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愈(中国十大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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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韩愈作品选(15)

而刺史常节度五岭诸军,仍观察其郡邑,于南方事,无所不统,地大以远,故常选用重人。既贵而富,且不习海事,又当祀时,海常多大风,将往皆忧戚。既进,观顾怖悸,故常以疾为解,而委事于其副,其来已久。故明宫斋庐,上雨旁风,无所盖障;牲酒瘠酸,取具临时;水陆之品,狼藉笾豆。荐?兴俯,不中仪式;吏滋不供,神不顾享。盲风怪雨,发作无节,人蒙其害。

元和十二年,始诏用前尚书右、国子祭酒鲁国孔公,为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严,中心乐易,祗慎所职;治人以明,事神以诚;内外单尽,不为表?。至州之明年,将夏,祝册自京师至,吏以时告,公乃斋?视册,誓群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谨遣官某敬祭。’其恭且严如是,敢有不承!明日,吾将宿庙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风雨白,不听。于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数,交谒更谏,皆揖而退。

公遂升舟,风雨少弛,棹夫奏功,云阴解,日光穿漏,波伏不兴。省牲之夕,载?载阴,将事之夜,天地开除,月星明?。五鼓既作,牵牛正中,公乃盛服执笏以入。即事,文武宾属,俯首听位,各执其职;牲肥酒香,樽爵静洁,降登有数,神具醉饱。海之百灵秘怪,慌惚毕出,蜿蜿??,来享饮食。阖庙旋舻,祥飚送筨,旗纛旄麾,飞扬?蔼,铙鼓嘲轰,高管竳噪,武夫奋棹,工师唱和,穹龟长鱼,踊跃后先,乾端坤倪,轩豁呈露。祀之之岁,风灾熄灭,人厌鱼蟹,五谷胥热。明年祀归,又广庙宫而大之。治其庭坛,改作东西两序、斋庖之房,百用具修。明年其时,公又固往,不懈益虔,岁仍大和,耋艾歌咏。

始公之至,尽除他名之税,罢衣食于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资交;以身为帅,燕享有时,赏与以节;公藏私畜,上下与足。于是免属州负逋之缗钱廿有四万,米三万二千斛。赋金之州,耗金一岁八百,因不能偿,皆以丐之。加西南守长之俸,诛其尤无良不听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归者,与流徙之胄百廿八族,用其才良,而廪其无告者。其女子可嫁,与之钱财,令无失时。

刑德并流,方地数千里,不识盗贼;山行海宿,不择处所;事神治人,其可谓备至耳矣。咸愿刻庙石,以著厥美,而系以诗,乃作诗曰:

南海阴墟,祝融之宅;即祀于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明用享锡,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岭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弘,俾执事枢。公行勿迟,公无遽归;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柳子厚墓志铭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阴公。曾伯祖籕,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

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

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剌史。未至,又例贬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眡,而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

“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井,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

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概,立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慎,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铭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唐故昭武校尉守左金吾卫将军李公墓志铭公讳道古,字某,曹成王子。其先王明,以太宗子王曹,绝辄复封,五世而至成王。成王讳皋,有功建中、贞元间,以多才能,能行赏诛为名。至今追数当时内外文武大臣,成王必在其间。

公以进士举及第,献《文舆》三十卷,拜校书郎、集贤学士,四迁至宗正丞。

宪宗即位,选擢宗室,迁尚书司门员外郎,以选为利随唐睦州刺史,迁少宗正。

元和九年,以御史中丞持节镇黔中。十一年来朝,迁镇鄂州,以鄂岳道兵,会平淮西,以功加御史大夫。十三年,征拜宗正,转左金吾。

上即位,以先朝时尝信妄人柳泌能烧水银为不死药荐之,泌以故起闾阎氓为刺史,不效,贬循州司马。其年九月三日,以疾卒于贬所,年五十三。长庆元年,诏曰:“左降而死者,还其官以葬。”遂以其年某月日葬于东都某县。

公三娶,元配韦氏讳修,修生子籗,籗为进士学。女贡,嫁崔氏。夫人隋雍州牧郧公叔裕五世孙,父士籖,蓬山令。次配崔氏讳药,生绰、绍、绾。女会,嫁郑氏季毗。夫人父昭,尝为京兆尹。今夫人韦氏,无子。父光宪,光禄卿。其葬用古今礼,以元配韦氏夫人?而葬。次配崔氏夫人于其域异墓。

公宗室子,生而贵富,能学问以中科取名,善自倾下,以交豪杰,身死卖宅以葬。铭曰:

太支于今,其尚有封。当公弟兄,未续又亡。其迁于南,年及始衰。谁黜不复,而以丧归。海丰弥弥,万里于畿。载其始终,以哀表之。

唐故朝散大夫尚书库部郎中郑君墓志铭

君讳群,字弘之,世为荥阳人。其祖于元魏时,有假封襄城公者,子孙因称以自别。曾祖匡时,晋州霍邑令;祖千寻,彭州九陇丞;父迪,鄂州唐年令,娶河南独孤氏女,生二子,君其季也。

