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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假面蝴蝶(2)

周鹏和媛媛携手互挽走过来的那一刻,梅晓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一个家。曾经周鹏是她坚强的后盾,是她温暖的港湾,是她的归属,她的依靠,只是这种情感也许日子久了,亲情的味道浓了,却比寻常的亲情还要浓,便不知道珍惜了。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梅晓又成了二十年前的样子,没有人玩,一个人孤零零的。

整个天空,塌了一半之后,她以为自己还有半边天,却原来这半边天,也塌了。

只是这次更多的是祝福,不是难过。也许早已把周鹏当作最亲的哥哥了,只是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便以为亲如血缘的感情就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情,直到遇到秦冉,爱情像一道火光闪电般袭来,不给你思考的时间,不给你呼吸的空间,只有来不及承受的惊喜和伴随一个个惊喜的心跳。

不觉多喝了两杯,觉得人声鼎沸的婚宴过于闷,想出去走走,转身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虽然已经隔了很多年,梅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曾经这个人的印象深深刻在脑子里,他还是穿着以前经常穿的白衬衣,仿佛时光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还是一如既往的倜傥。

周鹏举起酒杯对那人说:“郎总,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那人慈祥地一笑:“周经理客气。”

媛媛笑语盈盈地说道:“朗叔叔是策划方面的权威,我们晚辈还要向您多学习。”

那人和媛媛碰一下酒杯,“大侄女嘴儿越来越甜了。”

周鹏和媛媛正在跟他敬酒,梅晓望过去,目不转睛,恍然发现他老了,比二十年前老了。微微发福的肚子,眼角露出的鱼尾纹,还有明显苍老的语气。

忽然她很想冲上去,阻止这场婚礼,和周鹏一起远走。可是不能,她稳了稳发软的身体,让自己坚定。想了一百种相见的情形,想了一百种羞辱他的场景,想了一百种在他面前吐气扬眉的姿态,唯独没有想到是在一场婚礼上,还是她失去那个最爱她的男人的婚礼上。仿佛是上天对她的嘲笑,要她看看,就是再逃也逃不出母亲的命运,再挣扎也还是没有抓住自己的幸福。

“朗总。”她走上前去,收起脆弱的表情,换上冷漠。她的心是发颤的,怕他早已认不出她,更怕他认出来。

朗生仔仔细细地盯着梅晓看了好一阵,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从外地赶回来,绢丝在村口等他。那时候最不想的就是分开,却没想到一旦真正地分开了,也可以活下去,很好地活下去。对绢丝的爱化为无限恨意,只是因为一场意外,这次意外让他二十多年不能释怀,就是人到晚年,仍然无法原谅。

“绢——丝。”他迟疑地喊出在心里封存了二十多年的名字。

梅晓神情悲伤凝重,仿佛莫大悲哀的往事压着她,情绪难以稳定,心口跳得厉害,无论怎样镇定也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只是万般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死了!”忽然梅晓表情阴郁,心里五味复杂,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看朗生嘴角抽动,又说了一句,“二十年前就死了。”眼里是储存了二十年的怨恨和委屈。

听到这个消息犹如一把冷箭射穿跳动鲜活的红心,心脏忽然停止跳动,呼吸停止,他捂着胸口,一阵难忍的疼痛袭来。看着她,原来她就是当年的小女孩,跑到他家,堵在他家门口,拉着他去看绢丝的小女孩。她是朗晓。

“朗晓。”他迟疑地说出这个二十年来都不曾忘记的名字。

“我叫梅晓,闻道梅花圻晓风的梅晓。”这么坚定地强调自己的姓,梅晓却不能否认当听到“朗晓”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的心漏跳了几拍,几乎她忘了自己曾经还有这么个与生父相同的姓。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沧桑忧伤。

