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清楚,是个女子,嗯嗯闷叫。
挑开窗,明侠君轻身落地。
房间里,多了一个灰衣女子,披头散发,双手双脚捆缚着,嘴里还塞着一条红丝巾。
这还不夸张,最夸张的是旁边还有一只猴子,也被绳子牢牢捆着。
这些,对明侠君不重要。
重要的是,墙上贴着一张纸条:明侠君
红色的字,歪歪斜斜,很丑。
这一切,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明侠君,他的脸色甚是紧张:碰上高手啦,比自己要高明的高手!
他本来以为,除去假冒明侠君的桃子,吴阿郎,就能杀掉真正的和尚。谁知道,和尚的手法远远比自己厉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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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侠君并没有去解开这个灰衣女子身上的绳子,理由很简单,她不是明侠君要找的和尚。
他只是取下墙上写有明侠君的纸条,仔细看了看,嗅了嗅:是血字!
血迹未干,颜色深重。
他再次低头巡视整个房间,房间里几乎没有变样,还是原来的冯护卫的这个房间。
这时,地上的这个灰衣女子嗯哪嗯哪挣扎叫,一脸怒容,旁边一猴儿吱吱打滚。
明侠君蹲下,扯去她嘴里的红布巾,道:“墙上的纸,谁贴的?”
这个女子气得哇哇叫:“气死我啦!死和尚,臭和尚!”
这和尚两字,倒是引起了明侠君的注意,道:“敢问姑娘,你可认识和尚?”
“不认识,我知道他不是好人!”这个女子撅起嘴。
明侠君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道:“你哪里见过他?”
这个女子还没有挣扎起来,甚至还没有坐起来,侧着头像只缚住翅膀与脚的鸭子,她在生气,旁边的猴子更生气。
“你少废话!还等什么呀?快给我解开绳子呀!”这个女子不但是生和尚的气,现在还有点恨这个明侠君。
以上对白好像是扯东拉西,明侠君听了许久,没有听出一点什么头绪来。所以,他拎起这只猴子,问道:“猴子呀,见你好可怜,跟了这个主人,自由也没了!”他刚把猴子松了绑。猴子就挥爪抓去,他冷不防一退,刚刚好踩在这个女在的小手上。
这个女子的尖叫声,猴子的尖叫声,让明侠君不知该问谁。他就是这样,常常出人意料。
这个女子更加气了,明侠君不问自己去问猴子,分明是活生生的我还不如一只猴子了?
她瞪起眼,怒道:“喂!你疯了吗?猴子不会说话的!难道跟我司徒涵雨说话有那么丢人吗?”她的恨,并不是仅仅表现在明侠君没有跟她松绑和说话,而是怪罪明侠君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个漂亮极了的女子。
这些责问对明侠君毫无疑问是没有意义的。
猴子正在替主人解绳子,明侠君望着那只猴子,他的眼神很专注,望的猴子不敢动,与他对视。一会儿,又来一爪,明侠君转身避去,长身而起。道:“司徒涵雨姑娘,告诉我你在哪里见过和尚,你就可以自由了。”
猴儿将绳子解开,“自由?本公子一向很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司徒涵雨向来以公子自称,在常人面前,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她的身份很特殊。这就是偷字辈的江湖规矩,少露面,多认人。
“公子?”明侠君第一次觉得世上有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明明看到女人,硬说是公子。这简直就是欺骗眼睛。
——他以为,司徒涵雨不告诉他答案,是叫错称呼了的原因吧。
“是呀!我是公子又怎么样?”司徒涵雨偏头反问。
她伶俐口齿,心计较多,道:“可是有人不知道呀,真不知道他的眼睛是不是装饰用的!”
一句话摆明是含沙射影,暗示明侠君不懂风情。
明侠君马上改口称呼,问:“司徒涵雨公子,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和尚在哪里出现过吗?”
司徒涵雨姑娘立了起来,怒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和尚劫财不劫色,书生见死不救!”他脸上露出又恨又不屑的神色,粉腮泛青。心里早恨得冒火:本姑娘很差吗?没有偷你拿你抢你,为什么表现如此冷漠?
——女子发怒并非无因,救出罗云婷分文银子没有拿到,意外落入和尚之手,如今遇到书生样的明侠君却置之不理,可谓是险些丧命又遇怪事。
书生装扮的明侠君手里拿着纸条,道:“没错,我是书呆子一个,可以告诉我和尚的去向吗?”
