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雨果(世界十大文豪)
4502100000012

第12章 英雄之死(1)

凶年

巴黎的弗劳旭大街——维克多·雨果的下榻处,几天来热闹非凡。雨果接待了数不清的来访者,其中有作家、记者、将军和官员等。人们都想见一见这位流亡长达19年之久的传奇人物。

作家儒勒·克拉尔迪来访时,特意给雨果带来一个小礼物——一枚从皇袍上弄下来的金蜜蜂。老朋友蒂奥菲尔·戈蒂埃也来了——他在雨果流亡期间,作过《箴言报》的文艺评论员、玛蒂尔德公主的图书管理员,领过帝国的俸禄,因此,当他来见雨果时,显得有点尴尬。但雨果拥抱了他,邀他共进晚餐,并没有责备他。雨果知道在1867年《欧那尼》重新上演的时刻,戈蒂埃曾和当年穿玫瑰红背心时一样表现得忠诚而又勇敢,并提笔著文,热情地赞扬演出的盛况。当《箴言报》的主编提出要对他的文章进行删改时,戈蒂埃则郑重声明如果那样做,他就辞职。现在,戈蒂埃已经失去了一切,他对雨果说:“本来,我即将被选进法兰西学士院、参议院,……现在,却以毁灭告终。”

来访者中还有一位部长——莱昂·甘必大先生。雨果对这位才华出众的年轻律师早有耳闻。当年,在帝国制造的《召唤报》一案中他曾出庭为查理辩护。目前,这位甘必大先生已是位大人物——共和国临时政府首脑特罗修将军的副手兼内政部长。他前来请这位德高望重的诗人到政府就任高职。雨果笑着说:“我不是那个料。”言下之意,等于在礼貌地拒绝:“我什么也不打算干。”

维克多·雨果虽然不愿意在临时政府担任职务,但他却要以自己的方式报效祖国。一到巴黎,他就立刻动笔,在报上发表了一篇《向德国人民呼吁书》:德国人民,和你们说话的是一位朋友……这不幸的误会是怎么回事?两个民族创立了欧洲。这便是法兰西与德意志。……今天,德意志想毁掉这个欧洲。这可能吗?这场战争难道是我们挑起的吗?不是!是帝国想发动战争,是帝国引发的战争。现在帝国已经死了,我们和这具僵尸已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德国人民,如果你们硬要打仗,那也行,不过你们得小心。来吧,来攻打巴黎的城墙吧。巴黎人民将在你们的炸弹和机枪扫射下奋起自卫。我这个老头,也将手无寸铁地站在自卫的行列里。我愿和战死的巴黎人民在一起……

但战争并不因这位老人的呼吁而停止它的脚步,巴黎的局势日趋紧张,敌军包围巴黎的圈子越收越紧。当雨果意识到自己的呼吁不起丝毫作用的时候,他便给特罗修将军写信,要求参军。他说他将以“普通的国民卫队成员的身份参加战斗。”他的朋友们好不容易才劝住他,申明他“活着远比死去对国家更有益”。

接着,愤怒的雨果又发表了《告法国人民书》,向巴黎人民发出了战斗的号召:看来,普鲁士人民已决心把法兰西变成德意志,德意志再变成普鲁士;要把我,这个出生在洛林的人,也变成德国人;把白日变成黑夜,让厄罗塔河、尼罗河、台伯河和塞纳河的水都注入斯普雷河。……放心吧,巴黎人民会奋起抵抗。巴黎人民的自卫斗争必胜。大家都上前线去吧,公民们!

