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人格大师: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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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永久和平论(4)

康德很注意没有被理性控制住的意识。一个人有了某种观念而没有意识到它们,这难道是可能的吗?康德早在青年时代就注意到它并把这样的观念称之为模糊的观念。如今他对这种观念认识得更清楚了。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却完全可能发生像艺术创作这样的复杂心理过程。康德写道,请您想像一下一位一边即兴弹风琴,一边又与站在身边的人谈话的音乐家的模样吧,他一会儿手的动作搞错了,一会儿音调不对头了,一会儿破坏了和谐。一个演奏者甚至不知道他下一刻将要如何动作,而且在演奏完一个曲子之后,他有时连曲谱也记不起来。然而这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

“模糊观念”的强度如何?它们在人的精神世界中占有什么地位?康德不愿贬低它们的意义。知性甚至在认为它们是荒谬的,并企图排除他们的情况下,有时也不能摆脱它们的影响。譬如,性爱的情形就是如此。至于谈到我们的无意识观念的范围,那么,它比我们可能想像的要大得多,实际上是无限的。“可以说,在我们心灵的大地图上,只有某些点是被照亮的——这种情况可能引起我们对我们自己本质的惊奇;如果有某个至高无上的力量说:光明将至!——于是没有我们的丝毫帮助,我们眼前仿佛就展现出了半个世界(例如,如果我们可以举作家及其记忆为例)”。很显然,这种关于“模糊观念”及其在创作过程中的作用的论断,是对批判主义认识论和美学思想的重要发展和丰富。其实,康德这里的“模糊观念”,实际上就是潜意识,或日无意识现象,其中可能还包括我们通常所说的直觉,对这方面的认识后来为弗洛依德等心理学家和哲学家所发掘和拓展。

《人类学》中用“为感性辩护”这样一个醒目提法作标题的那一节也是对“三大批判”的思想补充。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关于感觉只是顺便谈到过,不过也没有贬低感觉。《人类学》的这一节详细论述了感觉,重新强调了感性与知性的原则区别,在这点上康德与莱布尼茨和沃尔夫不同,后者认为二者的区别只在于观念的清晰度不同;在这里,康德重新提出了这样一个命题,感觉并不欺骗我们(并且补充了这样一个判断:感觉并不迷惑我们,也不支配我们)。

康德把感觉分为两类。高级的感觉(触觉、视觉、听觉)是以机械作用为基础的,并且能达到“对作为我们之外的事物的对象的认识”;低级的“比较主观的”感觉(嗅觉、味觉)是由化学刺激引起的,“由这些感觉所得到的观念更多的是属于音乐方面,而不是属于对外界对象的认识。因此,就前三种感觉来说,大家容易取得一致意见。至于谈到后两种感觉,那么即使外部经验直观一模一样,对象名称也一模一样,立体感觉对象作用的那种方式却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康德在《人类学》中提出,感觉并不是外界作用所引起的一种僵死的不变的痕迹。它的强度取决于感受的主体所处的一系列条件。康德举出使感性知觉增强起来的几种方法。首先是对比,任何一种东西在同它本身截然相反的背景上出现就会产生更强的印象;在一片荒原上精心耕耘过的一小片土地会产生一种小天堂的印象。其次是新颖,由此会产生追求奇特的、异常的、难以达到的东西的强烈感情。第三是印象的变换,工作与休息,在城市和乡村交替居住,与同伴交谈和游戏,交替地从事历史、诗歌、哲学、数学等,会给心灵增添新的力量。不应当从强烈的感觉开始,也不应当迅速获得这些感觉。期待享受就会使享受增强。它在我们的想像中会变得更为强烈。

想像力是康德构建体系的一个最重要的概念。他提出一个问题:人是什么?他可能这样回答:人是借助令人惊异的能力——即想像力创造文化的生物。在《人类学》中,康德把想像力和感觉加以对比。他准确地规定说:想像力是多产的、创造性的,但是它只运用直观的材料和形式,并不重新创造任何东西。想像力有自己的界限,在这个界限之外便是飘忽不定的幻影。想像是建立在以前的经验之上的。康德借用爱尔维修的一个故事来说明这一思想:一个妇人用望远镜看见在月球上有一对情人的影子,而一个神甫也用这个望远镜看了看,他反驳道:“不,太太,那是大教堂上的两个钟楼。”在这里,哲学家实际上谈的是认识过程中主体能动性的问题。

