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晓几乎是祈求地说:“你知道那个策划是我做的对不对?你的邮箱,你的QQ留言,还有我塞了一份在你家门上,你告诉他们是我做的,我不是抄袭的。”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到她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浑身发抖,心竟然悸动一下,想要给她安慰,却不得不用另一种口气说:“抄不抄袭有那么重要吗?你拿出更好的方案不就可以打败她了。”
“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不能失去青溪镇的策划,求你了。”她更抖了,仿佛电梯是个冰窖。
看她苦苦哀求,他竟有些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像机场的早晨一样冰冷,指尖就是冰凌。
18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了,她的眼神是那么无助,充满乞怜地看着他,卑微地鼓起勇气向他求助。
他又忽然地放开她的手,嘴角微微一扬,为自己的唐突表示道歉。她却不敢看他了,只是更快地走在他前面,朝着公司大门迈进。
赵总、秦冉、邱悦还有几位同事坐在下面,像地府的判官一样等待对她的审判。
梅晓站在台上,投影仪在运转,只是她一直不敢打开电脑,磨蹭着。终于赵总几次三番地催促,梅晓不得不硬着头皮进行下去。她挤出职业性的微笑,装作波澜不惊,将青溪镇的新策划展示出来。投影仪上并未有太多变化,她只是把情侣改为了一家三口,在细节上做了调整,但是整体没有大的突破。她侧眼看了一眼,赵总的表情冷酷严肃,秦冉一如既往的冰凉如水,看不出太多意思,只有邱悦不屑的表情让她觉得毫无希望。
她情知自己要败下来了,接受抄袭的恶名,看着邱悦拿走属于她的东西。
果然,邱悦的方案如出一辙,也是主打三口之家。两人的策划不谋而合,而邱悦在整体和细节上甚至比她还要略胜一筹。
心像被抽空了,梅晓已听不到邱悦在讲什么,也听不到赵总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她只是在等待秦冉说话,只要一句就足够了。
她看到他站了起来,牵动着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口。两只手不停地抠着指甲,刚修剪整齐的十指残破不全了,甚至流出一点血迹,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期待着,最后一点希望。
“如果梅小姐没有更好的策划,我们只能换人了。”他说话了,却是这么一句。她惊呆了,心沉到十八层地狱去了,似乎被欺骗了一样,心脏停止跳动,听不到任何声音,樱花颓然败落,惊扰了沉睡的鸟儿,扑啦啦乱飞。
她早该知道,不该依靠任何人,尤其不该依靠男人,她还失去尊严般地乞求他。他原是这么冷酷无情,这么没有正义感。梅晓脑子里只有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无尽恨意,完全不管赵总和秦冉在说什么话。
接下来是不是要宣布把青溪镇的策划权从她的手中转移到邱悦手中,想到这里胸中仿佛有一块郁气,却咳不出来,眼前一黑,看不到方向了,黑暗中她大声叫喊着,没有人理会她。她看到秦冉出现一下子,朝她很狂地大笑,嘲笑她的无知。邱悦阴冷地大笑,只有嘲笑,没有声音,没有光。
身体倾斜,头晕晕沉沉的,跌在木制的凳子上,轰隆一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昏迷。
醒来,周围全是白色,恍惚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争斗,没有成功和失败,不必担心失去。
“师傅,你醒了,担心死我了。”林璐的眼睛红红的。
这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肯为她掉眼泪了。梅晓伸手拭去林璐眼角的泪,安慰她:“傻丫头,哭什么。”
“你不知道刚才秦总把你抱起来的时候多帅,好几次闯红灯,差点被交警查呢。”林璐朝她挤挤眼,夸张地描述梅晓晕倒之后,绯闻男主角是怎么英雄救美的。
“死丫头,你也嚼我的舌根子。”梅晓心里却更加堵得慌,为什么每次有最难堪的事总碰上他,忽冷忽热,好几次错觉。梅晓有点怨恨他,她那么乞求他,他依然不为所动,就是普通人也该说一句真话吧,他还把她往死路上逼。为什么又要救她,干脆眼睁睁地看她怎么被斗下去好了。委屈的泪就要出来了,她却深深地呼吸,硬把涌现的泪水又憋回了身体内。
一直练习的坚强却依旧学不会。
医生说她血压低,身体虚弱加上急火攻心导致短暂性休克,休息两天回去好好调养就好了,梅晓坚持要出院,冲动地要拔掉输液针。
秦冉阻止着,拉着她的手让她冷静。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在医院养病,不许出院。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气非要和他一争到底,怨他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睁眼说了瞎话。她生气、任性地不理他的劝告,就是要和他对着干,赌气地说:“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周围白得跟死了人一样。”
秦冉眼里浮现出她蔫儿的样子,执拗地说不吃药,苦死了。非要他连哄带骗她才能吞下一颗药。只是现在……想到这里,他严厉地看着她,霸道地说:“不行,听我的。”
“我就是要出院,身体是我的,你凭什么左右我,难道你付住院费吗?”
