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个男人有古怪,他直觉里就这样认为。一副大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而露出的部分又是极为粗犷的毛茸茸的络腮胡,他应该不是盲人,年纪也不大,手里却拄着个粗粗的手杖,这都是最初让他犹豫要不要接这个活儿的原因。不过他转念又想到,这青天白日的,那人也没说要往什么偏僻地方去,况且看在小红鱼的面子上,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但现在,眼看着他已经让在这个十字路口附近转了有几十圈了,他才隐隐有点担心了起来:这人,该不会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肖质却没有闲暇去关注身边的出租车司机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已经发现,自己的目标已经出现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为自己精确的估算而小小得意了一下,清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投射在他的脸上,他毫不掩饰地朝着就在街对面,和他们同时等待着绿灯的那辆车笑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刚才严珽突如其来的尴尬问题,车内的气氛有点古怪,两个人都不自然地回避着对方的目光,却又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在车停下等待绿灯的这一刻,车里意外的安静。
安然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睛随意地瞟着窗外朝阳初生的大海,突然间,她一个激灵,有了种寒毛倒立的感觉,她不由得搓了搓手臂,这个小动作却不经意地落入了严珽的眼中。
“冷了吗?”他轻声问道,边伸手调高了温度,又随手打开了音乐。
一段悠扬婉转的琵琶曲传入耳中,安然不禁一笑:“这是——‘情咒’?”
严珽一挑眉,倒有些意外:“你也喜欢这支曲子?这可是首老歌。”
“嗯,以前还挺喜欢的。”安然不由得有点脸红,她想起,首次离家去上大学的那年,她晚上一个人窝在宿舍里床上,就喜欢默默插着耳机,用MP3循环播放这首曲子,顿生一种曲高和寡的高冷感,觉得听流行歌曲的同学都是一些什么都不懂的小P孩。现在想来,那时候自己是多么的装B啊!
严珽看着安然的脸红了红,然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的样子,叹着气摇起了头。忍不住笑道:“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看到他的笑颜,安然忍不住撇开了眼睛,原本他就长得好,便是面无表情时,那格外黝黑有神的眼睛也跟含情脉脉似的,现在可好,刚刚还问了她那种话,她再看他的眼睛,就觉得人家说什么“眼睛会说话”真的不假!尼玛这货不光会说话,根本就是话唠吧!再这样下去,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心脏跳的都要把衣服撑破好不好?
红灯过去,很快就到绿灯了,严珽偷瞥着安然红红的脸蛋,轻轻地打着方向盘,准备左转,却突然发现:在对面直行道上的一辆出租车,突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自己猛地开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一愣,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猛踩油门,希望能够立刻避开,可是,他用力一踩之后,却发觉脚下不对劲儿!他的车根本没加速,依然慢悠悠地在原地磨蹭,如果说之前他一直在跑神儿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什么,他们又中招了!他的车被人动了手脚!
说时迟那时快,看着对方那想要同归于尽的架势,而坐在他右侧副驾上的安然几乎是正面着那辆即将冲来的钢铁怪兽!他狠狠把方向盘向右边打去,而一只手下意识地挡在了安然的身前!
张师傅简直要被吓疯了,他果真是个神经病!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神经病竟然是要找死的!而且还拉着他一块!当他的手杖猛地戳上他踩着油门的脚时,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冲向了对面的一辆宝马,而那个变态的手杖就紧紧压实在自己的脚面上,他甚至连挪开脚去踩刹车也做不到,他刚想要用左脚来踩刹车的时候,一声巨响就发生了!
两辆车相撞,还是一辆出租车疯狂地撞上了一辆宝马,很快就有好事者围了上来,交警忙着做记录,120急救车那让人心慌的鸣笛也很快出现在了现场。但却没有人发现,一个人悄悄地从那辆出租车溜了下来,挤入了围观的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安然的耳朵还处在轰鸣声中,半晌之后她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她的身前,严珽伸出的手臂无力地垂着,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她强忍着慌乱的心情,攥起他的手,转过头去,只见严珽皎月般的脸上布满了红色的液体,而他那双总是让她脸红的眼睛却紧紧地闭着,没有一丝生气。
难道,他……?安然的心脏仿佛突然停止了跳动,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出现在胸腔,如果说秀嘉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感到了后怕,那么现在,她就只剩下了一个感觉:痛,剧痛,从心口开始,难以控制地往四散蔓延开去,就好像一把冰锥,随着血液,游离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一瞬间,她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扑上前去紧抓住了他的肩膀:“严珽!严珽!你别吓我!”
她凄厉的声音仿佛能刺破人的耳膜,严珽的眉头皱了一皱,眼睛慢慢地睁开了条缝:“别……摇……我……”
看到他的眼睛睁开,安然的心头突然一松,猛地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其实,我觉得我的伤有一半都是来自于你的辣手啊……”严珽促狭地笑着。
安然的回答却十分恬不知耻:“谁让你吓我的?我一个六神无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抱着你摇两下又怎么样?难道能把你摇散了?”