在《人类学》中,能见性理论被推广应用于道德领域。道德的能见性就是礼节、行为规矩。当然,一个粗暴无礼的人也可能有谦恭的假面具。但是,自然奇妙地赋予人一种骗人的本领,以便装出一副趋向善行的样子。人们越是文明化,就越是虚情假意,他们心甘情愿地扮演指定给他们的角色,进入角色,并且安于这个角色。结果是道德取得胜利。

在《判断力批判》中,艺术创作被看成是一种特殊的才能,是任何其他活动所不能比拟的,它的体现者就是“天才”。现在,到了《人类学》中,“天才”的范围扩大了,把科学家也包括进去了。康德对“发现”和“发明”作了区别。认识了自在地存在着同时却没有被认识的东西叫“发现”(如哥伦布发现美洲)。而发明都是创造出以前不曾存在过的东西(如火药的发明)。“发明的才能称作天才”。康德把牛顿也列为“天才”。这表明,康德这时已认为科学创作与艺术创作近似,美学基础和认识论基础近似,二者的基础都是想像力。

但是近似并不就是符合。《人类学》像以前一样坚持美学基础特殊性的思想和它的过渡的“中介的”作用的思想。而《判断力批判》的主要成果也就在于一方面指出,美学的东西既不能归结为知识,也不能归结为道德,但同时又强调指出美与真和善的不可分割的联系。美学的东西是某种不同于认识和道德的东西,它是认识和道德之间的特殊的“桥梁”。一个判断没有另一个判断就不能存在,正题没有反题就不能存在。在《人类学》中,重点是放在反题上。特别是引入了“美学的认识”这一概念,在三大批判中是找不到这一概念的。过去谈论美只是一种“认识力量的游戏”,它只是对认识活动的一种准备。现在有了这一概念,就为两个领域的互相接近开辟了一种可能性,即假设有某种既属于美学的基础,又属于认识的基础的过渡领域,在那里知识带有美学的色彩,而美学的东西则成为可认识的东西。

美学认识是感性与知识之间的一个特殊的过渡领域。逻辑学指责感性为表面性的个别的知识,而反过来又指责知性枯燥乏味、太抽象。“美学研究的第一个要求就是通俗性,它选择一条可以避免这两种缺陷的新路”,这条路不是远离科学,而是接近科学。“美是花朵,而科学是果实”。康德把美感本身说成“部分地是感性的满足,部分地是理智上的满足”。

在《人类学》中,康德美学的一个主要范畴“快感”得到了精确的规定。快感是判断力的基础。快感是一种“有助于生命”的感情。但是,人的动物享受的本能却受到道德的和文化的限制。因此,人的快感是文化的别名。“一种快感的方式同时就是文化,而且正是增强体验更多的快感的能力。对科学和优美艺术的快感就是如此;另一种快感方式就是衰竭,它使我们越来越没有能力进一步享受”。康德说,“一定要爱自己的工作,一定要拒绝享受,这不是为了完全弃绝享受,而是为了尽可能使我们永远有希望得到享受”。

“工作是使生活得到快乐的最好方法。”康德的这句名言就是出自《人类学》。你工作得越多,你对生活的享受也就越多。要想使自己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满意,惟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活动去充实它。不过,完全的满足是达不到的,这里也含有深刻的意义。“大自然使痛苦成为人的活动的刺激因素,这个刺激因素必然推动人去追求更美好的事物。在生活中达到(绝对)满意——这本身就是一个征候,它表明一种无所事事的安谧,一切动机都停止了,感觉以及与之相关联的活动也迟钝了。但是这样一种状态就像心脏在动物机体中停止了工作一样是与人的精神生活格格不入的。”康德讲这些话时将近75岁,当时他惟一考虑的就是如何利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完善自己的学说。他的《人类学》以新的内容丰富、充实了他的哲学思想。这是一些新的探索,也是对自己一生进行科学探索所作的一个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