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也顺便利用了我们，不是吗？”秦雨阳平静地看着穆子扬，清晰地说道，“那张恐吓卡片，你为了将所有人视线引到失踪的穆子扬身上，特意印了你自己的指纹在上面，你虽然改变了样子，但指纹是不会变的。你其实早就知道了我爸爸是警察，于是不断接近我们，几次带我们去剧团，是料到了我们为了调查，会去偷走那张卡片，还有什么能比警方的指纹鉴定，更加有力地证明那是穆子扬的恐吓呢？”
林安安摸摸鼻子：“我还一直以为，是我们调查总在借助郑叔叔的力量而感到愧疚，原来——”
秦石说道：“但我有一点还没想明白，你在纵火案现场曾经留下过指纹，为什么在第一次和卡片上的指纹比对时，结果不一致呢？”
穆子扬勾了勾嘴角：“因为那是郑枫，而不是穆子扬。”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应该是用某种方法改变了本身的指纹，为了隐藏身份，但卡片这件事，你根本是故意引我们去调查，当然是留下穆子扬本来的指纹。”秦雨阳沉思道。
“不错，我在国外演出时，曾经认识了一个为电影制作道具的大师，他能够用一种超薄硅胶做出一层皮肤膜，上面还有仿真的指纹，只需要贴上，平时根本看不出来。我变成郑枫之后，手上就用了这个，你们当然查不出来。”
“还不只是这样，第二次你利用我们，是在白薇失踪的现场，你早就写好字条安排白薇自己离开箱子，然后设计让赵一德拎走装着白薇的行李箱，趁着大家分头寻找的时候，自己跑到冰上去，在你早就选择好角度挖好冰层的地方布置下一切。演出时，你特意让我们看赵一德给你发的短信，借口是他约你去后台，其实你是去迷晕白薇，装进行李箱里，然后打电话让赵一德带着箱子离开，没有了不在场证明的人，也是你。你当时给我们看短信时，故意遮住了时间，当时我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短信应该是赵一德之前发给你的吧，你也是利用我们，把嫌疑转嫁到赵一德身上。”
“可赵一德为什么会那么听话？”林安安不解地问。
“因为赵一德心里有鬼，刚才穆子扬也说了，他们害死了那个孩子，永远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没错，我只不过是打了几个匿名电话，以揭发当年的真相做要挟，赵一德就乖乖听我指挥了。”
“所以我们才会在温倩自杀现场，看到赵一德，那个从公用电话打给温倩的人，正是赵一德，他应该也不只一次地打电话给温倩施加压力了，所以温倩把电话号码在字条上记录下来，为了提示自己，又不敢写明，就画上了魔术师穆子扬常用的符号，没想到她死后，这字条被我们捡到。”
林安安看了秦雨阳一眼，捡到字条的人明明是她好不好？但眼下并不是计较这点儿小事的时候，她消化了一下之前的对话，很快就做出了假设：“那么温倩的自杀，也是因为诱导？”
“就像我爸刚才说的，本来穆子扬就用药使得她抑郁症更加严重，再加上赵一德打了匿名电话，揭开了她藏在心底的罪恶，最终导致了她的自杀。”
“对，但我想赵一德可能并不知道穆子扬现在的身份就是郑枫，只是受到威胁，依据匿名电话的命令行事。”
“那赵一德的死，是不是也用的同样的方法？”林安安进一步推测。
秦雨阳在背对众人的角度，丢给她一个“还不算太笨”的眼神，林安安很自我安慰地把这当作鼓励。
“你还记不记得，赵一德被杀那天，我们在屋子里重新排演了一下我们到达之后，发生的一切？”
林安安点头：“你发现了什么不对？”
“时间。”秦雨阳顿了顿，“穆子扬到后门去找赵一德的时候，故意不带上我们，让我们留在前面，我那时打电话给我爸，挂断后特意注意了一下时间，就觉得从他进去，到喊我们过去间隔了太久，这是疑点之一。”
“那还有之二？”
“嗯，这第二点，要从后来我和我爸分析的结果说起。爸，还是由您来说明吧。”
“我们把赵一德的尸体运回到警局之后，又再次由法医进行了详细查验，发现伤口的位置很精确，所以可以说是一刀毙命，法医说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我们立即想起了你，经过调查，你果然是在主修心理学的同时，也学习过医学的相关知识。”
“这是便宜了赵一德，小远死得那么痛苦，他却死得这样轻松。”穆子扬并没有正面承认，而是话尾一转道，“但这也不能证明，是我杀了赵一德吧？虽然，我觉得他确实该死。”
“当然，但如果我们找到了真正的凶器，就另当别论了。”
秦石的话，重重回响在一触即发的紧张空气中。
“凶器？”穆子扬不以为意地一笑，“凶器不是在程平家的冰箱里发现了？”
秦石扬眉：“你怎么知道是在冰箱里？”
“我——”穆子扬环视四周，“这里的人都听说了，程平家发现了带有赵一德血迹的刀子，才会有很多人离开了剧团。”
秦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可是，我们放出的消息，只说了刀子在程平家，并没提到冰箱这个细节。”
穆子扬闻言皱起眉：“你们是故意的？”