司徒涵雨被和尚捆到这里,早就想出去找人报仇了。刚才要不是明侠君在这里没有见义勇为将她惹毛了,料她也早走了。
司徒涵雨见明侠君的确像是十足的书呆子,认为自己何必跟一个书呆子过不去呢?她走近窗台,回头道:“告诉你哦,书呆子,你给我记住!”她理顺长发,道:“我不认识和尚,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是在杨柳阁门口被他抓来这里的。”说完平静了许多。
——她闯荡江湖多年,终日与猴为伴,寂寞与花一样的青春是格格不相容。但是她的职业又不允许太张扬人脸,如今有人被她出气,心底是打眼高兴。这么一高兴,白皙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丝丝冷粉红。
司徒涵雨整理乱发,收拾了一下表情,还真有几分姿色。
端着身子。
啊!好美。
——五官好像是上苍刻意安排的,任何一部分加以安排,便有不完美的缺憾。特别是那白多黑少的大眼睛,世上更是罕见,罕见的是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唯独一个人不去注意,那就是她身边的杀手明侠君。
明侠君为了更快寻找到和尚,又问:“姑娘,可否告诉我,和尚的外号,还有外貌?”
司徒涵雨望了望这个书呆子明侠君,问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你是谁?”显然是气话,刚才明侠君见死不救,现在想从女人口里得到东西,太难。这就是常言道:女人的心,比绣花针的尖细。
是的,女人很容易记仇,很多人宁愿去得罪神鬼,也不敢招惹女人,便是这个道理。
现在,明侠君不但得罪了女人,还是一个江湖上闯荡的女子,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得罪女人的后果……
明侠君没有问出答案,道:“我是书呆子,你被和尚绑到这里,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他使出了激将法,又不愿说出姓名,他也知道和尚的手法太高明了,心里矛盾几许!
“我……这个……”司徒涵雨顿了下,道:“报仇是想,不过那和尚的武功太厉害了,只怕我不是他的对手……”她有点顾虑。
明侠君暗忖:果然是高手!
司徒涵雨又道:“如果我师父还在世,报仇,应该不是问题。”她眼里,师父就是万中无一的高手。
明侠君道:“只要你肯告诉我,和尚的名头,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报仇的事,有人会办!”他是下定决心要除去这个和尚。
司徒涵雨见这个书呆子一样的人,也能说这样的话,表示这个明侠君懂得一点道理。
事实上,细心的她还留意到一点:这个冷峻带点傻里傻气的书呆子长得挺俊俏的。这种英俊又傻气的男人毕竟为数不多,说什么也不错过这次。所以她决定稳住他,让他慢慢上钩。
司徒涵雨暗忖:不妨与他做伴,偷盗下手好办事。
是以,她又问道:“书呆子,你可否与我一起去办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全部!”
违背了明侠君的原则,道“千万不要打主意与我交易。我不会同你去办一件事的。”
下一刻,司徒涵雨道:“第一次在杨柳阁的门口马车上,见到和尚捆着一个女子,一直跟踪到这里,当和尚走了。我进来的时候,发现她叫罗云婷,她答应我如果我将她送到一个叫明侠君的坟墓前,她就会给我五百两银子。现在银子也没有给我,人也不见了,唉!像我们这么正义的好人哪,真是……真是……”她一急,说不下去了。
明侠君管你什么银子呀正义呀杨柳阁呀,他只是淡淡地问:“和尚的样子呢?”
司徒涵雨为了让这个明侠君跟自己去办事,而留了一手,道:“和尚的样子,先不急告诉你,第二次,我刚从大家乐赌馆出来,被这个和尚捆了过来,还有我的师弟一起捆了过来。”
明侠君又道:“我没有问你的师弟,和尚有什么特征?”
他一说师弟两个字,那个猴子就咧着嘴,手舞足蹈。料定她的师弟就是这只猴子。
司徒涵雨见明侠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道:“不告诉你!除非你赶到我!”不再啰嗦,望了师弟猴子一下,一个跟斗翻下窗户,奇快无比,轻若一缕烟掠过。
神偷万棋子的弟子,果然身手敏捷,一转眼功夫,人与猴儿均转眼不见。
明侠君紧追跃下窗户。
窗户里后院约莫有一丈高,司徒涵雨是蒙着眼跳下去一样,手扬起,后面的猴儿相当准确又恁熟地接着她的手,然后汤秋千般甩得老远,不待司徒涵雨落下,猴儿已经没入油菜地。一切像是排练过一般,明侠君赶到她身边时,已经没了影踪。
油菜地里,雾气甚浓,司徒涵雨轻踏在油菜花上,油菜花竟然一根也没有折断。
明侠君望了望苍茫大雾,想:如果我追过去,不是刚好中了她的计,是以他不再追去折回二楼房内等候着。
这次,他光明正大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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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间,桃花大街出了那么多的事,
小掌柜一命归西,大树倒去,树倒猢狲散,但是这只蠢猢狲吴阿郎还没有走。
大老远苗疆跑来,不会就这么简单走的。
他回到桃花客栈,第一件事,就是急急找到大掌柜桃园。桃园掌柜刚刚起床,问道:“吴师傅,敢问什么事情那么急?”