连日来,近50万城市居民和农民自动拿起了武器,进行英勇抵抗,但仍未阻挡住敌军长驱直入。时下,他们已进入了法国腹地。

重返巴黎的维克多·雨果仍像以往那样沿着巴黎环城铁路漫步沉思,身边有朱丽叶相伴。被围困的巴黎局势日趋严重,敌军已将巴黎团团围住,断绝了它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此时的雨果仍然相信政府是可靠的,认为法国有可能在战争中取胜。工人们为保卫巴黎纷纷捐款,铸造大炮。这期间巴黎出版了雨果《惩罚集》的新版本;每到晚上,巴黎各剧院都在朗诵他的诗和剧本。雨果将所得稿费和演出的收入全部捐献出来,为巴黎军队购买了三门大炮,人们将其分别命名为“夏托登”、“惩罚”和“维克多·雨果”。

正当雨果和巴黎人民情绪高涨、准备浴血保卫巴黎的时候,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却是——敌人正不断占领法国的城市和乡村;巴曾将军率部下在梅茨投降;外交部长儒勒·法弗尔秘密会见俾斯麦,准备与敌人言和投降;梯也尔亦奉政府之命进行秘密谈判……

显而易见,此时的法国护国政府早已蜕变为卖国政府。巴黎人民群情激昂,对政府如此的卖国行为怎能置若罔闻!人们正在进行总动员,试图推翻临时政府。10月30日夜,巴黎这个革命之都再次爆发起义。半夜时分,雨果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令他不由得想起了1851年12月2日那个阴沉可怖的早晨。不过这一次来的不是维尔西尼而是左派共和党代表团。他们告诉雨果,国民卫队已占领了市政厅,政府首脑特罗修已被扣押。他们请雨果到新政府工作,朋友们都在市政厅等他,请他立即前往。但雨果谢绝了——他更愿意做一个共和国的诗人而不是共和国总统的竞选人,因为他年纪大了。

市政厅里,共和党的两派正在唇枪舌剑。革命派的布朗基、弗路朗斯和温和派的赖继德·罗伦、费立克斯·皮亚等为由谁来担任政府首脑争论不休。但结果却是一批军人释放了特罗修将军,后者立即招来军队和警察,将布朗基、弗路朗斯及许多左派共和党人投进监狱。

城外,敌人开始炮轰巴黎。雨果童年时代住过的斐扬丁纳一带遭到了炮弹的袭击,雨果和阿黛儿举行婚礼的那个教堂也被炮弹击中化为一片废墟。在这种时刻,巴黎临时政府却按兵不动。雨果对特罗修将军十分蔑视,这位将军天天在喊“突围”,却从不行动。

整个巴黎陷入了饥饿寒冷之中。巴黎人遭遇了从未有过的严寒,气温降到零下20度。和所有的巴黎人一样,雨果一家也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填饱肚子。这时候,巴黎植物园派人给雨果送来了熊肉、鹿肉和羚羊肉。原来,植物园饲养的动物因为没有东西吃,只好一只只地被杀掉。看着小乔治和让娜津津有味地吃着熊肉,爷爷笑了。眼下,雨果最担心的是他疼爱的两个小家伙该如何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元旦这一天,雨果送给孙子、孙女满满一篮子玩具作为新年的礼物。可爱的孩子激发了诗人的灵感,一首首优美、充满爱意的诗从诗人的笔下不断涌出。

儒勒·法弗尔在凡尔赛与俾斯麦进行了停战谈判,对德方提出的条件全盘接受。1月29日,双方宣布停战。紧接着国内开始选举国民议会议员,因为和约条款必须由国民议会批准。

维克多·雨果是塞纳区的候选人,他对自己当选有充足的把握,因此携带全家提前去了波尔多——国民议会将在这里举行会议。1871年2月13日他们开始起程,等到达波尔多后,却发现很难找到住处。查理和他的妻子阿丽丝费尽周折才在圣摩尔街13号找到了一个小套间。阿丽丝注意到“13”总跟他们一家有缘似的,出发的那天是13号,驿车里的乘客恰好是13个,现在租住的房子门牌号又是13。迷信的诗人心中感到不安,预感到有什么灾祸将要临头。

伟大的诗人雨果来到了波尔多,——消息不胫而走,立刻在当地引起轰动,波尔多人民热烈欢迎诗人的到来。16日,巴黎公布了选举的结果:路易·勃朗获21.6万票,雨果获21.4万票,加里波第获20万票。右派分子推选小个子梯也尔为政府首脑。18日,雨果在写给保尔·麦利斯的信中说道: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局势都显得十分可怕。国民议会只是个‘无双议院’。在这里,我们是50对700。……面对占压倒多数的这些人的可恶行为,左派也许只有一条出路,那便是实行必要的集体辞职,这也许是给国民议会捅一刀,并将给它带来致命的创伤……”

