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往事百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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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千载一时,一时千载

一九八九年,我访问大陆,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长者亲至机场迎接。我们初相见时,他说:

“真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啊!”

这句话意味深长。这一见,是继往,是开来,可说都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而我这一生,往事烟尘,仔细想想,在在处处无一不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

十二岁,正是一般孩童嬉笑玩闹的年龄,我却因为一句不经意的承诺而出家入道,就因为这个“千载一时,一时千载”的因缘,我何其有幸,能够终身浸淫在佛法大海中,撷取无尽的真理法宝。

青年时期,我一直在名山古刹中参学进修,除了接受正统丛林教育的熏陶外,还得以亲近许多名师大德,在他们的耳提面命下,日益长养道念慧命。在这段日子里所承受的点滴法乳,竟在日后的生命中,汇成一股洪流,冲破种种难关与考验。每想到此,心里不由得发出“千载一时,一时千载”的礼赞。

我出家所在的栖霞山,既有庄严雄伟的千佛岭,又有柔美秀丽的明镜湖。湖光山色,气象万千,徜徉其中,尽情领略天地一心的妙旨。“千载一时,一时千载”的深义,真是尽在不言中。

每年二月初一,在佛光山信徒大会中,面对海会云集的信徒,心中那种“千载一时,一时千载”的感受,真是笔墨难以形容。万千信徒涌集上山,吃不饱,睡不好,誓言不再来佛光山了,但第二年仍然看到他在人群中,不为别的,为的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啊!

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佛光山的一草一木也无不具有“千载一时,一时千载”的史迹可寻。在一次台风过后,我四处巡视,见到宝桥旁的一棵菩提树已被飓风折成两段。我将它扶起,以竹架支撑,并且悉心照顾,现在已经是伞盖亭立的浓荫大树了。龙亭边一株英姿挺拔的菩提树,原本是一株无根的枝干,横躺在地上,我路过偶见,心生怜惜,即将它裁入土中,每日浇水看顾,竟然也奇迹似地生根发芽,有了现在这番繁盛的风貌。

“回归佛陀时代”活动,由北区、中区,一直延伸到南区,热烈非凡。当数以万计的善男信女们念佛礼赞时,灵山盛会,宛然再现,此时此刻,惟有“千载一时,一时千载”这句话才足以贯穿两千五百年的时空,将心中无限法喜淋漓道尽。

在国父纪念馆和中正文化中心的万人皈依典礼中,成千上万名初入佛道的信众齐聚在展演殿堂中,虔诚宣誓皈投三宝,愿断无边烦恼,愿成无上佛道。这一刻的初发心,带给自己得度因缘,也为社会净化注入无限希望,其影响诚然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

近年来,在香港红磡体育馆和马来西亚东姑讲堂主持佛学讲座,每次目睹全场爆满的听众凝神专注的面容,耳闻他们心开意解的笑声,我都有着“千载一时,一时千载”的深刻感受。

出家五十载,每一日晨钟暮鼓,每一个蒲团礼拜,都有我至诚的祝祷和愿心:“愿钟声扬遍万亿国土!”“愿佛法传遍三千世界!”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啊。

我访问过泰国国王蒲美蓬,建议泰国应容许大乘佛教的传播;我见过菲律宾总统马嘉柏皋,他亲口对我说:欢迎佛教和天主教一样在菲律宾传播;我成立国际佛光会世界总会,多明尼克总统塞纽瑞亲自前来大会道贺,并欢迎我到该国传教;西来寺落成时,万人聚会,美国总统里根亲派代表出席颁赠贺辞,让万千华人感到欢呼荣耀,我忽然有“千载一时,一时千载”的感受。

世界佛教徒友谊会,因我在西方建寺,而能够第一次到西来寺召开第十六届大会,让真正的佛法西来;我曾受香港总督颁奖;我也感谢美国政府定五月十六日国际佛光会成立的一天为“美国佛光日”,并承蒙美国多州颁赠荣誉公民、亲善大使;澳洲卧龙岗市市长,亲自来到台湾,赠送南天寺的建寺土地二十六英亩;布里斯本市长帮我筹建中天寺;英国伦敦大主教建立的修道院,现在让我作为佛光山伦敦禅净中心;法国十三世纪的古堡已列为古迹,市长手批可作佛光山巴黎道场;南非议长亲自送六英亩土地权状到佛光山,欢迎佛光山前往建寺,让佛光山完成“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长流五大洲”的理想……这不都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吗?

在我的一生中,没有领过一张毕业证书,但我不知给过多少人毕业证书;我没有念过大学,但我在东海大学和文化大学教书多年,我还是台湾当局认可的学位审查人,也是第一个得过教育奖章的出家人。我曾多次获得台湾新闻局的金钟奖,还有有关部门颁给我的慈善匾额,不止十次以上;我何人也,一个平凡僧伽而已,一个农村子弟而已,多少奖励,多少学术文化的荣耀,因为自觉惭愧,我就把它看作“千载一时,一时千载”。

一沙一石建设的华厦,一花一木美化的庭院,那一切都是因缘所成,那一切都是诸菩萨的加被,都是父母、师长和十方大众所成。所以,光荣应该归于佛陀,成就应该归于大众,利益是常住所有,功德是信徒所得。因为一切一切,都是“千载一时,一时千载”!

(一九九二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