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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领万骑踏飞平原,跨十步力斩敌酋

看着诸城靠在墙边打着呼噜,孤温却没一点睡意。子时已过,孤温摇摇空荡荡的酒壶,将它丢到一边。起身看着城内的营火还在闪烁,而城内其他地方早已归入夜阑。这夜静得有些可怕,除了穿梭在城中的各处巡逻的士兵偶尔能发出一些声响。

围着城池转了几圈,有些倦了的孤温撑在墙头远望,城南处的密林里似有鬼魅一般,黑暗深邃。风过处,枝桠连也无穷摆动,却尽是黑色的迷离。就当孤温看着出身时,林中突然冒出无数的火光,就像是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惊异瞳孔一般,让孤温心里一阵胆寒。

孤温抖擞起精神,聚精会神的望过去,这些火光越来越近,出了树林竟是一个个火把。

南徐夜袭!

这个念头在孤温脑海中瞬间闪过,他本想立马跑到诸城身边,但怕拖延了时间。赶忙大声对城头上的巡逻士兵喊话:“兄弟们,南徐军队夜袭,快通知营中弟兄接战!”

他这一声吼,响彻这安静的芙陵城。众位士兵被孤温这么一喊,立刻向城外看去,果不其然,南徐的军队拿着火把正在准备攻城。孤温绕城一周,招呼士兵下城去喊来部队,可南徐军队准备的很快。攻城器械拉开了阵势,士兵点燃箭头和火球,还没等城中的大部队清醒过来,漫天的火光就照亮了芙陵城。

孤温到达城内,迅速集结飞军,召集将领,绝对从西门出战。城头上守城的滚木雷石准备不足,此刻的芙陵城城头上已经布满火点了,如若继续下去,只会徒增更多伤亡。刻不容缓,点清部队后,孤温上马持刀,领兵出城。

“孤温将军,没有大将军的命令,你不可调动踏顿和飞军啊!”一位小将上前拉住孤温的缰绳劝道。

“此刻南徐急攻城池,准备充分。城头火势如此之大,强行守城一定会损失很大。他们仗着突袭,必然料定我们仓促应战,不会对我们作提防。这次出城与他们厮杀,快速了结,你一个小将,不要耽误我军战事。”孤温怒目呵斥。

可这小将也是执拗,抓着他的缰绳就是不松手。孤温将他一脚踢倒,不顾他人反对,领兵出了城去。

此刻,大部队已经冲上城头,开始准备抵御南徐的进攻。南徐大部队缓缓推进,火球火矢不断的落下,仓促应战中,很多梁国士兵都被波及。火越来越大,城墙上很多地方都不能站人。诸城早已被这一阵阵的喧闹吵醒,他安排几位将军在城墙上指挥,头还有点晕,站立在城楼上,看着南徐部队军容严整,不复白天的样子,狠狠的骂道:“这些龟孙,在我面前耍这一套!”

一位小将奔上城头,对诸城喊道:“报告大将军,孤温将军领着飞军出城了!”

“知道了!”见诸城无动于衷,这位小将急促的喊道:“大将军!南徐突袭,孤温将军这样贸然出城,会出事的!”

“别说了!会出什么事!要是我我也会这样做。敌我情势这么明显,南徐显然是计划好的,白天诈败,晚上突袭。我军守城将士准备不足,不主动出击,这城池迟早要破。你,快去调一批人,把这城头上的火给我灭了!”诸城目视前方,沉稳的下令。

这小将先是一愣,然后立马领命下去了。

“快点,叫踏顿全部上城!”诸城下令,调踏顿上城,是为了用踏顿的厚甲坚盾抵挡南徐的进攻。

慢慢接近城,搭上云梯,配合着不断落下的火球和火矢,南徐占据了上风。诸城此刻独自一人下了城楼,来到营中,提了沐荼便来问话。

“说吧,你们实际统兵的是何人?白天你的阵势杂乱无章,今夜突袭却井井有条,你就是个前来送死的偏将。”

沐荼双手被缚,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听到城上的厮杀声,他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们巴彦将军一定会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巴彦是何人,诸城完全没有听过。他下令将这猖狂的沐荼斩首,在营中慢慢的踱步,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南徐军队全力攻城,怎么都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下,梁国居然还有人敢出城来战。孤温领着飞军从右侧杀向南徐本阵,此刻指挥的巴彦在阵中看到诸城杀来,镇定的指挥侧翼部队应战。

要说巴彦,是南徐少数部族中杰出的一员将领。在被汉人阶级统治的南徐国中,他突然能够统领部队,也是令人费解。此人生得仅覆头的短发,狼眼虎须,若是在寻常闹市被人看见,定会以为是一方恶霸。

飞军急速冲锋,孤温大喝一声,迅速分成几队,冲入南徐阵中。攻城部队,簇拥一起,抵挡来袭。却不料飞军不理会他们,径直冲向后方的攻城车和弓箭阵中。巴彦迅速调集步兵阻止飞军,但飞军不予纠缠,在背后洒下铆钉,冲得太快的南徐士兵,铆钉入脚,顿时就痛苦的嘶叫。再看孤温,领着几名偏将,左突右冲,几枪就将一架攻城车打散了架。