2月28日,梯也尔向议会提交了一份和约,要求议会批准。和约条款是:法国赔款50亿法郎,并割让阿尔萨斯和洛林两省。

3月1日,雨果在大会上发言,宣布他可能不会参加这项提案的投票:“巴黎宁肯死去,也不会接受我们强加给它的屈辱。”他接着说,即使法国签了字,德国也得不到这两个省:“占领并不等于拥有。要拥有一个国家必须取得这个国家的同意。难道土耳其拥有过雅典吗?难道奥地利拥有过威尼斯吗?难道俄国拥有过华沙吗?难道西班牙拥有过古巴吗?征服就是掠夺,仅此罢了。”随后雨果又向代表们发出复仇的号召:

“啊!神圣的复仇时刻将要敲响——我们感到那时刻正在到来。从现在起,我们听到我们胜利的未来在历史的进程中大踏步前进;是的,从明天起,复仇就会开始;从明天起,法兰西就只有一个想法:在失望的恶梦里沉思,歇息,恢复元气;抚养孩子,以神圣的愤怒哺育孩子长大成人;铸造大炮,培训公民,建立一支人民的军队;调动科学来支援战争……她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国家!人们会看到,她将一举收复洛林、收复阿尔萨斯!难道这就够了?不够!不够!还要——听我说——还要夺回特雷弗、美因兹、科隆、科布隆茨,……夺回莱茵河左岸的所有地方!”

雨果结束了他的演讲,昂首走出了议会大厅。但雨果失望地发现,那些左派的代表以及洛林和阿尔萨斯两省的代表并没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样退席,没有一个人跟他出来!

由于国民议会害怕巴黎紧张的局势,决定迁往凡尔赛,雨果再次表示抗议。他说:“先生们,我们不能遗害巴黎。不应当逃避普鲁士人。普鲁士人在蹂躏法兰西。我们不能使她没有首领。”

3月3日,和约签订之后,普鲁士军队撤出了巴黎,但人们并未感到和平,政府随即宣布凡尔赛和巴黎特别戒严。

3月8日,雨果在议会里又为加里波第之事进行辩护。因为有人提议取消这位杰出的意大利人的选举权,而他在艰难的岁月里曾为法兰西效过劳。普法战争开始时,他领着儿子来到法国,协助法国人民抵抗普军。在那么多的军队中,惟有他率领的由法国和外国志愿者组成的军团没有打过一次败仗。因此,雨果强烈抗议多数派的疯狂做法。但他的讲话几次被叫喊吵闹声所打断。有位右派代表竟然站起来说:“国民议会现在拒绝听维克多·雨果先生发言,因为他讲的不是法语!”议会主席只好站出来维持秩序,请雨果继续发言。

“先生们,我会满足你们的要求的,甚至还会超出。3个星期前,你们拒绝听加里波第讲话,今天又拒绝听我发言。这就够了!我决定辞职!”

不管议会主席表示多么遗憾,左派代表们如何极力挽留,伟大的诗人还是昂首走出议会大厅,愤然关上了那扇他所鄙视的国民议会的大门。

几天之后,巴黎的麦利斯收到了雨果的信:“亲爱的朋友,发生了一桩非常事件。国民议会和整个城市都乱哄哄的。我刚才提出了辞呈。”

雨果一家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巴黎。查理躺在房间里,很想快点回到巴黎,他感到身体很不舒服,在这套13号住房里已经躺了10天了。令雨果不安的是离开这个暂住之地的日子定在3月13日,又是13!临行前,雨果在朗塔饭店订了座位,准备和家人、几个朋友一起吃顿午饭。阿丽丝和其他宾客都到了,小乔治和让娜兴高采烈,吵着要吃饭,惟查理却迟迟未到。

一个当差的男孩走进来,告诉雨果说,外面有人找他。来者是圣摩尔街13号的房东,他对雨果说:“请坚强些,先生,查理先生他……”

“查理怎么啦?”

