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国。
虽然古林易下令全军急行军,可是带着如此多的辎重也快不到哪里去。一彪军从前方奔驰而来,下马即刻将滋淼的信件送入古林易和奚孟苼所在的营帐。
“前日,叛军已破吉州,吉州守军不战而降。叛军离滋淼只有两百余里路程,滋淼情势危机。”信上如是写到。
想不到叛军进军如此神速,古林易此时再也管不了这些了。他直接命令凌文涛拨出所有枯军的部队,舍弃辎重物品,带三天干粮,全力奔向滋淼。
“靖王到如今都没有任何动作,看来他是想坐山观虎斗了。陵将军,你将手上的精锐交给我,然后自行去沿途各州搬救兵勤王。其余部队由你指挥,如若他们拒绝援助,你可以就地攻下城池,削了州县官职,将部队并入。我予你十五天时间,到时候集齐人马滋淼城头相见。”古林易向凌文韬授予此等权利,算是对他极其信任了。
“事不宜迟,我这就和皇子出发。”枯军的精锐,即刻开拔,随着古林易和奚孟苼赶向滋淼。
三天后,他们风尘仆仆的赶到滋淼。这三天里,来往的信件不断,但是好消息就是叛军一直举足不前,看来是遇到了有效的抵抗。确实,丞相开始调动周围的部队,在滋淼城外的州县拒城坚守。叛军一路势如破竹,到此已经是强弩之末,对坚城不能短时间内攻破。
古林易和奚孟苼慌慌张张的赶回皇宫,觐见皇帝奚岚雍。他一直身体不适,早已不理朝政,安心养病。多年以来,都很少露面。当侍卫将他们引到宫中觐见奚岚雍之时,他却面泛红光的和靖王奚广益在下棋。
靖王奚广益,先帝的幼弟,奚岚雍的叔父。虽然辈分不同,他却只比奚岚雍年长几岁。他一生惯常征战,老谋深算,掌握着豫国最精锐的部队。麾下的枯军八将,各个能独当一面,均是当世俊杰。
“孟苼啊,快来,拜见一下靖王。”看着满脸疲惫的古林易和奚孟苼,奚岚雍第一件事竟然不是详述叛军情况。
奚孟苼简单的拜见之后,和古林易侧立在奚岚雍身后。
“叔父,我那三儿子做出此等悖逆之举,你看如何处置。”他思索片刻,将一颗棋子掷下。
“陛下,这是你家中之事。臣陪您下下棋可以,但是帝王之家,选择继承人,微臣可不敢僭越。”奚广益执黑,果断的下出一步棋,棋盘上白字顿时少了几颗。
“你是我豫国皇室辈分最高,资历最丰的王爷。此事当然要征求你的意见。”奚岚雍不落下风,白子一落,也吃掉黑子几颗。
“君是君,臣是臣。我虽然是皇室之人,可皇族延续不在我这一脉。陛下早前几年,把另外三位皇子贬黜到滋淼之外,也没征求过老臣的意见。何以现在奚孟籍反叛,便想起老臣来了。”他落下黑子,摇摇头笑着说道:“这棋,微臣输了。”
此时的奚岚雍,泛红的面色已然沉了下去。他微微的咳着,后边的太监立马端来汤药给他服下,气色才稍好。
“陛下,您还是回寝宫好好安歇吧,此间之事,丞相已在处理。”他看向古林易和奚孟苼,作势要离开。
“王爷,豫国是不是你所认同的豫国,此事就可以决定了。”古林易终于开口了。对于这个被奚岚雍莫名其妙提拔上来的人,奚广益一直抱有怀疑的态度,此时,他正好可以试探一番。
“不知此话何意?”
