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的来临在我的心中引起了一些波澜,虽然不大,但是他走后好几天我还是难以恢复以前的平静。我真正感觉到我需要找人倾诉。但却没有一个可以听我说的人。
表妹整天跟他的未婚夫一起摆弄那辆破车。她跟我说,他准备开了车带她去全国各地旅游呢。
妈妈和姥姥每天就忙着做饭,难得跟她们说上句话,说了也一定跟饭有关系。
没有电话,不能上网的日子我已经快要受不了了。我宁愿吃垃圾食品,我宁愿听城市里的噪音,我宁愿呼吸汽车尾气..还是住到城市里面好啊。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的时候,看见了坐在树下的老嬷嬷。她也看到了我,所以我走过去打招呼。因为这次回来聊的次数多了一点,我也就比较随便了。
老人还是很孤独的,只要有人陪着聊聊,他们可能就很高兴了。
“你每天这样过有没有觉得烦啊?我都想回去了。”我开口说。
老嬷嬷笑眯眯的,“有什么好烦的,你的心不静到那里都一样不会安宁的。”
这倒是,我也觉得自己心不静。但总不能跟她说男朋友和师兄的事吧。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自己在树林里面看到的背影,跟老嬷嬷聊聊,不定她还知道点什么。
说完了,老嬷嬷没做声。
我将自己小时候遇到鬼的故事又讲了一遍。
老嬷嬷没看我,她朝着塔的方向看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听清楚我说的话了。
“我不是说故事呢,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的。不过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而且这个影子很奇怪,总是在我已经快要认为自己只是幻觉的时候就又出现了。”
“上次您过了寿我回到城里的时候也碰到过一次,也是傍晚的时候。”
“而且,我还碰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生病我住了几天医院,但是我出院后却发现还有个自己在上班,但是她也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危害,后来我说不愿意回去上班了,她还帮我辞了工作。”
“跟我很象,如果不仔细看,简直一模一样的。”
我不管老嬷嬷是不是在听,只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有种感觉,那影子一定是存在的,而且将对我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
“或者说,已经对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影响了,所以我真的想弄明白他是谁,想要怎样?”
我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已经一百多岁的老人诉说这些。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清楚地知道,在我没有弄明白他们的意图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选择都只是徒劳。
这才是我不安的根源。
老嬷嬷收回了目光,看着我。她的目光很深。看得我有些惶惑。
她终于说话了:“跟我来吧。”
她站起来,朝屋子走去。
我愣住了。
挂钟与柜子
走进老嬷嬷的屋里,我还是没理解她的用意。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嬷嬷坐在床边上,指着墙上的挂钟问我,“你看这是什么?”
这还用看,我脱口说:“挂钟啊。”
“如果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挂钟,你那会儿怎么追着问从哪里买来的,还说质量好得很,用了这么多年都没坏过?”
“因为,它有些特别。”我不知道是不是该直说。
“对,它很特别,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挂钟。这么多年了,你头一个看出它很特别。”
是啊,如果不是在这屋里住了两天,我也不可能发现它的特别之处。现在看上去,它和一般的挂钟也没什么两样,稳稳当当地转着圈。
老嬷嬷继续说:“它记录的是一个人身体内基因的变化,当指针顺时针方向走时,表示基因在不断地衰老,而当基因开始自我修复时,指针就会朝逆时针方向转动。”
我目瞪口呆。居然有这样的挂钟。
“其实每天每个人的所有经历都会在他自己的基因上留下痕迹,人的基因是个很强大的系统,比目前人类所了解的要强大的多。几乎每个人一出生,他的生命周期就基本上已经决定了。但是还要考虑环境的冲击作用。”
我面前已经不再是老嬷嬷了,而是梦中的那个教授的形象在吐出一些令我匪夷所思的字眼。
“在白天,因为人的身体和思维要应付各种各样的事件,所以基因都处于一个活动的过程,而且,如果需要处理的事件超出了本人基因的处理强度,基因的损伤就不可避免地表现为人身的病变。而病变的严重程度则表示基因的受损程度。”
“而到晚上,良好的睡眠环境则是基因进行自我修复的关键。基因的自我修复是个很浩大的工程,没有足够的时间就不可能完成。如果晚上的修复工作可以补偿白天的衰老,那么基因实际上就完全没有衰老。”
我其实应该能想得到的,为什么挂钟晚上在老嬷嬷入睡之后就逆时针走呢,就是因为基因修复工作已经开始了,“那么您实际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老,对吗?”
在敬畏的驱使下我换了尊称。
老嬷嬷笑了笑,她的笑让我感到自己很愚蠢。
她解释道:“老只是一个通俗的概念,身体的老也不能等同于基因的老。比如说,有些人的外貌还很年轻,但是他的基因已经衰老了,没有修复的可能了,所以他并不年轻。但是有些人尽管满脸都是皱纹了,但是基因却是年轻的。那么所有年轻人具备的一切功能他都具备。”
我频频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然后我问了一个我很关心的问题:“那么,这个挂钟您是从哪里弄来的呢?”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但就我所知,没有买这样的仪器的。如果有这样的东西,当然算是高科技的产物。我怎么就一无所知呢。
老嬷嬷点点头说:“你很实际啊,以后你会知道的。”
听了老嬷嬷的一番关于挂钟的叙述,我当然比较震惊。但是因为我所受到的教育使我具备了严格的逻辑思维,我依然没有忘记事情的起因是我提起自己数度遇到影子。
那么,这挂钟是否跟那影子有关呢?