经孤温这么一突袭,城头上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火势渐小,来了士气的梁国士兵纷纷冲上城头,运送滚木雷石,配合盾牌弓箭开始了反击。此时巴彦再也不能稳如泰山,他点了一阵兵马,向孤温杀去。

很快,孤温和飞军就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在厮杀中,飞军的范围被压缩的越来越小,已经没了可以前后突击的优势。被分割成几部的飞军,面对着长枪的包围,和不断的弓箭骚扰,也开始落了下风。战马没有地方奔跑,四蹄慌乱的在地上摩擦着,让孤温感受到了飞军将士的恐慌气息。黑暗中的敌军,一步一步的靠近,飞军战士慢慢的开始无法应付。孤温心神一定,扬起马头,此刻他暴躁的性情也被彻底的激发出来,怒吼着,便向前杀去。南徐士兵仗着人多,一拥而上,先砍马腿,孤温被掀翻在地。倒地的一瞬间,孤温扔出长枪,掏出佩剑。他一个鲤鱼打挺,侧身挥剑砍翻几人。南徐士兵见状,蜂拥而上,孤温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外杀去。

“飞军将士,全军突围!”孤温一声令下,全军见他如此,也都纷纷厮杀起来。一时南徐阵中两三万人,竟被这一万人杀得乱了阵脚。巴彦此时倒不是很慌乱,毕竟一万人陷在包围圈里,靠着这不要命的打发也是没用的。

“将军!梁国部队出城了!”

就在孤温厮杀过程中,南徐攻城的势头渐渐变小,诸城趁机带着踏顿全军和另外一万部队出城而来。

飞军顿时来了气势,而南徐白天见识过踏顿的厉害,竟踌躇着不敢向前。

威势之大,三万人也像是十万人的气势。踏顿行军速度不快,却一步一震,有胆大的南徐士兵冲上前去,瞬间就被砍杀在地。诸城和孤温就像两个下凡的杀神一样,全然不是统帅模样,率先冲入敌阵,厮杀的满身是血。梁国将士有感于此,战场之上,狭路相逢勇者胜。野战之中,拼的就是气势。

巴彦计划了半个月,一直要名不见经传的沐荼上阵领兵,就是要麻痹梁国军队。白天刻意下令败逃,还让沐荼被生擒活捉,就是为了今夜的突袭。可没料到,孤温竟是一夜没睡,提前发现了他们的动向。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被围攻的劣势下,还有人赶出城迎战。

厮杀中,孤温撕开身上的外衣,露出贴身的盔甲,这盔甲就像是嵌在他身上一样。巴彦心有不甘,调令所有部队重整阵势,正面展开决战。可前排阵型一乱,给了飞军施展的机会,任凭巴彦怎么指挥,乱了的南徐军队已经成了一盘散沙。

巴彦气愤不已,调动周身部队,下出死令,不得再退一步。南徐士兵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迎战。

激战一个多时辰,天色都要亮了起来。被逼入绝境的南徐士兵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斗力,战斗陷入了僵持。孤温血战许久,也不觉得疲累。倒是身边越来越多的梁国士兵相继倒下,让孤温觉得此战不能再拖。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擒贼先擒王!

他盯住一个南徐骑兵,快步冲过去,纵深一跃,将他抹了脖子。策马朝着巴彦冲去。巴彦看到猛冲过来的孤温,迅速指挥身边的士兵前去阻拦。

“快把这个人给我拦下来!”

孤温两眼直瞪着巴彦,这样的眼神让巴彦这种见惯了生死的人都感到害怕。孤温借着马的势头撞翻几人,只见一人持着长戟砍断马腿,孤温侧身跳下马,迎着这十几人,丝毫没有退缩。

片刻之后,这些人的尸体被孤温踩在脚下。巴彦退无可退,拿出大刀便照孤温头上砍去。孤温脚步丝毫未动,轻轻侧身,左脚抬起踢向他握刀的手。巴彦刀被踢掉,大喊着捡起地上的长枪,又朝孤温刺来。孤温手臂和身躯夹住枪柄,巴彦使了吃奶的力气也动弹不得。只见孤温手臂猛动,将枪柄瞬间折断。他持剑,巴彦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身首异处。

提着巴彦双目圆睁还在不停滴血的头颅,孤温站到尸体堆上,大声朝着战场上怒吼。

他的嘶吼,穿透了整个战场,所有人望向中央,只见全身血红的孤温,拿着巴彦的头站在尸体堆上。这一刻,他便是这战场的主宰。

诸城面露微笑,捋了捋胡子,对身边的人说道:“准备清理战场,打完了。”

此刻的南徐士兵,彻底没了心气,纷纷丢下武器投降。梁国将士此刻都欣喜若狂,疯狂的奔向孤温,整个战场上,散落的武器,尸体,毁坏的旌旗显得都不那么重要的。遍地的狼藉,一夜的厮杀,都被这胜利所掩盖过去。

