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的阳光顺着门缝倾泻进来，一条纤细的手臂顺着门把映入他的眼帘。他猛然改变主意想要停住脚步，可思想传达到大脑的速度显然比不上脚下惯性促使的前进速度，于是在大门敞开的时刻，他不由自主地扑了上去，毫无悬念地将准备从门外进来的黎红叶压倒在地。
“这算是对我上次扑倒你的报复吗？”黎红叶吃痛地蹙了蹙眉，冷冷地望着将她压倒在地上的曲靖轩。
曲靖轩闻声，急忙从她身上蹦开，迅速背过身道：“我才没那么无聊，刚刚是意外，谁让你突然开门的？”
黎红叶揉了揉撞疼的后脑勺，狐疑地盯着他的后背：“干吗背对着我说话？”
“我喜欢。”曲靖轩的俊脸爬上一抹微红，心里暗暗祈祷管家快点来，要是被她看到自己此时窘迫的样子，还不丢脸死了？
见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异样，像极了那次在阁楼上衣服破了时的样子，黎红叶不禁轻笑：“怎么，这次难道是衬衫的扣子掉了？”
说着她起身走到他身边，搭住他的肩膀将他扳过来：“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么在意的，不就是扣子吗……”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拖得老长，当她看清这次他“出事”的部位后顿时羞红了脸，急忙转过身去。
“你看到了？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见她闪电一般背过身，曲靖轩焦躁地问。
“我……”黎红叶很想矫情地说自己没看到，可那大片的红色印记是那么明显，想忽视也忽视不了，“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知道，每次遇见你就没好事。”曲靖轩也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自从认识她后，每每都会被她看到自己的丑态。
“我也没有想要见到你啊，我只是依约来这里。答应沈冀扬做他的模特，总不能食言吧，再说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那该死的“课外追杀令”，她会欠下沈冀扬的人情？要知道她其实很不喜欢别人拿镜头对着她。
就在黎红叶喃喃抱怨的时候，曲靖轩忽然脸色一变，动作迅速地将她扯进了皇城活动室，并且反手关上了大门。
“你要做什么？”黎红叶瞪大双眸，惊诧地盯着将她箍在怀中的曲靖轩。
他不耐烦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嘘……有人。”
这栋楼里不仅只有他们一个活动室，别的课外社团这个时间也会陆续来人，他可不想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再被其他人看到。
在他小心翼翼地用另外一只手挑开窗帘，从缝隙中观察门外的情况时，黎红叶透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办公桌上翻倒的高脚红酒杯，随即对他裤子上出现污渍的原因了然于心。
门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走廊上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曲靖轩松了口气，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捂着黎红叶的嘴巴，视线下落的时候，正对上她那波澜不惊、深如夜幕的双眸。
一瞬间，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黎红叶定定地迎上他的视线，他长得真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耀着桀骜的光，鼻梁高挺，就像经过艺术家的精心雕琢。说话时，会露出一对兔牙。
他这种时刻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的男生，居然会有一对可爱的兔牙？最重要的是，它们在整排牙齿里并不显得突兀，因为他有一口整齐而洁白的牙齿，所以很容易让人忽略那两颗隐藏其中的可爱兔牙。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仔细地观察他的五官，也许只是因为觉得这样的情境下需要找点事做，于是她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的容颜。
在她默默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她。
和裴佳相比，她算不上漂亮，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有点让他移不开视线。
细碎轻盈的短发，不大却正好迎合脸部比例的漆黑双眸，小巧而高挺的鼻子，以及一张嫩如粉水晶一般的嘴唇……
那翻倒在桌上的酒杯里，并没有多少红酒是被他喝进肚子的，他此刻却有一种朦胧的醉意，脸颊变得微烫，心跳有些超速，甚至连呼吸都似乎有些紊乱。
这一切使他不经意间越来越靠近她，仿佛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控制他的思想与动作。
“你想干什么？”平静而冰冷的问句从黎红叶的口中缓缓发出。
曲靖轩一怔，匆忙别开视线，随即缩回了自己的手。