“不错，不然怎么能让你说出真话？”
穆子扬忽然笑了：“好吧，我能不能问问，你们是怎么找到凶器的？我以为，我藏得够隐蔽了。”
“其实，你根本没有藏，只是用了障眼法，在完成谋杀的同时弄走了凶器，再引出程平家那把刀，完成你‘移形幻影’的魔术诅咒。但你也知道，仅凭这个定不了程平的罪，才会在今天对他下手。”秦石沉声道，“那天小阳提出了你的不对劲儿，我们就把在四周查问的重点，从是否看到过那个可疑的黑衣人，转成了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果然从一个邻居口中得知，在那天他家的鸽子突然死亡了，我们把死去的鸽子拿到法医处去做调查，发现死因是鸽子误吞了气球碎片，堵塞住气管，造成了窒息而死，我们问清了邻居放飞鸽子的大致路线，在一条鸽子飞行必经的小巷子里，发现了真正的凶刀。”
“秦叔叔，我还是不明白，凶器的出现，和鸽子有什么关系？”林安安不解地问。
“安安，这就是穆子扬让凶器当着你们的面消失的手法，穆子扬，你很聪明，你可以小心地擦掉凶器上的指纹，但是你忽略了一个细节，在你用来运走凶器的气球上，却留下了你的指纹，我们已经提取了下来，只需要采集你的指纹去比对，就可以得出结论。”
“不用了。”穆子扬这句话，说明了一切。
“你承认了？”秦石并不放松，“那就来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杀死赵一德的吧。我们猜测，你是在从后门进入房间后，才将赵一德杀死的，之前不过都是赵一德的自导自演吧？”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把这两个孩子引来做目击者，确实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在那之前，先以郑枫的身份联系上了赵一德，告诉他我有办法帮他脱身，正被你们警方追得没办法的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照我说的去做。我让他回忆有什么可疑的人身份可以利用，他立即就想起了扮过的黑衣人，于是，我就设计让他锁住门之后，先在窗口做出惊慌的样子，再拉上窗帘，因为窗子很小，所以只需要套上一件黑外套，就达到了效果，让他看起来像是被黑衣人追杀。”
“那把刀也是你让赵一德藏在蛋糕里，放到程平家的吧？能够了解程平过午不食的习惯，把发现刀子的时间拿捏得这样准，又能把自己的血涂到刀子上的人，也只有赵一德了。”
“对，赵一德为了能逃脱，什么事都肯做，哪里还会在意陷害程平？当年他们是联手的合伙人，只可惜这关系也是不堪一击，两个人早就合不来了。”
穆子扬说这话时，目光扫向程平，程平又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几乎要藏到人群里去。穆子扬嘲讽地笑笑，并不理会。
“但赵一德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却真的被你杀了，你借口去找他，从后门进去和等在那里的赵一德会合，本该是帮助他逃走，让所有人以为他是被杀后尸体消失了，就好像你十年前的情形，但赵一德没想到，你真的把刀刺进了他的心脏，他死时没有反抗挣扎的痕迹，就说明凶手是他认识并且信任的人，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秦石坚定地道，“气球应该也是你准备好的一部分吧？”
“你说得没错，我还拿了个便携式的小型充气筒，为了防止刀子扎破气球，我把刀子包好，放进气球里，然后给里面灌上了氢气。”
秦雨阳插话进来：“刀子不算重，你的气球上升力足够的话，就可以趁我们听到你的叫声绕往后门的时候，悄悄打开窗子，让氢气球带走刀子，但你却没想到，邻居家放飞的鸽子啄破了气球，所以气球没能如你预期，飞到远处去。”
“那黑色外套，你放在了哪里？”秦石追问。
“我当时就穿在了自己外套里面，我特意让赵一德在表演后就把这衣服脱下来，为的就是杀他的时候不会弄脏，方便穿在衣服里隐藏，但带血的刀子即使藏起来，也很容易被发现，我才选了那个办法。”
“只可惜，任何缜密的诡计，都不会毫无漏洞。”
“不过是意外而已，被你们查到也无所谓，我亲手结束了赵一德的性命，也算报了小远的一半仇——”
穆子扬说这话时，仇恨的视线瞪向了程平。一丝危险的预感从秦石心底升起，眼前的穆子扬忽然从升降机的座椅上一跃而起，向着程平冲了过去，与此同时，秦石的警告声在一片混乱中响起：“小心！”
接收到秦石的预警，两旁早已警戒的警员跑上前去，及时抓住了穆子扬的胳膊，把他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给小远报仇！”穆子扬双眼泛红，拼命挣扎。
一道身影，挡在了穆子扬面前，白薇双眼闪动着泪光，轻声问道：“子扬，报仇真的对你就这么重要吗？要是小远还活着，肯定也不愿意见你用自己的全部，去换取复仇，醒醒吧，别被仇恨蒙蔽了眼睛。”