“当然不能,我不怕摇,来,再摇两下吧!”严珽眯眼一笑,朝她伸开了双臂。
对于安然来说,这场车祸让她看清了自己心底的感情,也许对她这样理智总是大于情感的人来说,只有重重一击才能让她不再过于冷静地去分析自己的心理。或者说,“失去”让她明白了严珽在她心中的意义究竟有多重要,也许从那日的惊鸿一瞥起,这个人就开始慢慢渗入她的生命了。
想通了这件事,安然也就安之若素了,之前她虽然一直对两人之间那巨大的差距耿耿于怀,但经此一事,她已经彻底忘记了那些无聊的事情——若一个人在遇到生命危险时,能够毫不犹豫地挡在你的面前,那么即便为他冒一些风险有能怎么样呢?更何况,以后最坏的可能也不过再是失去他,回到原点,比起他今天所付出性命攸关的代价,这一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严珽显然也感觉到了她那明显的变化,她毫不掩饰的关心,她几乎要望进他心底的眼神,每一个举动都让他忍不住开心,就连身上的伤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不得不说,严珽很幸运,他的伤并不算重,当时千钧一发下他的迅速反应,无疑救下了安然,但也可以说是救了他自己,因为他及时地调转了车头,和出租车相撞的部位变成了车头,而安全气囊及时弹出,降低了撞击时的冲击力,因此他只受了一点轻伤,而安然更是只擦破了点油皮。假如按照当时的情形,受到撞击的是副驾部位的车门,那么事情可就难说了,毕竟,即便他这辆宝马的安全性能颇高,但仅凭一扇薄薄的车门又怎么能抵抗住那样刻意猛烈的撞击呢?到时候,光靠安全气囊又能顶什么事呢?
秀嘉觉得自己最近和医院真是有缘,她刚办完出院手续,走出大门不到半天,就又进了医院。看着病床上那眼神能腻死人的两只,她深深觉得自己肯定错过了一场大戏。秀嘉可不知道刚刚他们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一听说他们出了车祸就担忧地跑了过来,急得都要上火了,却看到那两人只顾得眉来眼去,连个解释都没有。
在她身边的刘杰眨巴眨巴眼睛,有点缓不过神儿,他们俩昨天还不这样啊!这是吃错药了吗?他转过头去,看看自己媳妇儿,却看见她一脸的纠结,眼睛直盯盯地瞅着正在无耻秀恩爱的两只,眼看着就要冲上去质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他连忙往后扯了扯媳妇的手,努努嘴,示意她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不过,他却扯了个空:“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发生车祸呢?”
听到好友焦急的询问,安然终于舍得把目光从严珽那张好看的脸上挪开了,虽然她之前想过,就算他破相了,她也不会嫌弃他的,不过看到他只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并没有什么很深的伤口,她还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不过,就连他破相她都不嫌弃,可见自己绝不是因为他长得帅才喜欢他的,这绝壁是真爱啊真爱!
“我们发生车祸了,不过还好,我俩都没什么大事。你们先回P市吧,我恐怕暂时也回不去了。”她犹豫了一下,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却忽略了那辆出租车是故意朝他们撞过来的事实。
知道他们都没事,秀嘉就没那么焦心了,看到对方开始赶人,她也识趣地不再当“电灯泡”,看着那两个人的样子,她朝安然挤挤眼睛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就和刘杰离开了。
安然却不是因为这个才让她赶快走,她心里清楚这场车祸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运气差而已,而看着严珽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心知其中必定另有内情,但秀嘉他们留下来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有危险,所以,她才让他们早点回去。
送走了秀嘉,回到了严珽的病房,重新坐回到他的床边,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一脸沮丧地说道:“这场车祸很蹊跷是吗?对不起,是不是又因为我,才让你遇到这种危险?”
严珽满足地反握回去,一脸好笑的表情:“你这是道的哪门子歉?敢情撞我们的不是那个肇事者,而是你吗?”
“可是……”安然刚要说话,就被严珽突然拉到了怀里,她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还本能地歪了歪身子,怕碰到他的伤口,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却连刚才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嘘……别说话,当是我英雄救美的奖励。”对上她呆呆的目光,严珽微微一笑,难得一见地眨了眨眼,眼波流转间风流无双,把安然看得一瞬竟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严珽就像刚拿到了最爱吃的糖果的小朋友,紧紧抱着怀里的安然,轻轻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一刻的阳光都格外明亮,几乎照到了他的心底。
半晌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略有些低沉,却并没有一丝的不安:“不过,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因为,我的车好像被人动了手脚。”
“什么?”安然猛地直了身子,吃惊地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