“没什么，你先出去吧，等我的管家把裤子送过来，我就把活动室让给你们拍照。”他蹭了蹭鼻尖，掩饰自己的心虚。
该死的，刚刚那一瞬间，他居然想要吻她！这对他来说太不可思议了！所以他此刻只想让她快点离开自己的视线。
黎红叶没有理会他的话，与他擦肩而过，随意地走到沈冀扬做好的布景处。
“我有点困，在这里睡一会儿，不会打搅到你。”她打了个哈欠，然后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到了白布铺陈的布景上。
曲靖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这是想要偷看我换裤子吗？”
“你觉得我睡觉会睁着眼睛？”黎红叶突然觉得和他沟通是一种很难的事情，既然说了是睡觉，当然会闭上眼睛，到时候他换裤子也好，脱衣服也罢，都不关她的事。
“出去。”曲靖轩快步走到她面前，冷着脸说道。
黎红叶无奈地望着他：“外面连张椅子都没有，你是希望我躺在地板上睡觉吗？”
“那是你的事。”说话间，他已经伸手去拽她。
黎红叶自然不会乖乖就范，于是两人拉扯起来，最后听到“刺啦”一声，两人都怔住了。只见黎红叶身上的校服从肩膀处被撕裂，露出一片洁白的肌肤。
就在曲靖轩完全不知所措的时候，大门再次被打开，曲家的管家拿着一条干净的长裤出现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看向东南角地面上的两人，脸上写满了震惊。
“少爷，呃……我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说着，管家已经识趣地退到门外，顺手将门再次关好。
闻言，曲靖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从黎红叶身前弹开，跑去打开活动室的大门：“老许，别误会。”
管家眨眨眼，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曲靖轩裤子上的那片红色印记上。曲靖轩的脸瞬间绯红，急忙抽过管家臂弯上挂着的那条长裤，趁没人看见的时候，赶紧将他拉进了活动室。
走进活动室的老许，终于看清了黎红叶的容貌，不禁愕然。
“黎……您是黎小姐？”
管家的话让在场的两人不由得一惊，曲靖轩急忙问道：“你认识她？”
“不对，黎小姐不可能那么年轻，如果是黎小姐，应该三十几岁了。”管家叹了口气，一脸的感慨。
黎红叶迅速从地上爬起身，跑到老许面前：“你口中的黎小姐，是不是黎雨宁？你认识我母亲？”
“黎雨宁小姐是您的母亲？”老许先是诧异，随即了然，“怪不得长得这么像……”
“你既然认识我母亲，一定知道她以前的事吧，能不能跟我讲讲，我很想知道。”黎红叶也不顾自己此刻衣裳不整，紧紧拉住老许，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呵呵……我只是一个管家，当年也只是见过黎小姐几次而已，对于她的情况并不了解。”
“这样吗？”黎红叶的脸上闪过失落，声音也低低的。
“是的。”老许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黎小姐的女儿会和少爷在一起。”
老许说到“在一起”三个字的时候，眼神透露出了暧昧的意味，这让曲靖轩感到很冤枉。就在他想解释的时候，沈冀扬一脸茫然地抱着相机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曲家的管家突然出现在皇城活动室，曲靖轩一脸尴尬地拿着一条干净长裤，黎红叶衣衫不整地拉着管家老许的胳膊，这画面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换好裤子后，曲靖轩花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哈哈……靖轩，你最近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沈冀扬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一边取笑道。
这次他从国外回来，发现曲靖轩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做事时常心不在焉，小事上出差错的概率比以往多了几十个百分点。
沈冀扬越笑越大声，而曲靖轩的脸色则越来越阴沉。
站在一旁的老许很快就察觉到少爷的脸色不对劲，于是开口说道：“少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曲靖轩点了点头，起身将放在椅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收了起来：“我们走。”说话间，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黎红叶，他此刻正在考虑一个问题。
黎雨宁……黎红叶……
为什么黎红叶会随母姓？
难道她真的是曲浩卓的私生女？由于一直由女方抚养，所以才随母姓？
带着一肚子疑问，他与老许离开了皇城活动室。
一下子，偌大的活动室里只剩下黎红叶与沈冀扬两个人。
沈冀扬为了避免尴尬，开始着手整理布景与灯组的位置。
“时间来得及吗？”她说过，晚上七点要打工，刚刚曲靖轩的事情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加上她一心想多从老许口中打听母亲的事迹，差点忘记了自己还要打工的事情。
“老地方”距离天行学院不远不近，步行大约需要半个小时，而现在已经将近六点，这么算起来，时间已经相当紧迫。
沈冀扬停下动作，转身微笑着走近，修长的手自然地伸向她，撩开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