林安安此时离穆子扬最近，只有几步之遥，穆子扬突然向着林安安扑来。
“危险！”
秦雨阳眼中光芒一闪，敏捷地推开了林安安，穆子扬扑了个空。秦雨阳咬紧牙关，警戒地望着穆子扬。
“你没事吧？”被推到一旁的林安安担心地问。
两旁的警员立即上前，按住了穆子扬。眼见自己逃脱的希望破灭，穆子扬才颓然跪了下来，目光中的仇恨渐渐熄灭，露出几分绝望却澄明的意味。
见秦雨阳没事，秦石放心之余，不由得叹了口气，每个人犯罪，都总有各种原因，但无论怎样，犯罪就是犯罪，不能因此而无视法律。他一挥手，命令道：“带走。”
两旁的警员押着穆子扬走出了剧场，白薇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唤着穆子扬的名字跟了上去。
秦石转向林安安和秦雨阳：“小阳，我先带人回警局，你们呢？”
想到水婆婆的事还没有解决，两个人对看一眼，秦雨阳答道：“我们还有点儿其他事，一会儿去警局找您。”
秦石也不再追问，又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哎，其实穆子扬也挺可怜——”
“以犯罪来报复，这是最笨的方法。”
两个人边说着，边走出门口，就在这时，水婆婆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水婆婆，您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们了吧？”林安安问道。
水婆婆的目光深沉，但林安安却不知道为什么，从里面读出了一丝哀戚，她明白，水婆婆有她的故事要讲。
果然，水婆婆开始了她的叙述。
有个单亲母亲的护士长，一直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工作，努力地抚养儿子。直到有一天晚上，一个被浓烟呛到昏迷的孩子送到了抢救室。那晚本该是她值班，但儿子突然发烧了，她就和别人换了个班。等她回来的时候，那个被送来的孩子，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在她的手中，还留着孩子被送来时手中拿着的塔罗牌，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还回去。
她感到很疑惑，担心是医疗事故，仔细翻阅了抢救记录和用药，终于发现了异样。随着她的调查越来越深入，她了解到了孩子的家庭，孩子的父母，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阴谋影子。
所以，她害怕了，她还有儿子，她怕自己出了事，就没人照顾儿子，所以，她选择了沉默，辞职到了另一座城市，隐姓埋名地生活。
但几年之后，她的儿子也死于了一次事故，她觉得，这是对她的报应。她对那个孩子的死耿耿于怀，于是又回到这里，却意外地发现当年那孩子的父亲，并不像他们所说的已经死亡，而是神秘消失了。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一直默默关注着幻影魔术剧团的事情，十年后，果然罪恶的事情卷土重来，她能预感到是魔术师的复仇，但是却不能确定他人在哪里。
直到一天，她在自己经营的杂货店里，看到了一个喜欢占卜的少女，她顿时有了主意，她将那张塔罗牌放在其中，来提醒那少女这案子的倪端，让她帮忙调查，最后，果然找到了真凶。
“为什么是我？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林安安问，她敏锐地感觉到，她一直追求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其实，当年被送到医院抢救的，不止小远，还有你。”水婆婆慈爱地笑了笑，“你当年也昏倒在火灾现场，但是醒来后就很多事情记不清了。”
故事讲到了这里，林安安那一直缺失的重要记忆，终于完整地补上了。十年前那天，林安安正巧也在发生火灾的仓库附近，听到小远的呼救想去救人，可是火势太大，烧断的木头砸了下来，正好砸到了她的头，醒来后她的记忆就开始出现了问题。
原来水婆婆就是当年那个护士长，而她的出现，也不是巧合。
“水婆婆，您以后打算怎么办？”林安安问。
水婆婆摇了摇头，“反正我就剩一个人，在哪里都能生活下去。对了，这个还给你。”
水婆婆说着，拿出穆子扬的那副塔罗牌，交到了她的手里。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多年的包袱，水婆婆握着林安安的手，颤抖地说了声：“谢谢。”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
看着水婆婆远走的背影，林安安忽然想起秦雨阳那句话：人，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