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巴尔扎克(世界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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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破产的考验(1)

直截了当的劝阻,不能阻止儿子那“有辱门楣”的抉择,巴尔扎克的母亲并不死心,她盘算着,要用精心策划的下一步计谋让儿子回头。这天,母亲告诉巴尔扎克:“既然你决心已定,我也就不再强求了。明天我要亲自到巴黎去,给你租一间房子,让你安心地去写作。”第二天,母亲从巴黎市内回家,果然如期交给巴尔扎克一张租房卡。房址为:莱斯堤尼尔街九号房。

巴尔扎克拿到房租卡,就像握着自己的生命一样,既紧张又兴奋,“我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我将一如既往,走向光明。”他心里在默默地喊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巴尔扎克就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家,他几乎走遍了整个巴黎城,好不容易才找到房租卡上的地址——全城最脏乱、最窄小的一条街道,全街道里最破旧的一座五层楼房。他感到奇怪,母亲是怎么发掘出这样一个地方的。巴尔扎克走进楼道,敲开一户人家的房门,房门开处,走出一位衣着破旧,面容枯黄的中年男人。巴尔扎克赶忙有礼貌地递上房卡。中年男人拿着房卡瞄了两眼,长时间没有说话,然后抬起头,从头到脚反复地打量眼前这位小伙子,行李虽然简单,但西装革履,梳妆整齐,微红的面孔,胖胖的身体,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年。“有钱人家也住这房?”中年男子低声嘟哝着,乜斜着眼,抬起手,指了指旁边又窄又陡的楼梯。

“小伙子,你吃得饱,有劲儿就往五楼顶上爬吧,你的房子在最上边哪。”说完,关门进屋了。

楼梯黑洞洞的,弥漫着霉臭味。巴尔扎克只好捂着鼻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五层,又从五层楼的拐角处爬上一节只能容得下一人的小窄梯,来到了自己的住所。“上帝啊!”巴尔扎克大叫一声,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仅有八九平方米的小亭子间,屋顶低得让人直不起身,正面有一方框是门框,但门已被拆走,背面有一小方洞算是窗户,也残破不堪,屋内尘土有几寸厚,墙上到处结挂着蛛网,墙皮剥落,仰头上望,屋顶上的瓦都裸露着,有几块不是缺角就是半截,斜刺里射进一缕缕光线来。

好个伟大作家的“创作室”。巴尔扎克忽然想起了欧瑞多学校的小黑屋,他也立刻悟出了母亲的良苦用心,等他对这牢房一样的屋子厌烦了,就会重新回到舒适的律师事务所去。想到这,巴尔扎克冷冷地笑了,他捋了捋头发,“走着瞧吧!”自语中充满了自信。

第二天,巴尔扎克从家里带来一些工具,开始修筑这将要住满两年的阁楼。他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钉了简单的门窗,换齐了屋顶上的破瓦。他还用旧报纸把斑驳的墙壁裱糊了一层。然后,又按照母亲的安排,从家中的杂物堆里拉来一张硬板床,一张小橡木桌子和两把旧椅子。起居的用具有了,他又经母亲恩准以后,上街买了一大摞稿纸,一支蜡烛和一点灯油,然后,找来几根大鹅翎削成笔,用一个空瓶子当做烛台。

劳动之后,巴尔扎克欣赏着自己的一番小天地,惬意极了,他背起双手,悠悠地踱到窗前,作了几个深呼吸,眼前巴黎那些灰房顶上的凄凉景色,也仿佛变成一幅色彩斑斓的风景画。近处的屋顶上,红色的、浅灰色的石板或瓦上,长满淡绿色的苔藓,经过阳光的照耀,显得光亮而新鲜。放眼望去,接连成片的楼群,宛如海湾里停泊的船只,形形色色,千姿百态。更有一处景致深深地打动了他的情思。有一座楼顶上,主人别具匠心地开辟出一片花园,一位老妇人正弯腰在侍弄着片片花草。老妇人的身影是侧对着他的,阳光下形成一幅奇妙的剪影。啊!多么辛勤的园丁,他联想到自己,一定要用勤奋的笔耕,开拓出一片绚丽的文学园地来。