“陛下四子,大皇子喜好诗词歌赋,不爱权利斗争,自然不是皇位继承的人选。三皇子自幼聪慧过人,文韬武略都有过人之处。只是性情暴戾,时长以下人作猪狗之状供他作乐,如若不从,便施以极刑。此次密谋叛乱,虽进进军神速,我料定被丞相阻挡一阵之后,内里军心必定不稳。到时,以三皇子一向斥责部署,不施恩惠的作风,我们必定有机可趁。六皇子,自从被贬黜之后,便整日与鬼神为伍,做出了很多荒唐之事。可见他早已无心皇位,看破时局,早早想好了退路,就算有此等聪慧于我豫国也无意义。这样算来,除了奚孟苼殿下,还有谁能继承梁国。想必,孟苼殿下的能力与智慧我已经不用多说了吧。”
“哈哈,你这个古林易相传能言善辩诡计多端,果然名副其实。可是,这和豫国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自相残杀我豫国的将士去保这个幼儿继位。这场叛乱就算平定了,我们会损失多少?自叛乱以来,大战没有多少,大部分都是开城献降。自从丞相介入之后,在两百里外四五处城池,都是大规模的激战,如果再出兵戡乱,我怕我们仗没打完,就没实力再逐鹿天下了。到时候北边襄国,西边梁国,定会趁虚而入,我豫国都没了,这皇位谁还坐得下去?”他走到古林易的面前,深邃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佝偻的中年男人。对于这个一直隐藏在深处的古林易,他今日总算领略了其本领。
“王爷,此事便是我说的豫国之变。给任何一个皇子,豫国都没有能力再逐鹿天下。大皇子没有天下之心,三皇子没有恩德天下,六皇子太过懂得处事之道,天下之争相比对于他只是了然无趣的。只有给予七皇子孟苼,豫国才有未来。这便是陛下一直以来的想法。”
“废长立幼还有理了。我且不说现在的局势,你们有何办法让豫国的损失减少到最少。如果我枯军不出动,凭丞相这样打下去,十几万的部队就要损失在内耗中。”显然,这位老王爷担心的还是豫国。
“不战而屈人之兵,王爷,如果这样,您无话可说了吧。”古林易拄着拐杖,云淡风轻一般的说着。“十五天内,我必定让三皇子自缚于扶鸾殿外。”
如此大话,让奚广益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话说出口,他便不再执着,挥袖便走静等十五天后的结果。
“如果,十五天后结果不是如此,我便率枯军荡平叛军,到时,请陛下再次考虑皇位人选。”他的声音回荡在寝宫,铿锵有力。
他刚一离开殿外,奚岚雍便瘫倒在榻前。周围侍从见状赶忙把他扶上床,他挥手屏退左右,对奚孟苼说道:“孟苼,此事父皇只能做这么多了。古林易会继续帮你的,你自己一定要多学多看,帝王之术,不是这么容易学到的。此次,你一定要抓住机会树立威信。“
奚孟苼重重的点头应允,只是问道:”父皇,靖王为何如此执着于此。”
奚岚雍叹气道:“靖王为何如此纠缠于废长立幼,实在是有他的苦衷啊。奚岚雍此时已经没了半点血色,虚弱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古林易,孟苼就交给你了。”古林易重重的点头。
“父皇,你好生安歇。孟苼一定不会辜父皇的期望。”奚孟苼此时已经哭成一片,他拜别了奚岚雍,迅速抹去泪水,和古林易一同出了宫去。
奚孟苼心里明白,为了拖住靖王,奚岚雍勉强撑起身体,故作没事。这一切,都是在等他回来。
“师傅,此事该如何是好。我担心自己年幼,众人不服,不能堪当大任。”他忧心忡忡,对于此事,他此刻的心里根本想不出任何对策。
“不要妄自菲薄,师傅给你指条路,这事因你而起,还得你去解决。”古林易和奚孟苼缓缓的走在扶鸾殿前的台阶上,他拄着拐杖,对奚孟苼一直在说着什么。走累了,两人便坐在台阶上,一直谈到夕阳远去,月上枝头。
没人知道这夜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在往后的十几天,皇宫内没有任何的异动。只是丞相被奚孟苼请到府中长谈了一次,自那天开始各处守军就开始陆续撤离,留下几座空城给奚孟籍。此事让身处前线的奚孟籍,相当不解。头几天他还不敢仓促进军,派了几次探子进城,确认了无数遍之后,确认城中没有伏兵,他才分兵占领。
这几座城池被奚孟籍占领之后,他的战线又向前推进了一百多里。沿途所有守军仅是在和他接触之后,就和原先一样全部弃城撤退。
又是五六日过去,他已经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进军到了滋淼城下。望着那雄伟壮观的滋淼城,奚孟籍在军营里和几位谋士将军一直在筹划着进军的方法。
接连商量了几日,对于那坚实高大的城墙,他们都无能为力。试探了几次进攻,都是在周围突然出现了很多部队的身影,导致他们顾虑被其他部队包围,就匆匆撤军。