那年,八岁的梅晓堵在他家门口,拉着他说,“我求求你看看我妈妈,她一直咳嗽”。他不以为意,从钱夹子里拿出一些钱给她“拿去让她看病”。

他一直以为是寻常的咳嗽,没想到那一次没见竟是永诀了,这一别竟成了他心口永远的朱砂。

二十年前,她八岁,妈妈咳嗽加剧,躺在床上翻看发黄的老照片,咳嗽没有停止,震得妈妈不断地抽搐。照片像是从废旧纸堆中捡出来的,黄得跟被火烧过一样。

八岁的她,看着照片中隐隐可辨的男人,站在妈妈身边,春天在他们背后抽离出来,雪白的樱花已经和照片一样发黄,可是妈妈笑着。

她知道这个男人叫“爸爸”。

妈妈没能度过那个冬天,瑟瑟发抖的冷铺天盖地地席卷了狭小的房间。风灌进来,吹着盆里的火,烧纸的盆,为妈妈守灵的火盆。

风,无情地灌来,从一个方向灌进来,可是风没有把那个男人带进来。

梅晓隐藏在暗处,等他出来,她站过去,站在他面前。

“绢丝咳嗽得很厉害,你去看看她。”绢丝是妈妈的名字,她企图用这个名气牵起他的回忆或者怜悯或者愧疚,他只是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纸币说“给你妈妈看病”。

妈妈最后穿着用他的钱买来的丝绸,苍白的脸画出美丽的轮廓,妈妈是最美的。她记得住妈妈最后的脸庞,记得住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嘴角的小动作。

那年,她才八岁,在这个世界已是孤身一人。

梅晓不能抑制地想到过去,那些她一直拒绝想起、一直不愿回忆的往事再次涌上心头,她不能原谅眼前这个人,他是凶手,他是杀死妈妈的凶手。

“是你杀死了她。”她冷冷地说出这句话,目光凶狠地看着朗生。

“你不懂。”朗生依然把眼前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看成当年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上辈子人的恩怨又岂是几句话可以说清的,绢丝对他,那是永久难以愈合的伤疤,只不过在此时此刻已经淡了,淡到没有人提醒便想不起来。

大婚的周鹏,被拉着敬酒,目光却一直在梅晓周身来来回回兜兜转转,一开始以为梅晓和朗生初次相遇,寒暄几句,却发现两个人表情不对。

他本想过去,却被媛媛拉着继续敬酒了。

这天回去,梅晓没办法安然入睡,梦里,是绢丝哭泣的声音,是八岁的自己哭泣的声音,哭声连成一片,醒来发现泪湿枕巾。

这个夜里秦冉一声惊叫,惊起了隔壁房间还未睡着的雪莹。

“你又做噩梦了?”

“梦到嫣儿了?”

“嗯。”

雪莹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安慰他,“小冉哥,嫣儿已经走了很多年,那件事情不怪你,你不能总生活在过去。”

她伸开双臂环着他的腰,抱紧了,给予他最温暖的怀抱,“嫣儿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你还有很长的生活,还有我。”

秦冉拨开了她的手,梦里的那个人不是嫣儿,是梅晓。梦里她趴在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满是泪水。

“不管你身边换了多少女人,我都在这等着你,陪你一起完成青溪镇,完成你和嫣儿的心愿,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你的。”雪莹不放手,固执地抱着他,脸贴在他背后。

“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要和你在一起。”雪莹固执地说。

“我没心思再谈,如果谈也不会是你。”与其让她一直有梦,不如就此掐碎吧。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说梅晓很像嫣儿吗?你和她怎么可以,而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从小黏在你屁股后面,连大人都笑话我是你的跟屁虫,两家人一直以为我们会结婚,会在一起,而你告诉我,从前的感情都是兄妹之情,你让我怎么想?”

也许是太熟悉了,太亲昵了,才会混淆爱情和亲情,以为两个人牵了手就是一辈子,不知道这种牵手原来只是哥哥对妹妹的怜爱。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怪想法,我自始至终都当你是我最亲的妹妹。”

“你不知道,在国外你跟朱迪在一起的时候,我闹,非要连你们约会都凑热闹,你每一段感情我都死皮赖脸地当电灯泡,你告诉我在国内爱上了一个人,我不惜成为她的老板,只是为了好玩吗?”

秦冉愣了,他一直不知道雪莹的调皮和任性原来是对他恋爱的反抗和吃醋,自诩“情圣”却连身边人对他多年的感情都看不清,更弄不懂梅晓的背叛,他觉得自己失败透顶了。

“我们不可能。”

“是因为梅晓,我就知道,你忘不了她。她都这么伤你了,你还惦记着她。说不定她现在就躺在哪个男人的怀里做梦。”

“我们已经分开了,你不要总是那样说她。”

“我就说,我偏说。说不定就是陈老板,你的梅晓早就躺在别人的被窝里了。”

一声清脆的耳光,雪莹白皙的脸上留下五个手印,她捂着脸,委屈的泪溢了出来,咆哮地对着秦冉说“我恨你”,跑到房里,狠狠地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