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智慧之舟:金刚经参同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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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自我:理性辉煌的建构(5)

我孕育在混沌的宇宙中,宇宙就是我的全体,我就是宇宙的体现。

我就是宇宙。宇宙就是我。我与宇宙浑然无分。

宇宙的无边无际是我的身躯。

宇宙的生生不息是我的运动。

我没有原因。我没有目的。我无知无觉。

我没有开始。我没有结尾。我无始无终。

我没有痛苦。我没有忧郁。我沉浸在恐惧的快乐之中。因为,我没有自我意识。我的存在就是一切的存在。

我是一切,一切是我。

我是太阳,周天循环。

我是树木,春华秋实。

我是风,四处飘逸。

我是山,岿然不动。

我是一切,一切是我。

我没有上下之别,没有高低之分,我无边无际。

我没有时间的昨日与今日,没有空间的远近与大小。

一切概念都不属于我,我只有感觉的混沌。

我不可言说,只能象征。

我说不清楚,总是模糊。

我晦涩不清,不可理解。

我深奥莫测,总被误解。

我就是宇宙,我就是一切,我无须理解。

我就是一切,我就是宇宙,我无须解释。

我就是一切的一,我就是一的一切,我无须表白。

我没有语言,却可体验世界。

我没有分别,却与万物同一。

我没有感觉的空间,只有行动的领域。

我没有抽象的时间,只有行动的过程。

我就是时空流变中的过程。

我不是理性的存在,也不是客观的存在。

我没有虚构的种种模型,我只有不可言说的流动的真觉。

我没有逻辑的种种形式,我只有模糊的系列直觉。

我既是一个宇宙,又是一个粒子。

这就是我的真正实相。

老子曰:“能婴儿乎?”

黑格尔说:是自在也。

然而,自在的真我,已成为远古的记忆,依稀闪烁在遥远的神话之中。无穷的客观化的分裂,使我“堕落”到生死的轮回之流,湮灭在理性的苦难之河。有谁能逃脱分裂的巨大劫难?

理性的自我就是一个痛苦的自我。

理性的屠刀将我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天上(灵魂),一半在地上(肉体),一半在过去(真我),一半在现在(自我)。

千万年来,人类以其独有的杰出的智慧,企图努力弥补人的内在的分裂。然而,只要理性之光尚在照耀着人类的灵魂,只要“黑马”尚在黑暗中驰骋,人类便在劫难逃。

自我辉煌的走向世界且凌驾于世界之上的时候,写在人类脚板之下的便是苦难,苦难,永远的苦难。

人类辉煌的文明史本质上是自我的苦难史。

自我告别了过去,成为一个受难的形象贯穿生命的每一个现在。

自我告别了混沌,成为一个在无穷的分裂的矛盾中挣扎飞的可怜虫。

人类告别真我,走向一个虚构的世界。一个虚假的自我和一个虚构的世界筑起一个虚幻的舞台。

人类在潜意识中梦想着失去的伊甸园,然而,人类的道德体系又在努力维护着这个虚假世界的秩序。人类在无边的苦海中挣扎,然而,人类的文明又努力在苦海中建造辉煌的屋楼,现代物质文明给人类带来了汽车、洋楼和美酒,然而人类却嗒然若失。现代人没有家园,人的精神在流浪。

所有的诱惑后面都是苦难。

每一次追求同时又是失去。

在这个虚幻的舞台上,自我颠来倒去扮演着种种角色。

我不再是宇宙、,而是宇宙的征服者。

我不再是一切,而是一切的占有者。

我不再是太阳,而是太阳的追求者。

我不再是树林,而是树木的荫庇者。

我不是宇宙,我不是一切,我就是我!

我就是我—这是理性给予自我的最骄傲的回答。

我是土地上的耕耘者,

我是马背上的征服者。

我是世界的主人。

我是万物之灵。

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物种。

我是道德的裁判者。

我是知识的拥有者。

我是理想的追求者。

我是苦难的承载者。

我占有一切,然而又一无所有。

我追求理想,然而永远在途中。

我享受一切,然而一切又瞬息即逝。

我无比伟大,然而又无比渺小。

我无比坚定,然而又无比脆弱。

我追求真,获得的却是假。

我追求善,走向的却是恶。

我追求美,拥有的却是丑陋。

我是上帝的弃儿,又是神经分裂症的必然得主。

我是世界的主宰,又是世界的囚徒。

我战无不胜,然而在死神的面前却一败涂地。

我追求水生,却做了短命鬼。

我追求不朽,却遗臭万年。

所有的文明都不能掩饰自我的飘摇与破败。所有的成果都只是在证明自我的无能。

这就是理性的我,自觉的我。然而,人必然要走向理性,人必然要走向分裂。与其说是上帝把人类逐出了伊甸园,不如说是人自身的冲动走出了伊甸园。与其说是蛇诱惑了亚当和夏娃,不如说是亚当和夏娃自己诱惑了自己。人走向理性使人成其为人而有别于其它一切,人走向理性告别混沌是人的悲壮的选择。人必然要自觉,必然要走向壮丽的自我设计。然而,自觉不是目的,理性也不是归宿。人经过痛苦的自觉之后,必然又回归到原来的混沌统一。佛说,人身难得,这是对人的树在的充分混沌。佛又说,涅槃是人的最高归宿。如果说,突破混沌走向理性是对人的存在的肯定,那么,突破理性回归肯定,则是对人与宇宙的双重肯定。突破理性回归混沌,走向人与宇宙的重新统一,在自觉的高度上的统一,—这便是佛陀所说的人生的最高境界,无我的境界,超越的境界—涅槃。