孤温就是这场狂欢的中心。

诸城引马回城,留下孤温享受这至高的荣耀。

这一战,主将阵前被斩,南徐军队几近全军覆没。当夜,在芙陵城喧闹的庆功宴中,南徐送来求和信,愿意称臣纳贡,不再兵犯边疆。诸城当即并此封求和信起草奏折连夜送往九方城。

领万骑踏飞平原,跨十步力斩敌酋。绣旗招飐迎风血,马踏平原掠阵前。

经此一站,孤温彻底在军队里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原先那些说他是申仲平嫡系,毫无本事的流言也尽数不见。

庆功宴上,各路将军都对孤温今天的勇武赞不绝口。诸城看在眼里,当着孤温说道:“昨日你擅自出兵,调动飞军,犯了我军中大忌,你可知?”

众人都没料到此战大胜之后诸城会突然发难,全都收住笑容,放下酒杯,不敢再说话。诸城慢慢走到孤温身边,倒起一杯酒递到孤温面前。热闹的场面迅速降到冰点,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人。孤温接过酒杯,看着诸城阴沉的表情,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今日起,孤温将军正式接管飞军!”诸城的这句话,让众人半天才缓过神来。

孤温不可思议的看着诸城,诸城却从容的转身,大笑起来。

“我老了,要是以前昨夜必定不会昏醉过去,险些误了大事。所幸有你孤温,果断出兵。这次大胜,你占头功。以后飞军归你,你要恪尽职守,这可是我梁国最精锐的部队啊。”

孤温低头作揖道:“必不辱大将军厚待!”

也是这一天,古林易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怀遵郡。

半年来,在古林易的帮助下,奚孟苼顺利的稳固了皇权。但襄国东南三郡一直僵持不下,让奚孟苼很是反感。这是他继位后第一战,不能速胜,近十万将士在此处半年,耗费巨大,朝中颇有怨言。奚孟苼几次催促风良行等人夺下关南郡,却无奈韩胥坚壁清野,风良行不愿意强攻,觉得这样伤亡太大,也不一定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古林易提议亲自前往怀遵郡解决此事,在内事稳定,叛乱平息的情况下,奚孟苼同意了古林易的建议。

来到怀遵郡,毕竟是丞相驾临,风良行、扶伯寮、凌文涛都出城迎接。对于一手扶持了奚孟苼登基的古林易,风良行表面和和气气,心里却在一直掂量着他。

免不了一场落俗的接风宴,古林易也借着这个机会探查一下城中情况,顺便了解在场众人。

除了枯军八将中的他们三人,段鹏也在此列。另外便是常规部队的各路名号将军,这些人整整坐了两桌。

“本人初来乍到,领陛下之令为这关南郡之事而来,还望各位将军日后尽力配合,莫要负了陛下的厚望。”佝偻着身子,古林易褶皱的脸上让人都不敢久看于他。毕竟他高居丞相之职,众人还是笑着应和一番。

“不知丞相对于关南郡有何妙计?”扶伯寮没有风良行那么沉稳,酒没喝几杯就发难。

古林易撇了一眼,竟自在的夹起了桌上的菜。他吃的津津有味,扶伯寮却觉得受了羞辱,正欲开口再质问古林易,却被在一旁的风良行紧紧的抓住了手臂。

风良行对着扶伯寮缓缓的摇头,便对古林易说道:“想必丞相已对怀遵城情况了解清楚了吧,在下……”

风良行本想客套几句,古林易却将筷子举到他面前打断了他。

“风将军不必客套,鄙人对此处情况一概不知,还是让……”他看了一眼段鹏,继续说道:“还是段将军与我说说敌我状况吧。”

段鹏没料到古林易会挑中自己,他看了一眼风良行,风良行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古林易尽收眼底,而风良行心里也在想:“这哪是一概不知,简直了如指掌吧。谁都不问,偏偏问段鹏。敌我双方,还有谁比他更清楚。”

“丞相,关南郡是东南三郡里第二大的。虽然人口不多,但地理位置重要,关南郡城高池深,韩胥还加宽了护城河,在城外几处垒起巨大的土丘,若是强攻很难。如果从怀遵进军,需得破襄国坚城十余座。而破了关南郡,就可直面戎关,戎关一破,便可直捣襄国首都。现在怀遵郡加义华郡有我九万多部队,大部分集中在怀遵城内。关南郡现有六万多守军,原本有十万之众,几个月前被萧无虑调往了望都战场。”

“那韩胥此人呢?”其实,古林易最想听的是这个。

“韩胥是襄国宿将,地位仅次于吴来。原先一直在北方与北胡周旋,常年征战沙场。半年多前领命前来东南三郡,接到的是祝公赋死守的命令。”

“论守城段将军你觉得他比你如何?”

“韩胥要强于我。”段鹏轻声说道。

“谢段将军。诸位起筷吧,战事便说到这里为止,今夜不是给我接风洗尘吗?大家尽情吃喝,明日再谈国事!”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只有古林易像是很满意一样。

在这个怀遵城里,现在,多了一个古林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