跑着,气喘吁吁。她神色紧绷,不时回头看一眼,又加快了脚步,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她,事实上后面只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要说为什么温苏心现在孤身一人飞奔在雨幕里,不得不提一提昨儿早上。
想到昨天早上,温苏心深深叹了一口气,一个人但凡流年不利了,不但喝凉水会塞牙缝,就是好好在家睡觉都能被雷劈傻了。而温苏心更糟糕,直接被雷劈成了另一个人!
话说作为温丞相温崇明的掌上明珠,相府千金温苏心在温府的地位一向她说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阖府上下都会竖大拇指称赞说小姐知识渊博、才高八斗!
就是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前儿晚上在温府好端端睡下,昨儿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在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的时候,一下子睁大了一双明眸,吓得一点睡意都没了!
陌生的雕修竹纹样花梨木床,陌生的妃色苏绣被褥,陌生的粉色纱幔,陌生的处处都是粉红色物什的闺房,连自己穿的衣裳都是陌生的!
于是温苏心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啊”直冲云霄,彼时窗外树梢上停着几只正得意地仰头轻歌的鸟,立时被吓得直接扑通扑通从枝头上掉了下来,直接摔残废了!
门外立时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有个着急的声音气急败坏地道:“快!小姐又发疯了!赶紧!”
“吱呀”一声门被大力推开,一群人鱼贯而入,动作利索熟稔,气势汹汹而来。打头的是个伶俐的丫头,身边有个老气横秋的婆子,后面跟着几个壮实的家丁。
“你们是谁?”温苏心飞快一把扯起被子紧紧捂在胸口,她黛眉紧拧怒然看着他们。
她现在穿着这么不雅观,这些下人竟然直接冲进来!还有男的!温府何时是这般不规矩的人家了?何况,这些人她怎么都没见过??
那丫头疾步上前,在她床沿坐下,眉眼一弯笑了,温柔地问道:“小姐,您又不认识奴婢了吗?”
温苏心抱着被子防备地往后挪了挪,凝眉环视一周,然后警戒地看着他们,“这里是哪里?你们又是谁?”
“五年来,奴婢跟您说过很多遍了,这是瑞孙府,您是当朝太史令瑞孙大人的嫡女,”那丫头又往里坐了坐,试图去拉温苏心,轻声细语像哄小孩般,“奴婢是伺候了您五年的木莲呀。”
太史令瑞孙大人的嫡女瑞孙轻蓝是个疯疯傻傻的姑娘,这么个傻姑娘却痴痴恋着温府的大公子温徽寒,整个帝都无人不知。作为温徽寒的妹妹,温苏心更是再知道不过了。
“别开玩笑了!我是****的女儿温苏心,”温苏心冷冷地拂开她的手,只是眸子转了一下,又笑了下,脸颊边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我哥想看我笑话,让你们来讹我?你让他们赶紧出来!不然本姑娘要生气了!”
木莲像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同情地连连无奈摇头。她同那个婆子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是惋惜和怜悯,像是看到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然后她回头,语气更加温柔了,“您看您现在衣裳都没穿好,头发也没梳,这个样子若是让温大公子看见了,他肯定不会喜欢您的。您先洗漱,奴婢给您拿您最喜欢的镜子,您自己看着奴婢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我们去找温大公子好吗?”
不等温苏心回答,那婆子便熟练地拿来了镜子放在温苏心前面,像是惯常做过无数遍般熟稔。
温苏心本要不耐烦地伸手拨开镜子,但是当她看到镜子中的人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猛地扑向前,一把夺过镜子,瞳仁瞬间睁大地看着镜子里的人。
铜镜里绝美的少女眉黛轻蹙,樱唇轻抿,可谓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只是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还有些稚嫩的青涩,但亦能看出是天姿国色。
但是这张脸,绝对绝对不是自己的脸!
温苏心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双手颤曳不止。于是便清楚地看到,惊恐在镜子里那少女的美眸间晕开,她羽睫不停地颤曳,浓长的睫毛如秋风里颤抖的蝶翼。
温苏心手一抖,铜镜落地“啪啦”一声碎了,而地上无数的碎片,照出无数个陌生的少女的脸!她在惊恐地看着她!
为什么她的脸会变成这样??
温苏心惊恐地抬起自己手,无措地握紧,又松开,又握紧,却忽然瞥到右手指尖上一个细小的划痕。那是前些日子拿素笺的时候,不小心割出的细口子。
也就是说,不一样了的只是她这张脸,有人将她的脸换成了瑞孙轻蓝的脸!两个哥哥再胡闹,也不可能会做到这个份上。
温苏心立时下床,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就疯了一样要向门口冲去。
但木莲和那个婆子一把将她给按住了,牢牢按住,木莲眉尖蹙了蹙,“小姐,您别闹了!”
“我不是瑞孙轻蓝!我是温苏心,我要去温府!你们放开我!我真的不是瑞孙轻蓝!”温苏心嗓音直发抖,拼命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