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实在是挺傻的,我居然那么容易就相信了,而且信的一塌糊涂。当我看到莫秋然坐在地上弱不禁风可怜楚楚的模样时,我早把别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什么煞气,什么女鬼,还有阵法,全抛到了脑后。我闭着眼睛,等着她慢慢地靠到我的肩膀上,我激动不已,感慨万千,当注意到扑过来的是凶猛的煞气的时候,已经晚了。
“呵呵呵……”同时,一个熟悉的笑声带着几分寒意在耳边想起,我忽然觉得不对,那绝对不是莫秋然,而是……
“小子,你上当了!”冰冷的声音传来,我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就在我马上要做出反应之际,只觉得右手被狠狠地逮住,原来在我面前的已经不是莫秋然,而是脸上只有三个窟窿的长发女鬼。我极力挣脱,可对方力道极大,我的手根本无法动弹,紧接着她使劲一拧,“咔”的一声,手腕上立时传来一阵钻心彻骨的疼痛。我忍不住惨叫一声,该死,右手一定是脱臼了。就在疼痛难当之际,那女鬼歪着脑袋对着我的胸口猛地一推,这一下不要紧,我的躯壳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栽了出去,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原来在停止阵法的时候,我已经消耗太大,就连护身的元气都被冲散了,现在已根本不是那女鬼的对手,我只觉心口处一股寒气不断向全身侵袭,躯壳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好冷,好冷啊,我知道自己已经是煞气攻心,熬不了太长时间了。
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要栽在这里,我突然想笑,也许是太过于自信的缘故,我到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结局。你妈的,我韩枫最后功亏一篑,却是死在那么幼稚的幻术上,我真是傻到家了。我拼了最后一口气,死撑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浑身颤栗着,面对那女鬼献出一丝苦笑,“再……再来啊……”我听见自己气若游丝地说,此刻的我就是连用符的力气都没有。不知为何,女鬼就只剩下了一个,另外的都不知哪里去了,看来她们也意识到就我这小命就快完蛋了,不用着一哄而上了吧。
女鬼身形一晃就来到了我面前,掐着我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地把我提起来。“小子,真没料到你的道行还不浅啊,我都不不忍心杀你了。嘻嘻嘻……”被人掐着脖子拽起来的感觉如何?我真想不出来还有比这个更痛苦的折磨了。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的窒息,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力量去做任何的挣扎,连一声叫喊都喊不出来,我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只能紧闭着眼睛,等待着死神的来临。也许上吊的滋味就是这样吧,我很奇怪,我那时候竟然没有太多的害怕,只想着早点结束那种非人的折磨……
就在我被掐的死去活来的时刻,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稳健的声音 “无量寿佛!”我试图着睁开眼睛,但连眼皮都不听使唤。也许这就是死前的幻觉吧,我想。耳边又是“轰”的一声响,我好像是失去了支撑,重重地摔在地上,却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随之便不省人事。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来到了阴曹地府。我发现自己正躺着,应该是躺在一张榻上,还挺舒服的。一条半新不旧的红色大花被子盖在身上,暖和舒适。我的左边是一堵墙,墙上开着一扇窗,可以看见窗台上一根根锈迹斑驳的铁栅栏。和煦的日光此刻正斜透着窗户洒进来,宁静地照射在被子上。偶尔有一小丝微风吹进来,撩拨着我的颈项,有点痒痒,让人感觉恬静而惬意。
怎么会呢,阴间应该是没有阳光的吧,应该是阴暗无比,冷风四起的那种感觉啊,眼前的景象反而更像是人世间,难道我没死?不可能吧,对了,我之前不是……我试图回忆起来,但是脑子发胀的厉害,里面像是塞了一团浆糊一样,丝毫理不出任何头绪。也许是天堂吧,只有在天堂才有如此温暖安宁的感觉。我从被窝里伸出右手,手腕稍微一动,便有股酸痛感,不可能啊,如果我死了怎么还能有痛感呢?莫非……难不成我没死?我忽然记起来,我是在跃龙潭后面那个闹鬼的湖水边被鬼掐晕的吧,后来我就记不得了,似乎还隐约中听到一个声音说了句什么。我将右手放在照进来的阳光下晒着,一种熟悉而感动的温暖立时从皮肤上传来。晃动了一下手腕,虽然还有些疼,但是已经接上去了,我突然热爱这疼痛的感觉,因为它告诉我,我他娘的还没死,我还活着!
我兴奋异常,劫后余生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我试图着爬起来,可躯壳却虚弱的很,本来一秒钟就能完成的动作现在却要费好大的劲。但我并不着急,大难不死已经让我十分满足了,就算是缺胳膊断腿也许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活着!我生平第一次觉得,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我两手撑着榻,慢慢地坐起来,开始大量这个陌生的环境。我在一个并不大的房间里,看来是个卧室。屋子里有股淡雅的芳香,好像是寺庙里那种让人清心寡欲的香的味道。我对面是一个老式的黑漆大樟木柜子,上面镌刻线条优美的花纹,旁边一个写字台,也是很旧样式,上面摆着一个竹制笔筒,还有一个滴答滴答响的土黄色座钟,也是很老式的那种。写字台下垫着一块玻璃板,一线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着淡淡的光。正对着右手边,在屋子正中的,是一个小小的原木茶几,上面放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紫砂壶,还有一个玻璃杯,里面的茶叶正上下翻滚着,看来是刚倒好了的。茶几对面是一个布沙发,沙发上一副八仙过海图,很多地方都已发黄发霉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了七八十年代的一个房间,身边的装饰陈设都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霉味,只有窗外透过一棵大梧桐树的枝丫洒进来的阳光告诉我,这是一个普通的下午而已。只是不知道,我到底在这里睡了多久了,而且,这屋子的主人是谁,是谁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我正纳闷,只觉得额头上有些许寒气,刺得我头痛,对了,煞气呢,我想起我被那女鬼煞气穿心,怎么现在基本上没事了,就是额头上还有一点难受,这怎么可能啊,煞气攻心,我应该是熬不过天亮的,怎么……我忽然问道一股烟味,是香烟的味道,我回过头,只见就在我身旁,榻头右侧一个藤椅上,居然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高颧骨,三角眼,嘴里抽着根过滤嘴,不以为然地拿眼乜斜地看着我。
我躯壳一颤,不禁吓出了一声冷汗,婆婆的,原来自己身边竟然坐着个人,还一声不吭地跟个鬼影子似的看着你,这不把人的魂都给吓出来啊!
“哼,醒啦。”他又打了一口烟,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说。他穿身深蓝色长袖外套,约摸六十来岁的样子。我盯着他,这老头怎么如此面熟……
“是你!”我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他不是卖我书的那个摆旧书摊的老老爹么?竟然会是他。我呆呆地说不出话来。不过当我说出那两个字时,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烟了。我看着那杯茶水,咽了口唾沫。
“怎么,口渴了,要不要喝杯水啊?”他忽然面露微笑,慈眉善目起来,语调都格外亲切。他端起那杯水,递了过来。
我等不及了,连声说要,便伸手去接。就在我要摸到那杯子的时候,他突然手一抖,把整杯水劈头盖脸地朝我泼过来,浇的我满脸都是。“哇,好烫啊,哎呀,”我慌忙地用手擦着脸,狼狈不堪地捡掉头上的茶叶,被这个疯子泼了一脸的茶水,现在我的头上脸上直冒热气。“烫死了,你,你疯了你呀!”我怒气冲冲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