此时,我超越了对立,超越了分别,超越了自我的种种设计,超越了所有的理性框架,以一种神话式的情感重新渗透一切,融合一切,普度一切。

从荆棘的阵痛中走出

迈向思想的旷野,正午

时光从这里消失

而空间在这里延仲

用宁静串起所有的骚动

沉默,听宇宙的回声

你的生命已彻底碎裂

组织着宇宙生生不息的冲动

性命在这辉煌的静默中重新获得了无限的意义。

我不仅是我!

禅的静默正是以无我为目的。

我的生命已融合到无限的宇宙之中,我不再是我!

雷鸣般的沉默显示着人的永远归宿。

我没有对象。

我超越了客观。

我超越了主体与客体的对立。

我超越了善和恶的分别。

我不可思议,不可言说,不可追求。

我就在无中。

我就在空中。

我就在静默之中。

我是我,然而又不是我。

我是一切,然而又不是一切。

我超越了一切,然而又什么也没超越。

佛说:“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我融合了一切,无有差别。

我圆融如同太阳。

我光明如同太阳。

我澄澈如同太阳。

这便是我—无我的我。经过痛苦的自觉回归混沌的我,自为的我。

禅的一切努力,在于扬弃自我,回归真我。然而,回归真我并不等于真我。前者经过痛苦的自觉,后者却没有经过自觉。因此,回归真我绝对不等于同原来的真我。而是自我的超越。是超我,原来的真我是自在的我,回归的我是自为的我。涅槃境界中的无我就是自为的我。涅槃的境界就是自为的境界。自在的我,不自觉地与万物一体。而自为的我,却是自觉地灭度一切,融合一切。

弗洛伊德从动力学意义上将自我的人格分成三个层次:原我、自我、超自我,在某种意义上与自在的我(真我)、自觉的我(自我)、自为的我(超我)是一致的。然而,弗洛伊德是从人的愿望的实现(即动力学的意义)来阐释人格的三个层次。而佛教哲学中所含蕴的自我三个层次,却是从存在的意义(即发生学的意义)来分别的,并且,佛教是从超越的意义上来启示人的理想归宿,而弗洛伊德却是通过自我认识领悟来协调人的心理平衡。因此。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不能解脱人生的根本痛苦。在佛教那里,超我完全是一种与宇宙重新融合为一体的无我境界,而弗洛伊德的超自我,不过是一个理想的自我,一个以道德为准则的理想自我、一个监视和修正自我行为的裁判官。弗洛伊德没有给自我指出人生的根本出路,这决定了精神分析学说的局限性。然而,弗洛伊德对原我和自我的发现却亦不亚于佛陀,甚至走向一致。

在弗洛伊德那里,原我是一个没有善恶分别的潜意识冲动。原我遵循初级思考方式:

①对一切事物的因果演变的解释,都以感情欲望为标准,不考虑逻辑关系。

②没有时间、空间的观念,也不受某些条件的限制;

③用动作表示情感。

④感情没有细致的分化。

弗洛伊德的原我的人格,正好对应着自在的我、生命的始前存在状态,必然会打入潜意识的黑海,如同佛教所说的阿赖耶识。原我的没有逻辑对应着自在之我的前逻辑;原我的没有时空概念,对应着自在之我的无限时空。原我的“动作表现”对应着自在之我的行动的过程;原我的“感情没有细致分化”对应着自在之我的“混沌的圆满。”人的人格层次通过潜意识(或者阿赖耶识)浓缩了人的存在的不同状态。人格是建立在人的存在之上。从这个意义上讲,弗洛伊德的人格的原我与自在之我是一致的。同样,弗洛伊德的人格的自我与自觉的我意义上也是一致的。自我所遵循的高级思考方式与自我的存在状态完全一样。

(1)以逻辑为思考的步骤,以逻辑解释事物的因果关系;

(2)用语言来表达思想;

(3)情感有细致的分化,不再混为一体。

遗憾的是,弗洛伊德的超自我,并没有指出生命的最高境界。弗洛伊德试图用一种理性的觉醒来解脱人的精神痛苦,超自我不过是一个道德和良心的象征,而佛陀却教导人们,用一种理性的超越来解脱人的根本痛苦,涅槃境界中的无我,超越了一切道德分别和价值判断。生命在一种空前的宁静中走向了永恒。

在自我崩溃的瞬间,生命的本来形象便灿烂而又无限地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