“我付。”
他霸道桀骜地根本不给梅晓任何反驳的机会,关上门就出去了。梅晓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生闷气。过了一会儿秦冉拿着一堆账单回来了,他说:“住院费已经交了。”
梅晓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虚弱的身躯凭着最后一点儿力气支撑着,她撩开被子,下床穿鞋,没理会那些账单。
“你干什么?”
“回家。”她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不是已经交了费用吗?”
梅晓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受不起。”
秦冉愠怒了,努力克制压低声音,“不住院,我就告诉赵子娟再也不让你插手青溪镇。”
梅晓系鞋带的手突然停了,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盯着他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个镜头定格。她什么也不说了,脱了鞋,又坐回床上,脸色难看。
等秦冉转身要走的时候,她说:“我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饭吃。”谁也不看,好像是说给空气听的。
秦冉停下来,没有回头,也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我会找人给你送饭。”
“我不爱吃面,不爱吃辣椒,不爱吃香菜,不爱吃肥肉。”
他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毛病还真多。”
梅晓依靠在病床上发呆,羞辱她的人是他,鼓励她的人也是他;带她找灵感的人是他,说她没创意的也是他。
“梅晓,保持清醒,你发什么花痴。”她敲敲自己的脑袋。
跳下床,果断办理了出院。看到家里厚重的木质地板,深色调的窗帘,她才找到了一点点的安全感。
当秦冉听说她出院了,第一时间打过来电话就责备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
“别生气啊,住院费我会补给你的。”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哪根筋搭错了,会喝油漆,会上门道歉,还会这么理解他的关心,他无语地挂了电话。
人在江湖,必须学会愿赌服输。第三次青溪镇会议,梅晓已做好交接准备,把资料整理在一个小箱子里。她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风水轮流转,早晚这股风会从河东吹到河西。
苍白的脸还没有完全恢复气色,鼓了鼓勇气,梅晓走上台,深深鞠躬,“对不起,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上次因为我没有进行完会议,我很抱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深吸一口气。
她看着邱悦站起来,走向她,她听得见小声议论的声音和步步临近的脚步声。梅晓心情沉重,咬着嘴唇。算了,反正事已至此,就把箱子交给她吧。
“我遵守挑战的规矩,愿赌服输,我愿意把青溪镇的策划权交出来,资料全在这个小箱子里了。”
邱悦竟然没有接梅晓手里的资料,反而对着她深深一鞠躬,她莫名其妙,台下的人也莫名其妙。
“梅晓,对不起,是我抄袭了你的策划,请原谅我。”
台下窸窸窣窣的都在谈论:从不低头服输的邱悦怎么主动说自己抄袭呢?还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梅晓错愕,青溪镇一直是邱悦志在必夺的目标,眼看就要到手了,她却在关键时刻承认自己抄袭,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该欺骗大家,请大家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意做好梅晓的助理,辅佐她把青溪镇的策划做好。”
“邱悦,你太让我失望了。”赵总把手里的文件朝会议桌上一摔,文件随着会议桌滑向了另一端。赵子娟的生气不只是邱悦的抄袭,还有心腹的背叛。
“既然事情都水落石出了,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埋怨谁上,把方案定一下才要紧。”秦冉反倒没有一丝惊讶,催促大家放下这件事。
“秦总,让您看笑话了,我一定会处理好,给您一个交代。”赵总赔上笑脸,脸却气得铁青。
“赵总,我想邱悦她不是故意的,既然都清楚了,再给邱悦一次机会吧。”
邱悦惊讶,梅晓竟能替她说话,她应该像自己落井下石一样得理不饶人,这样梅晓她就是主管的唯一候选人了。
“谁也不要说情,我一定要严肃处理这件事,这给我们公司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气还没消,赵总一定要以儆效尤。
“邱悦虽然做得不对,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赵总您不是经常教导我们以和为贵吗?”梅晓再次乞求。
贾佳也帮着邱悦说话,大家都帮邱悦说情,最后连秦冉也说算了,赵子娟才来了一句“下不为例”。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没有永远的胜利,只有无休止的竞争。这么快河东的风就吹到了河西,梅晓还恍如梦中,难怪人家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