吴师傅吴阿郎道:“大事不好,小掌柜,小掌柜他……”说到一半竟然是老泪纵横,“呜呜……都是我不好!我没有办法保护好他……”
他哭得神情悲伤,大掌柜桃园也念过半百,心里早猜到三分,心里面十五只水桶打水,道:“吴师傅,究竟我儿怎么了?”
吴师傅吴阿郎被明侠君追了一宿,五魂六魄也吓得九霄云外了,现在到了客栈,难免心有余悸,他用胳膊挥袖拭擦泪花道:“他糟人暗算,已经……已经去了……”
他的手腕筋脉尽断,肿的像是猪蹄,被布带扎得一团。
桃园脸上的表情肌抽了一下,惊问:“慢些说——”
吴阿郎停了下,道:“大掌柜,昨晚,小掌柜与我在桃花大街北,遇到恶贼明侠君,是他下的毒手,小掌柜永远回不来了……”
桃园听罢,如遭雷噬,他眼前一黑,软了下去,后面上来两个伙计扶着。
中年丧子之痛,实难让人接受。吴阿郎见老掌柜受不了打击,忙安排大伙请郎中,喊亲戚,这边安排伙计来找小掌柜尸首回来。
良久,房里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神情悲伤,道:“吴师傅,大掌柜吩咐报官处理。”
吴阿郎走前去,神神秘秘地说:“请替我回掌柜,不忙报官,报官是抓不到元凶的。”
管家模样的男子再进去便张罗白事……
很快,桃花客栈大街南端的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
这时候,自北向南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
一个粉红色披风的女子,旁边一个头戴黑色斗笠,身披黑色披风的胖子。胖子手执一把短刀,看样子非常的沉重,他要一手牢牢抓着,方不会掉下。两人并排着走,走在街上十分引人注目。因为这个女子比胖子足足高好粗一个头。
看情形,这个胖子倒是对旁边的女子十分忌惮。因为这个女子一直走在大街中心,缓步而来,而胖子只好在后面紧跟着,不敢超前半步,像是主人身边的一条狗。
两个人目标都很明确,径自走向桃花客栈一店。
小掌柜出了意外,桃花客栈歇业。本来黑底金字的招牌上贴上一块蓝布,门半掩,门口摆着一行白灯笼,这个粉红色披风的女子见这般情况,快步钻入门缝。
里面客堂,果然空空如也,后堂隐隐传来哀声,她一看心里明白了,一店出事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黑衣胖子,胖子停了下来,她直奔后院。
步子甚急,边走边喊:“爹——”
这时,吴阿郎走了出来,双眼红肿,道:“你是?”
“吴师傅,请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个女子摘下蒙面丝巾,道:“我爹呢?”
吴阿郎一见是桃花客栈的掌柜桃花红,哭得更加悲伤了,使得他本来就很小的脸膛,皱纹叠起来就像是一团草纸。
“老掌柜在房里就医,听到小掌柜去世的消息晕过去的!”吴阿郎道。
“啊!桃子弟,桃子弟!……”桃花红听了这个噩耗,十分震惊!
后院廊厅侧的房间内,摆设高雅,字画古玩,雕花门窗,一个玻璃厨相当大,里面的兵刃悬挂有序,如此布置实难想象是个小掌柜的卧房。但事实上,这就是小掌柜桃子的房间。
现在,许多亲戚忙着料理后事,一个老妇在床前哭得呼天抢地,声泪俱下:“儿子……我的桃子……老天无眼哪……”她哭得声音沙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一晚回来……成了古人……”。
旁人无不愁眉泪眼。
“娘——”桃花红喊道。
老妇女苦成泪人,道:“红儿,红儿,桃子……呜呜……”她哽咽得无法说下去。
“娘,你别太悲伤,我看看弟。”桃花红扶起老妇安慰道。母女没有太多的感情与共同语言,桃花红说的很淡。
桃花红定睛望去,雕栏床上悬下白布帐,桃子就直挺挺躺在床上。
她一个箭步跨前,弟弟桃子眼瞪欲裂,牙关咬紧,表情十分痛苦样。她探手鼻端,气息全无,接着撩开白布,脖颈上一道横口,凝血未干。看伤口,像是四把锋利的刀刃划过。
桃花红杏眼圆瞪,心里暗忖:“扇子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