而此时的滋淼城内,在接连丢失十几座城池之后,里面已经聚集了两三万从各处城池撤退而来的守军。每当叛军摆好阵势,开始攻城之时,这批人就会从其他几处出城,绕道敌军军营左右两侧的丛林之中。扬起漫天飞尘,所持旌旗在飞尘之中飞扬,根本让人估摸不出部队的规模。
“你们说说,我们近逼滋淼已经十三天了,看着这城墙,你们谁能有点办法。”帅帐之中,奚孟籍愤怒的问道。
“殿下,我们接连几次进攻都无功而返,看来那侧翼的只是疑兵之计。我们进军之处,他们都是不战而退,我看他们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一位谋士说道。
“不行,滋淼城就算强攻也是极其难以攻下的,我们应该继续围城,切断他们后方的支援。”一位将军如是说道。
就这样,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营帐内顿时糟乱起来。
一声清脆的响声,众人只见地上多了一把剑,插入地面。奚孟籍疾步走向前,拔出剑。他握着剑,环视身边这些人,用剑抵向他们眼前。
“你们一个个这么有能耐,这么多点子,怎么就不能把那滋淼城给攻破呢?”他瞪着眼,显然是被眼前的局势给逼急了。之前的顺利给了他们太多的希望,特别是从开始叛乱起初的七八万兵力,打到眼前的十几万。一路之中,收归整备的兵力让他们的声势越来越大。可到了这滋淼城下,他们却没有任何办法。莫说是脾气本就有点冲动的奚孟籍,换了其他人做这统帅也会着急。
眼前已经是没有退路,攻下滋淼,他就是豫国未来的君主。如果再拖下去,他的下场只有一死。
“下令,明日全力攻城。如有不战怯敌者,斩。如有冲锋不利者,斩。下级犯罪,上级连坐。”如此军令,让帐下的将军面面相觑,却又不得不以振奋的声音来回应。
奚孟籍心里明白,不能再等了。
几位将军出帐,纷纷叹气摇头。这样的命令,与送死有何异。
接连几日,因为战线的拉长,奚孟籍军队的粮草供应有些不济。可就是这几日,各个军营里面都出现了一些归来的士卒。他们都是在前几次战斗中被俘虏的士卒。再次回到各个营中之后,他们对现今的状况止不住的抱怨。
“兄弟,我们在滋淼当俘虏的时候,每一顿都吃的饱饱的。好不容易跑回来了,居然连个饱饭都没得吃。”围坐在火堆前,一位归来的士卒说道。
“那滋淼城里,有多少部队啊?”一位年长的士兵问道。
“到处都是,城里的街道上都是军队树起的营帐。起码有个十万人吧。”此语一出,围坐在周围的士卒都惊讶不已。其实,滋淼城里只有三万多人。一万不到是精锐的内军,还有两万是撤退回来的部队。这些逃亡回来的士卒,其实都是在奚孟苼授意下,许以丰厚报酬才冒险来此的。
就是在这夜,军营各处,因为这些人的话,军心出现了极大的波动。不过在人人自危的背景下,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滋淼城中,离古林易的十五天之约只剩两天。在府中,奚孟苼此刻还在等待着。
门外匆促的马蹄渐渐变得缓慢,一名士兵匆忙的从门外闯入。奚孟苼见状,直接冲了出去,接到信件之后,他才定下心来。
他立刻回到房中,提起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了这人。他没有停留片刻,作揖过后,匆忙的跑出府外,骑马离开了。
这一天,奚孟苼把自己关在房里,谁都没见,甚至连饭都没吃。连每日去给父皇母后问安,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例行。今年,他九岁。这个年纪,本该在外胡闹玩耍的他,早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嫩,他不会故作深沉,却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虽然童音还未改变,可内心已经深深的镌刻下了豫国这两个字。他明白,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在房间内一次又一次的琢磨着,几次都无奈从头开始。
第二天正午,离十五日之约的前一天。城外战鼓隆隆作响,攻城器械开始从营帐里面慢慢的移到阵地之上。叛军排着整齐的队列,气势恢宏的开始了攻城。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滋淼的城门轰然打开。奚孟苼独自一人走过了浮桥,来到了叛军的阵前。
他跨着自信的步伐,双手别在腰后。
“豫国皇帝第七子,奚孟苼求见吾兄。”他大声的向阵前的奚孟籍喊去。
奚孟籍蔑视的看了看这个他眼中的孩子,拍马向前怒斥道:“汝黄口小儿,不待在宫里拍父皇马屁,跑到这来送死吗?”