以进士选吏部,考功所试判为上等,授正字,自?县尉拜监察御史,佐鄂岳使。裴均之为江陵,以殿中侍御史佐其军。均之征也,迁虞部员外郎。均镇襄阳,复以君为襄府左司马、刑部员外郎,副其支度使事。均卒,李夷简代之,因以故职留君。岁余,拜复州刺史,迁祠部郎中。会衢州无刺史,方选人,君愿行,宰相即以君应诏。治衢五年,复入为库部郎中。行及扬州,遇疾,居月余,以长庆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卒,春秋六十。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从葬于郑州广武原先人之墓次。

君天性和乐,居家事人,与待交游,初持一心,未尝变节,有所缓急曲直薄厚疏数也。不为翕翕热,亦不为崖岸斩绝之行。俸禄入门,与其所过逢,吹笙弹筝,饮酒舞歌,诙调醉呼,连日夜不厌,费尽不复顾问。或分挈以去,一无所爱惜,不为后日毫发计留也。遇其空无时,客至,清坐相看,或竟日不能设食。客主各自引退,亦不为辞谢。与之游者,自少及老,未尝见其言色有若忧叹者,岂列御寇、庄周等所谓“近于道者”邪?其治官守身,又极谨慎,不挂于过差。去官,而人民思之;身死,而亲故无所怨议,哭之皆哀,又可尚也。

初娶吏部侍郎京兆韦肇女。生二女一男。长女嫁京兆韦词,次嫁兰陵萧籙。

后娶河南少尹赵郡李则女,生一女二男。其余男二人,女四人,皆幼。嗣子退思。

韦氏生也。铭曰:

再鸣以文进途辟,佐三府治蔼厥迹。郎官郡守愈著白,洞然浑朴绝瑕谪。甲子一终反玄宅。

唐故朝散大夫越州刺史薛公墓志铭

公讳戎,字元夫。其上祖懿,为晋安西将军,实始居河东。公之四世祖嗣,汾阴公,讳德儒,为隋襄城郡书佐以卒。襄城有子二人皆贵,其后皆蕃以大,而其季尤盛,官至篎州刺史。篎州讳宝胤,有子九人,皆有名位,其最季讳缣,为河南令以卒。河南有子四人,其长讳同,卒官湖州长史,赠刑部尚书。尚书娶吴郡陆景融女,有子五人,皆有名迹,其达者四人。

公于伦次为中子,仁孝慈爱,忠厚而好学,不应征举,沈浮闾巷间,不以事自累为贵。常州刺史李衡迁江西观察使,曰:“州客至多,莫贤元夫,吾得与之俱,足矣。”即署公府中职,公不辞让。年四十余,始脱褐衣为吏。衡迁给事中,齐映自桂州以故相代衡为江西。公因留佐映治。映卒,湖南使李巽、福建使柳冕,交表奏公自佐,诏以公与冕。在冕府,累迁殿中侍御史。冕使公摄泉州,冕文书所条下,有不可者,公辄正之。冕恶其异于己,怀之未发也。遇马总以郑滑府佐忤中贵人,贬为泉州别驾,冕意欲除总,附上意为事,使公按置其罪。公叹曰:“公乃以是待我,我始不愿仕者,正为此耳。”不许。冕遂大怒,囚公于浮图寺,而致总狱,事闻远近。值冕亦病且死,不得已,俱释之。冕死后,使至,奏公自副,又副使事于浙东府。转侍御史。元和四年,征拜尚书刑部员外郎,迁河南令,历衢湖常三州刺史,所至以廉贞宽大为称,朝廷嘉之。某年,拜越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浙东观察使。至则悉除去烦弊,俭出薄入,以致和富。部刺史得自为治,无所牵制,四境之内,竟岁无一事。公笃于恩义,尽用其禄,以周亲旧之急,有余,颁施之内外,亲无疏远,皆家归之。

疾病去官,长庆元年九月庚申,至于苏州以卒,春秋七十五。奏至,天子为之罢朝,赠左散骑常侍,使临吊祭之,士大夫多相吊者。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于河南偃师先人之兆次,以韦氏夫人?。公凡再娶,先夫人京兆韦氏,后夫人赵郡李氏,皆先卒。子男二人,曰沂、曰洽。长生九岁,而幼七岁矣。女四人,皆已嫁。愈既与公诸昆弟善,又尝代公令河南,公之葬也,故公弟集贤殿学士尚书刑部侍郎放属余以铭。其文曰:

薛氏近世,莫盛公门;公伦五人,咸有显闻。公之初志,不以事累;??以随,亦贵于位。无怨无恶,中以自宝;不能百年,曷足谓寿。公宜有后,有二稚子;其?成之,公食庙祀。

楚国夫人墓志铭

楚国夫人,姓翟氏,故检校御史大夫宋州刺史良佐之女,今司徒兼中书令许国公之妻。前?坊节度使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公武之母。

夫人在家,以孝友聪明,为父母所偏爱,选所宜归,以适韩氏。韩氏族大且贵,又太尉刘公甥,内外尊显。夫人入门,上下莫不赞贺。事皇姑齐国太夫人,肃恭诚至,奉养不怠。皇姑以夫人能尽妇道,称之六亲。其事夫,义以顺;其教子,爱以公。司徒公曰:“我之能守贵富,不危溢者,楚国有助焉耳。”大夫领梁偏师,卒就蔡功,受节居藩,为邦家令人,父母之教然也。

夫人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一日薨于?之公府,春秋若干。大夫委节去位,奉丧以居东都。诏起之,辞以羸毁,不任即命。又加喻勉,固不变。天子嗟叹之。长庆二年三月某日,葬夫人于洛阳北山。夫人生二子,长曰肃元,为太子司议郎,以卒,赠尚书主客郎中。其次大夫公武也。铭曰:

翟氏之先,盖出宗周。璜显于魏,以佐文侯。高陵相汉,义以家酬。迁于南阳,始自郎苗。逮魏晋宗,代不绝史。以至夫人,太守之子,司徒之妻,大夫之母。公居河东,子在?籛;为王屏翰,有壤千里。公曰姑止,以承我祀;子曰母兮,莫我抚己。文驷雕轩,往来有炜。莫尊于母,莫荣于妻。从古迄今,孰盛与夷!用昭厥裔,篆此铭诗。

唐正议大夫尚书左丞孔公墓志铭

孔子之后,三十八世,有孙曰籜,字君严,事唐为尚书左丞。年七十三,三上书去官,天子以为礼部尚书,禄之终身,而不敢烦以政。吏部侍郎韩愈,常贤其能,谓曰:“公尚壮,上三留,奚去之果?”曰:“吾敢要君?吾年至,一宜去;吾为左丞,不能进退郎官,唯相之为,二宜去。”愈又曰:“古之老于乡者,将自佚,非自苦;闾井田宅具在,亲戚之不仕与倦而归者,不在东阡在北陌,可杖屦来往也。今异于是,公谁与居?且公虽贵,而无留资,何恃而归?”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愈面叹曰:“公於是乎,贤远於人。”明日奏疏曰:“臣与孔籜,同在南省,数与相见。籜为人守节清苦,论议正平,年才七十,筋力耳目,未觉衰老,忧国忘家,用意至到。如籜辈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苟顺其求,不留自助也。”不报。明年,长庆四年正月己未,公年七十四,告薨于家,赠兵部尚书。

公始以进士,佐三府,官至殿中侍御史。元和元年,以大理正征,累迁江州刺史、谏议大夫,事有害于正者,无所不言。加皇太子侍读,改给事中,言京兆尹阿纵罪人,诏夺京兆尹三月之俸。权知尚书右丞,明年,拜右丞,改华州刺史。

明州岁贡海虫淡菜蛤蚶可食之属,自海抵京师,道路水陆,递夫积功,岁为四十三万六千人,奏疏罢之。下籝令笞外按小儿,系御史狱,公上疏理之。诏释下籝令,而以华州刺史为大理卿。

十二年,自国子祭酒拜御史大夫,岭南节度等使。约以取足,境内诸州负钱,至二百万,悉放不收。蕃舶之至泊步,有下碇之税,始至有阅货之燕,犀珠磊落,贿及仆隶,公皆罢之。绝海之商,有死于吾地者,官藏其货,满三月,无妻子之请者,尽没有之。公曰:“海道以年计往复,何月之拘?苟有验者,悉推与之,无算远近。”厚守宰俸,而严其法。岭南以口为货,其荒阻处,父子相缚为奴,公一禁之。

有随公吏,得无名儿,蓄不言官;有讼者,公召杀之。山谷诸黄,世自聚为豪,观吏厚薄缓急,或叛或从。容桂二管,利其虏掠,请合兵讨之,冀一有功,有所指取。

当是时,天子以武定淮西河南北,用事者以破诸黄为类,向意助之。公屡言:

远人急之,则惜性命,相屯聚为寇;缓之,则自相怨恨而散,此禽兽耳。但可自计利害,不足与论是非。天子入先言,遂敛兵江西、岳鄂、湖南、岭南,会容桂之吏以讨之,被雾露毒,相枕藉死,百无一还。安南乘势杀都护李象古。桂将裴行立,容将杨籞,皆无功,数月自死。岭南嚣然。祠部岁下广州,祭南海庙,庙入海口,为州者皆惮之,不自奉事,常称疾,命从事自代。唯公岁常自行。官吏刻石为诗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