母亲供给巴尔扎克的生活费用,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最低标准,每天仅有四法郎。为了节省开支,度过“合同”议定的两年时间,从现在开始,他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贫民。他穿同这条贫民街人们一样的衣服,吃最省时间最简单的饭菜。他经常着深色衬衣,或里边根本不穿衬衣,这样可尽量少花洗衣费。他还坚持自己用煤火做饭,尤其是为了节省水费,他每天早晨像锻炼身体一样,上下五层楼,再来回穿过六条街,从圣米赤尔广场的喷泉弄水来用。就是这样的精打细算,有时也不得不向母亲乞求送一双袜子和一条手绢。但却毫无屈服与回头的打算。

这个从小就与逆境搏斗的年轻人,养成了不屈不挠的顽强个性,箭一旦上弦,弓一旦拉开,便全然义无反顾了。

与母亲签订“合同”,毅然离家创业,巴尔扎克开始并没有丝毫吃苦的思想准备。但是,当陷入种种困苦时,他却能坦然相对。因为,对于任何艰难困苦,只要意志坚强,努一把力,咬咬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然而,搞文学创作,单有吃苦精神却不行。这不,顶住了生活上的困难,巴尔扎克又陷入了如何写作的忧愁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教堂的钟声告诉他,已近午夜时分。可巴尔扎克此时却躺在硬板床上,睁着一双毫无困意的大眼睛,对着屋顶发呆。月光从破损的窗户透过来,屋子里若明若暗,伟大的作家梦在他的脑海里升腾着,同时,又不知该写些什么的烦躁也在脑海里膨胀着。他的思绪如同这月夜中的小屋,也是若明若暗。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一骨碌翻身下了床,借着月光走到橡木小桌前,擦着火柴,点亮油灯。然后,又转身把床边的小书箱子搬到桌子上,小箱子里全是他上学时的笔记,他一件件地往外翻腾着,希望能从中发现点灵感与素材来。

他失望了。因为他的这些笔记太琐碎,太杂乱无章了,几乎连一篇认真写完的东西都没有。甚至有的篇章内容可能是当时的某种原因所致,书写极简略潦草,如今连他自己都不知所云了,还有的东西呢?他自己浏览了一下题目后,也不禁“噗哧”一声笑了,什么“关于灵魂不朽的笔记”,“关于宗教的笔记”等等,与文学创作根本不搭边。他不甘心,索性把小箱子底朝天地扣到桌子上。啊!他终于发现了一首押韵史诗,可翻来翻去,终于还是失望了,那也实在不成为什么玩意儿。

整个晚上,他失眠了。白天也不想睡觉,他离开屋子,顺着布尔东大马路一直向前走去。无意之中,他走到了图书馆的门口。

“对呀!为什么不到这里来寻找点题材呢?”他庆幸自己又有了新的希望。

第二天,妹妹罗尔看他来了,知道他生活的艰难,给他捎来一件法兰绒背心和一条毛毯。看过了哥哥简陋的房间和生活用品,罗尔生气地说:“妈妈也太过分了,这么破旧的屋子,冬天怎么过啊!”

“好多了,好多了!你真不知道哥哥在教会学校蹲小黑屋的日子。这里至少没人给你气受啊。”巴尔扎克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

“未来的大作家,你的大作何时问世啊?”罗尔自然又想起了哥哥的创作。

一句话,撩起了巴尔扎克的兴奋。昨天的愁眉不展换成了今日的神采飞扬。他兴奋地拉起妹妹的手:“告诉了你,罗尔,你会吃惊得发抖,我已决意写一部伟大的悲剧。懂吗?伟大的悲剧。”由于激动,巴尔扎克的声音有些颤抖,“等着吧,用不了两年,你哥哥将成为法兰西最伟大的作家。”

妹妹被巴尔扎克那副天真而又自信的神气逗乐了。她还没有见过这种人,作品没有影儿,就已经认为自己是伟大的作家了。

巴尔扎克不光有发狂的念头,也具有发狂的毅力。送走妹妹之后,他顺便在街上买了一些面包、水果和咖啡,便一头扎进写作中去了。他把从图书馆翻阅来的材料作为重大题材,投入了全部精力,进行着艰苦的创作劳动。

