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雨果(世界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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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流亡岁月(1)

苦行僧

一八五一年十二月十二日,雨果开始了长达十九年的流亡生涯。

流亡对雨果来说,既是一个打击,又是一个拯救。

雾月政变前的雨果,是个享有盛名的贵族院议员。政治风云的裹挟、轻佻女人的追逐,使他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一八四八年革命给了他试图以诗人的角色引导民众的机会,实践却暴露了他在政治浪潮中的软弱以及在党派纷争中的窘迫。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只有亲身经过之后才能真正懂得。因此,只有在这时,雨果才终于明白了诗人但丁的悲剧与崇高:

“某种高傲的孤独似乎是巨人和天才必不可少的。”

是的,媚俗与同流合污不可能造就天才。

为了恢复内心的宁静,雨果需要一次休整与回顾,流亡给了他这个机会。为了扮演好流亡的角色,一到布鲁塞尔,雨果就过起一种苦行僧式的生活:他租了一间阴冷无火的卧室,巴掌大的一张破床,两张秸秆垫着的椅子,每天只用三法郎零五个苏,支付全部开支。

在整个流亡期间,雨果都把自己打扮成一个破产者,并且劝告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和他一样省吃俭用。比利时总理看到这位天才诗人生活是那样艰苦,就给他送来一批衬衫,雨果欣然接受了。其实,他的财产,法国当局并未触动。阿黛尔不仅可以照常代他领取作家协会的薪金,还有法兰西学院给他的每年一千法郎的津贴。就在雨果来到布鲁塞尔不久,阿黛尔很快又把他的三十万法郎的法国公债转到他的手下,雨果马上将它们换成比利时王家银行的股票。布鲁塞尔市市长几乎每天来看雨果,他知道这一切。因此,他曾向一个朋友透露:“雨果并不像他装得那么穷。”

雨果却坚持要家里人和外面的人都相信:“目前我们正处在穷困潦倒中……”知情的朋友免不了要笑他“躺在钱上哭穷”,笑他和儿子们在零花钱上讨价还价。对此,雨果一概一笑置之。雨果之所以这样做,有三种考虑:

一是雨果似乎与贫穷有缘。他喜欢在成名之后仍过青年时的俭朴生活。因此,他离开旅馆后,租的仍是一个设备简陋的旧房子,每月生活费只一百法郎,每天吃一顿饭。朱丽叶见他吃得太差,便压缩自己的伙食,派人每天早晨给雨果送一杯巧克力茶或一个鸡蛋。二是雨果轻易不动过去的积蓄,他要把这些钱留做他死后家里人的生活费用。第三点更可谓用心良苦,他认为节俭可以帮他在出书时与比利时或英国的出版商讨价还价。

唉!伟人的脾气都很特殊,巴尔扎克越没钱时越装有钱,越要铺排;雨果却总是精打细算,在支配金钱时从无失误。

墨水瓶摧毁大炮

流亡中的雨果从未停止战斗。

到布鲁塞尔的第二天,雨果就开始动笔。一种神圣的怒火在胸膛燃烧,越烧越旺。他原来想把十二月的事变公诸于世,题目就叫《一桩罪行的始末》。后来他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因为还缺少一些见证和资料,便决定先写一本抨击性的小册子《小拿破仑》,以泄心头之愤。

《小拿破仑》是一本扣人心弦的即兴之作。雨果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书中充满着西塞罗的激情,朱文纳尔的讽刺,嬉笑怒骂,感情激扬。正如雨果后来给妻子的信中所说:

“我认为这是理智对暴力颇富情感的回敬。墨水瓶反对大炮,墨水瓶一定会摧毁大炮。”

为了尽快完成这项工作,雨果把所有的晚餐聚会一律取消。这些聚会,原本是流亡者的一种聚会形式,一种精神慰藉。

《小拿破仑》首先在伦敦出版。法国政府驻比利时代办忠于职守,设法弄到一本寄给外交部长。部长则及时将书转呈路易·波拿巴。法国官方舆论马上行动起来,对《小拿破仑》展开“批驳”,并立即宣布其为禁书。

真理是查禁不了的。人们将这本小册子印在薄型书写纸上,夹在各种各样的东西里运进法国。有一次,为了逃避检查,人们特地做了一个路易·波拿巴的塑像,在塑像的空洞里,塞得满满地都是《小拿破仑》。这才是从里到外货真价实的小拿破仑的塑像。在都灵,大仲马手捧小册子,高声朗读,在场的个个欢欣鼓舞,就和当年《欧那尼》取得胜利一样。

短短几个月,《小拿破仑》在世界各地陆续印了一百万份。正义向武力宣战,“墨水瓶”摧毁了“大炮”!