“他在马车里……死了。”

查理是在乘坐一辆出租马车赶往朗塔饭店的路上去世的。车夫打开车门时,发现他已气绝身亡,他死于脑溢血。

1871年3月14日,维克多·雨果在日记中写道:“我安慰着阿丽丝。我和她都哭了。我第一次用‘你’称呼她。然后付了昨天在朗塔饭店的午餐账——我们等候查理的一顿午餐:27法郎75生丁。”

1871年3月17日晚上,他们离开了波尔多。18日,一群人正在奥尔良车站等候维克多·雨果,还有他儿子的灵柩。送葬队伍从奥尔良车站出发前往拉雪兹公墓——雨果决定将儿子葬在拉雪兹公墓雨果将军的墓旁。满头银发的父亲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身旁是次子弗朗索瓦·维克多。远处,蒙马特区的山丘上传来了枪声——巴黎爆发了起义。街道上布满街垒,阻塞了道路,送葬的队伍只得绕行。走到巴士底广场时,一支国民卫队加入进来,一路上他们担任了警卫工作并不断挥旗致意。

到了墓地,瓦凯利致悼词。在儿子的棺材放进墓穴之前,雨果跪下去吻了吻它。当诗人离开时,人们围拢过来,素不相识的人握住了他的手。人民的爱慕与尊敬使雨果得到了一些安慰,多少冲淡了丧子的悲痛。诗人感慨地说:“人民多么爱我,我多么爱人民啊!”

葬礼过后,雨果带着朱丽叶、阿丽丝和孩子们回到了布鲁塞尔,开始处理儿子查理的遗产——一大堆的债务。公证人将查理夫妇的债务账目交给了他。儿子生前因赌博欠下的借款达3万多法郎,另外还须还上《召唤报》欠下的41000多法郎的债务以及丧葬费、公证人的报酬等。雨果将这些债务一一清还。

在查理葬礼的同一天,即3月18日晚,整个巴黎已为起义者所控制,市政厅上空飘扬着红旗。

政府军纷纷逃往凡尔赛;第二天,部长们、将军们以及梯也尔也都乘车逃往凡尔赛。起义者放走了这些人——他们的敌人。

雨果通过报纸才得知巴黎正发生的事件,他密切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敌人已兵临城下,而法国人却在自相残杀。雨果心里清楚:凡尔赛那批人是法兰西的敌人。他无法容忍梯也尔和国民议会中的大批反动分子,他们是人民的仇敌。而新成立的巴黎公社的行为,也令这位老诗人担忧,他讲道:“简而言之,国民议会多残忍,公社就多疯狂。双方都丧失了理智。但是,法兰西,巴黎和共和国会挺住。”诗人相信未来的公社,因此,他在给麦利斯的信中继续说道:“巴黎迟早会成为公社的。”

巴黎公社和法国政府这两个营垒之间的矛盾最终酿成了残酷的内战。梯也尔控制并武装了麦克·马洪指挥的军队。虽然麦克·马洪在同普鲁士军队作战中吃了败仗,在色当战役中全军覆没,可现在,面对自己的同胞,他却大显身手,炮口直指巴黎,炮弹在平静的街区上空爆炸。公社社员勇敢而又坚强地保卫着巴黎,视死如归,街区墙角下,尸体横陈,死者中有公社社员、还有老人、妇女和儿童。痛心的老诗人写下《呐喊》一诗,向战士们发出呼吁,敦促结束这场残酷的绞杀:战士们!战士们!你们想要什么呢?

你们像焚毁田园的野火,

正在毁灭着荣誉、理智和希望!

怎么,法兰西对法兰西?

该是清醒的时候了,你们的战功

不会使谁光彩,只会使大家屈辱,

因为每一颗炮弹飞出——可耻啊,惨痛!——

都要摧毁法兰西,玷污法兰西……

5月21日,凡尔赛军队进入巴黎。经过一个星期的残酷战斗,5月28日,凡尔赛军开始欢庆他们的胜利。在这场内战中,公社处决了64名人质,而国民议会则未经审判便枪杀了6000名俘虏。起义失败后,公社社员纷纷逃亡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