整整八个月的时间,他每天仅睡三四个小时,平均每周下一次楼,买点食品,或者到圣米赤尔广场的喷泉处弄些水来。妹妹捎信让他参加她的婚礼,他都忘了。他疯狂地写啊写,写得太阳穴悸动,手指发烧。夏天,屋里闷热难耐,他推开小窗,看一眼灯火辉煌的奥迪翁剧院和黑黝黝的平民区,遥对着圣贤祠的雄姿出一会儿神,吸几口凉爽的夜气,回过头来又继续工作。冬天,斗室里八面来风,没有火炉的楼顶出奇地冷,他把所有的衣服被褥都裹在身上,仍然敌不住巴黎的寒夜,以前在教会学校时冻伤的双手旧病复发,疼痛难忍,但他咬紧牙关,用几块旧手绢将手一缠,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笔,有时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他就钻出屋,站到阁楼的小阳台上,伸伸胳膊,狂喊几声,提提精神,压压疼痛。

巴尔扎克发誓一定要用一部惊世杰作来打响第一炮,要使他的悲剧成为国家与民族的传世之作,否则宁肯将生命搁置在这试验的沙滩上。

家里那边,巴尔扎克的父母早巳等得不耐烦了。有一天,老巴尔扎克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叫达伯兰翁,一位批发铁器的商人,是巴尔扎克在莱斯堤尼尔街的邻居。当他认识了这位年轻人后,完全被这位苦修作家的精神感动了,于是,他常常从经济上帮助巴尔扎克。今天,是找上门来向老巴尔扎克夫妇“问罪”的。

“佛兰苏,你太冷酷无情了。你的儿子在那种一般人难以忍受的环境里生活,他快要饿死了!快要冻死了,难道你就无动于衷吗?”

刚进门,来不及坐下,达伯兰翁便朝着老巴尔扎克嚷嚷起来。接着,他便颇带同情语调地向巴尔扎克夫妇述说了他们的儿子奥瑙利近一年来的阁楼生活,并且告诉他们,奥瑙利的作品就要完成了。

商人的一席话使老巴尔扎克夫妇俩动起了恻隐之心,他们的心眼里不由升起一股怜悯爱惜之情。“奥瑙利还真了不起,那么菲薄的生活费,他居然没借过分文的债务,可见儿子不是那种吹大话的浪荡公子。”巴尔扎克的母亲想。特别是当她听说儿子的作品马上要完成时,眼前突然一亮,又升起另一种浪漫蒂克的念头,奥瑙利真的成了作家,不也是巴尔扎克家族的荣耀吗?不也是自己的光彩吗?她显得格外兴奋,达伯兰翁告辞时,她拿出一百五十法郎,五十法郎给达伯兰翁,感谢他对巴尔扎克的帮助,另一百法郎托他给巴尔扎克捎去。最后,当主客走到大门外时,巴尔扎克的母亲又突发奇想,她对这位热心的铁器商人说:“请你转告奥瑙利,让他把手稿送回家,我要亲自给他誊写清楚,我还要为他举办一次盛大的作品朗诵会。”

1820年5月的一天,巴黎郊区的巴尔扎克家中,一派热烈而隆重的气氛,客厅打扫得干干净净,亲戚朋友济济一堂,像过节一样,尤其是巴尔扎克的母亲,结婚、生儿子都不曾这么激动过。她高声地指挥大家,将一个个圈椅摆放成美丽的月牙形,月牙形圈椅的前方,摆放着供巴尔扎克朗诵与表演的一张小方桌。

时间差不多了,巴尔扎克的母亲开始清点来宾,也是听众。拿克卡尔——巴黎王家医药会秘书,也是巴尔扎克家的家庭医生;德·苏维尔——巴尔扎克的妹夫,一位很有势力的桥梁工程师;萨郎比耶老太太——巴尔扎克的外婆;另外,还有巴尔扎克的父亲佛兰苏;妹妹罗尔和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朗诵马上要开始了,门外“辘辘咕咕”地又响起了马车声,热心的铁器商人达伯兰翁也专程从巴黎赶来了。