后来,马克思在他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再版序言中,曾指出雨果这本小册子的缺点,认为雨果夸大了这次事变中的个人作用,因而就把一个小人写成一个伟人了。

是的,在揭露路易·波拿巴时,雨果未能挖掘出波拿巴主义的根源,但这本小册子在动员人民、表现人民的愤怒方面,其作用是不能低估的。

不肮脏的诗

在写作《小拿破仑》时,雨果还写了一系列声讨这个伪君子的诗篇。从历史上来看,流亡往往使流亡者思想与行动脱节,但也可能由此造就伟大的诗人。佛罗伦萨的流放已经造就了但丁,如今,法国又在造就雨果。尽管离开了法国,雨果仍关注着法兰西的一举一动:“我觉得波拿巴已开始发出臭味来了。他逞狂的时间没多久了……我将加快写。”

一八五三年春,雨果将这些诗篇汇集一起,将一首《黑暗》置于卷首,一首《光明》放在卷末。路易·波拿巴的罪行令人发指,诗人却已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在诗集中,诗人把英雄的叔叔与强盗的侄子进行对照,对血腥的镇压,美好誓言被践踏以及跪着接受当局恩典之徒的无耻宣布“惩罚”,把他们统统打入苦役犯的监牢。

《惩罚集》立刻在泽西岛上传播开来。岛上的报纸,不管是法文,还是英文的,满篇都是从《惩罚集》中引来的诗句。泽西岛虽属英国,但其位置依傍法国,岛上法裔居民较多。即使是英裔居民,也大都熟悉法文。因此,英文报刊在引用法文作品时,也往往照引原文,省却翻译之劳。这一下可苦了那些不懂法文的英国人。有个英国妇女读不懂英文报上大量引用的《惩罚集》诗文,猜想其内容一定涉及色情,正好遇到雨果,她问雨果:“先生,这些诗句是不是很肮脏?”

雨果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他停了一下,巧妙地回答说:

“是的,的确如此。夫人,每一行诗句中都有波拿巴。”

和《小拿破仑》出版时的情况一样,法国政府又马上宣布《惩罚集》为“非法”印刷品,予以查禁。一位身在法国的女友写信给雨果,急切希望得到这本越禁越让人想读的作品。雨果请她提供一个地址,然后把一部《惩罚集》拆成八份,托人带到伦敦付邮。那位女友收到这八个邮件,再将其装订在一起,一本书费了如此周折,可见查禁之严。

但是,也和《小拿破仑》一样,入境的走私活动也大显神威。妇女们把书塞进胸衣里,男人们把书夹在雨伞里,甚至有人塞在裤裆里,到一八五四年一月,已有四万册《惩罚集》在法国明里暗里到处流传。

最得意的是雨果:“这坏蛋以前只是一面受到灼烧,现在我在炉箅上将他翻了个身。”是的,一部《小拿破仑》,一部《惩罚集》,两面烘烤,将路易·波拿巴烤了个体无完肤,焦头烂额。

五十年之后,流放中的列宁仍将这本书带在身边。

格恩西岛的“上城别墅”

一八五五年,由于英法两国的政治交易,雨果在泽西岛又被驱逐。他选择了格恩西岛作为自己的流亡居住地,并用他最新出版的《静观集》的稿酬买了一处住宅。这件事表明,雨果已是格恩西岛的有产者,而不是流亡者。只要他每年按规定向英国女王交税,任何人再不可能驱逐他。

雨果亲自设计,对这所房子进行改造和装修,并给这所房子命名为“上城别墅”。这是一幢四层楼房。雨果的卧室和工作室都在四楼。工作室是一间通明透亮的房子,三面玻璃,朝向蓝天、大海,朝向无限的空间。卧室与工作室相连,其间只有一张床、一段圆木当枕头。他的床铺很矮,几乎与地板平。这样,在睡意朦胧中如果灵感突然降临,雨果可以顺手摸起散放在地板上的铅笔和纸张,随时记下,第二天早晨再收集、整理,收获归仓。雨果的大部分诗句都是这样从睡梦中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