“皇兄莫要如此,今日孟苼来此,是不想看到皇兄继续跌入深渊,以致万劫不复。”
“那我倒是要谢谢你这个好弟弟了。今日看我先擒了你,然后面见父皇,把你的罪行都公诸于世。”
奚孟苼恍然一笑,继续说道:“今日你若攻城,你便是这豫国千古的第一罪人。豫国立国以来,向来稳固。不说我这城中十万守军,你攻不攻得下来。就算你得逞了,梁国襄国你抵挡得住吗?”
显然,奚孟籍不吃这一套。城中有十万守军,他也是不信的。此刻的他,全然不会顾忌这些,扶鸾殿里的皇位对于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奚孟苼看着他的样子,轻轻的摇头,将目光看向西边。
那处密林之中,不再是漫天的尘土,而是密密麻麻的军队。领头的便是凌文韬。这十几日,他从各处征集来的两万多军队,终于在昨日到达滋淼。按照奚孟苼的命令,一直隐藏着,今日奚孟苼出城,便是他们出现之时。
一连几日那处密林的飞尘漫天,让叛军所有人都确信这是守军疑兵之计,里面根本没有多少部队。可今日这两万多人出现在他们阵地的侧翼,让所有人都没了底。
此时,奚孟苼觉得时机已到。大声的对着对面的阵地喊道:“各位豫国的将士们,今日之战你们不必以卵击石,城中十万守军之外,还有源源不断从各地赶来勤王的援军,这一战实无必要。”说完,城中旌旗四起,呐喊声震天动地。这一幕,让本就没了底的叛军将士彻底失去了信心。可阵前逃亡可是大忌,所有人虽然害怕却没人敢跨出这一步。
这时,那几十个奚孟苼安排好的人,就充当了这出头鸟的角色。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下手中的兵器,从阵中的各个地方往周围跑去。昨日在各个营中的谈话,让很多士兵都已经没了战意,今日凌文韬的军队突然出现更是打垮了他们的信心。一旦有人开头,这个势头便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奚孟籍见势不妙,马上回头给各位将军下令道:“临阵逃亡,一律格杀勿论。”将军们听完,纷纷手足无措的看着这阵势。他们心里已然明白这仗,不用打了。
军心已乱,杀一儆百只会助长这个情势。
奚孟籍恼羞成怒,冲入阵中斩杀那些慌忙逃脱的士卒。他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更加惊慌失措,逃亡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这几位将军,你们早日回头吧,国家是不会治你们罪的,快将我那疯癫的皇兄缚到城中。如若不然,我便挥军强攻。”奚孟苼说完,缓缓的走入城中。
几位将军本就被奚孟籍的急攻强令而心事惴惴,此时的情况他们全都了然于胸。互相会过眼神,他们便冲向奚孟籍,将他从马上撂下,给五花大绑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奚孟籍就被缚于扶鸾殿前。
“皇帝有旨,三子孟籍大逆不道,兴兵叛乱。实乃国之逆贼,朕之逆子。特着贬为庶人,流放云州。”在奚孟籍跪了一个时辰之后,他谁也没有见到,只是一位公公出来宣读完旨意,他就被侍卫带走了。
经此一役,奚孟苼不费一兵一卒平定叛乱的事迹便传遍了天下。
这个九岁的孩子,也正式登上了五国并立的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