母亲又一次满意地审视了自己的精心安排,认为无一疏漏,便郑重宣布:“剧作家奥瑙利处女作朗诵表演,现在开始!”好像她已预感到,只等儿子表演完毕,一颗文学新星,便耀眼地镶嵌在巴尔扎克和萨郎比耶的家族史上。

一直被母亲安排在幕后的巴尔扎克终于登场了。他从不注意修饰,今天却有意地打扮了一番,贫民街亭子间的工作服脱掉了,重新换上与家庭地位相符的装束,新浆洗过的硬领白衬衣配上一条带金丝边的红格领带,显得格外精神,黑色的燕尾服显然是刚熨烫过,笔直挺括,平日蓬松而不驯服的头发,已梳理得整整齐齐,且泛着发蜡的光亮。由于是伟大的处女作表演,一出场,巴尔扎克神采奕奕,又由于是初次表演,他怀里不由得又像揣了只兔子,惴惴不安。刚刚站到桌子前,巴尔扎克拿稿的一只手便开始抖动,另一只手胆怯地也不知放在哪儿好了。本来挺明亮的一双眼睛,这时也显得有些彷徨疑惑。“第一幕,第一景……”连声音都颤悠悠的。可是,很快他就加快步伐念了下去,立刻,诗句像山泉溪水一样汩汩而鸣,声韵如流波般滑进安静的会场。

巴尔扎克的这篇作品,名为《克伦威尔》。他的朗诵表演一共持续了四个小时,尽管他在朗诵时,脸激动得绯红,可老外婆不知什么时候,已仰靠在圈椅里睡着了,两位小听众也早已溜得不知去向了,其他观众尽管听得发窘,却又不好意思离开,只得疲倦地坚持到最后听完。

巴尔扎克礼貌地向诸位鞠躬行礼,算作谢辞。母亲作为总设计师意欲听听大家的评价,可当她把征询的目光刚一放出,却又停住了。眼前的听众:一个军队的给养官;一个桥梁工程师;一个内科医生;一个铁器商人……别说他们不懂文学,即便懂得文学,靠他们来吹捧奥瑙利,能有多大的效应呢?这时,她才发觉了自己的疏忽,一个不可饶恕的疏忽,怎么就忘了邀请一位“文学顾问”呢?她马上把招待客人用餐的任务交给丈夫,叫上女儿,拿起巴尔扎克的手稿,坐着马车直奔法兰西学院,去求助一位以前认识的文学教授。

巴尔扎克的处女作是部诗剧。上学时,巴尔扎克曾经写过诗,但对韵律却是一无所知,写剧作需要舞台知识,他又是一无所知,他之所以能闷头写了七八个月,并不是胸有成竹,他过于急切了。他急于摆脱家庭的奴役,急于自立,急于成为一位知名作家,他过低地看待了文学,过高地看待了自己。

过了几天,那位文学教授回信了。他衷告巴尔扎克夫人:“我真不愿叫令郎气馁。请转告令郎,如果他想更好地珍惜时间,请他一定不要搞文学,他在文学上是毫无出息的。”

母亲由于浪漫而对儿子刚刚生出的怜惜之情,让这位文学教授的一封信又给压下去了。她把信转交给儿子,劝他收回狂妄的写作之心,及早回到律师事务所去。巴尔扎克不同意,他告诉母亲“合同”期定的是两年,我还有一年的时间,我还要继续努力。于是,他又执拗地回到了莱斯堤尼尔街九号的顶楼上。

巴黎街头,圣米赤尔广场。一个个的小书摊比肩接踵地排列着。什么海盗生活的小说,行侠仗义的小说,邪怪与艳情的小说,以及冒险奇遇之类的小说,充斥着所有的书摊,而且装帧粗俗,印刷质量糟糕。这时,法兰西的文学界,正经历着形形色色文学思潮的冲击。因为,拿破仑的时代结束了,重新恢复了波旁王朝的统治,人民群众曾经有过的激情也开始冷却,人人都像害了大病一样,无精神追求,无精神寄托,只好从光怪陆离的“书摊文学”中寻找酒后茶余的消遣和精神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