夕阳较之先前已经沉下去很多，灰橙色的光芒从门口斜射进来，映照在她身上，发丝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朦胧而唯美的气息弥漫在整间活动室里。
他动作优雅地举起相机，声音格外轻柔：“别动，这个角度很好。”
说话间，他缓缓退后，找到了一个正好可以将她的面容隐没进阳光的角度，“咔嚓”一声，快门轻响。
这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困在城堡里的美丽公主，眼中有着迫切地希望被营救的光芒，右边肩膀处破损的衣服，将她的凄美衬托得十分到位。
当他拿相机里的照片给她看的时候，她不禁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了。
这是她吗？
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刚刚她的眼神明明是放空的，他却用微妙的角度将她拍出了楚楚可怜、等待救赎的神情。
她不得不承认，摄影是一种奇妙的艺术，可以美化许多人们不经意表露出来的细节。
“好了，你现在可以去打工了，我们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说话间，将相机的镜头盖上了。
黎红叶微微怔忪：“就一张？”
沈冀扬嘴角微扬，伸出了食指：“精品，往往是为数不多的。”
精品……
她不自觉地笑了。如果说照片里的一切是一种魔法，那么沈冀扬就是那个施展魔法的魔法师。她觉得这个男生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那么，我先去打工了，照片冲洗出来，记得给我一张。”说着她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沈冀扬一把拉住，整个人因为惯性而后倾，顺势倒入了他的怀中，诧异间只听他轻笑了一声。
“你准备就这样走出去？”说着，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投到她衣服破损的部位。
她立刻挣脱开他的怀抱，拢了拢肩上的衣服，可缺口还是很快露了出来。
“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了，今天真是够倒霉的。”黎红叶喃喃自语。
等回过神时，一件干净的校服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禁诧异地抬头看他，他难道真的是魔法师？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遗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去应急。”说话的时候，他依旧在微笑，可她察觉到他的笑容有些苦涩，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往事，“不过，这件事不能让靖轩知道。”
不能让曲靖轩知道？
“这件衣服的主人，是不是你们很重要的朋友？”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关心这件衣服主人的事情，可就是好奇，人都过世了，他们却还留着她的衣服。最重要的是，从沈冀扬的态度可以看出，曲靖轩万分珍惜这件衣服。所以他把衣服借给她这件事，必须保密。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颗七彩塑胶球，曲靖轩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异常在乎那颗七彩塑胶球。还记得她当时询问他是不是女朋友送的，他虽然没有回答，表情却出卖了他的心思。
“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沈冀扬指尖轻抚那件校服，“她对我们来说，就像神话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可惜上帝给了她几近完美的一切，却没有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是病逝的？”
“白血病。”
黎红叶静静地聆听，她一直以为，白血病这种事情只有在电视剧中才会出现，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她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女生病危的模样，却可以想象得到她生病时苍白的脸颊以及因疾病消瘦的身体。
沈冀扬说着眼中泛起晶莹的水光，蒙着一层水雾的目光柔柔地看向黎红叶：“抱歉，我失态了。”他嘴角弯起，露出一丝歉意的笑。
黎红叶轻轻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擦拭他眼角的湿润。忽然，手腕一紧，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整个人被扯到了他面前，若不是有相机的阻隔，可能此刻她已经贴上他的胸膛。
“你刚刚是在怜悯我？”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他轻动的嘴唇，听着他的问话，她默不作声。
怜悯？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