我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老嬷嬷又笑了一下,也许她是无意的,但是我又感到自己很愚蠢。不过,就算是她认为我很愚蠢我也要问,如果不问,我就更愚蠢。
她说:“先不说这个,你想不想知道这柜子里面是什么?”
她指着我看过摸过并猜想里面装了些金银珠宝的那个象箱子似的柜子。据说从来没人看到过里面有什么。
我本想表现的矜持一点,毕竟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不能象一个村妇那样不知羞耻地对别人的东西表现自己的好奇心。不过,我确实好奇,“应该是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吧,或者对您来说很贵重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打开过,确切地说,我并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但是有一天会有人来拿走,他们说过,这里面放了一把钥匙。”
“一把钥匙?”我看看那柜子,别说一把钥匙,就算是一千把也占不了这么大的地方。
但是一旦对某人产生了敬畏之心,就很难再对他进行质疑。我能做的也就是接受老嬷嬷的说法。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骗我。
“那么您怎么会懂这些?如果现代医学都没有研究明白的东西,您又是如何了解到的?”我大概听人说过老嬷嬷的历史,不可能啊。难道她是另一个人,并不是我们都当做老嬷嬷的那个人。
“人的一生有很多机缘,有些是别人看的到的,有些是别人看不到的。比如说你碰到的影子,也许你看得到别人看不到。比如说挂钟,这么多年就只有你发现了异常。”
我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老嬷嬷对我说,今天已经说了很多,马上你姥姥该催我去吃饭了。明天再接着聊吧。
车祸
我仔细回亿了老嬷嬷的每一句话,感觉至少有一扇窗户对我打开了。我不再象个傻瓜一样在一个漆黑一团的屋子里乱摸了。我有了方向,解决问题就指日可待了。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老嬷嬷知道的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关于那个挂钟,既然不是目前的科技水平能够解释的,必然有其他途径,比如说,我见到过的神秘影子?而且,老嬷嬷的知识水平就连我这个博士看起来都觉得望尘莫及,她是如何获得这些知识的呢?
还有那把钥匙,是一把什么样的钥匙需要用那么大的一个柜子来保存呢?而且,谁会来拿走它呢?老嬷嬷的原话是:“他们说过,这里面放了一把钥匙。”她说的他们又是谁呢?难道神秘的影子不止一个,而是一个组织吗?
如果是一个组织,那么老嬷嬷在这个组织中是处于什么位置呢?就算是我已经发现了挂钟的特异,她可以只解释挂钟就可以了,她怎么能够把柜子中藏钥匙的事情告诉一个局外人呢?更何况,如果她不跟我讲关于挂钟的那些秘密,即使我发觉有异常,但我想破了脑袋也未必能想到她告诉我的那些情况。
一晚上我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觉得疑问更多。一夜根本没睡。
快要天亮了,我终于眯了一会儿。
我知道自己是过于兴奋了,反正也睡不着了,就早早起来,到外面去散散步。
虽然还很早,太阳已经露了半边脸,把东边的天空映得通红。但空气中的清冷却还没有被驱散,挂在青苗上的露水在朝霞的沐浴中更加珠圆玉润。
沿着田埂走了走,鞋子就被露水打湿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广阔的空间,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了。
自然界的美丽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人的身体如果每天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接受洗礼,该是多么幸福啊。
老嬷嬷关于基因自我修复的理论不管是从哪里得到的,都很有价值。人的身体本身如果对自己一无所知,那么一个人想要长大成人恐怕都是很困难的事。机体表象的一些机制使身体避免了很多危险,比如疼痛,就可以使人小心避免被弄伤。
关于人本身,我们自己真是知之甚少。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暗暗对自己说,今天还得找老嬷嬷好好聊聊。就算是弄不清楚那神秘影子的来龙去脉,能够象这样长些知识也可遇不可求。至于老嬷嬷还能跟我讲多少,至于她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就先不去管了。
我看到村子里开始有人走动了。有人在打扫自家的庭院,有人从门口的菜地里摘了几枚蔬菜瓜果,有人走到田里看看青苗的长势..
过了一会儿,妈妈出现了,她冲我招手,大概是要我回家吃早饭吧。
就这一会儿工夫,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明晃晃地照在绿油油的田野上,地上还潮潮的,但挂在枝叶上的露珠已经不见了。
我的心情很好,看到消逝的露珠想起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却没有丝毫的惆怅。想想曹阿瞒是想建功立业当皇帝,他当然觉得时间不够用。我本是胸无大志的弱女子,如朝露就如朝露吧,在这一日就且享受这一日吧。
我磨磨蹭蹭回到家,妈妈老是唠叨个没完,吃完饭我就想往外溜。
没想到这会儿姥姥过来了,她跑得气喘嘘嘘的,话都说不出来。让她坐下也不坐。我想她那么胖路又不好,干嘛跑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我刚回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刚才村里也没看到有什么事嘛。
惨剧往往只在一瞬间发生,一个小时已经太久了。我再次出去的时候,平静已经成为历史了,好多人吵吵嚷嚷地围在那里指手画脚。我急忙奔了过去。
都是那辆破车惹得祸,表妹小两口象是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她那未婚夫的膀子上划了很大一条口子,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我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到了被撞的人,我呆住了。
被撞的人是老嬷嬷。
有几个人已经把那辆车抬到一边去了,我挤到跟前,仔细看了一下,老嬷嬷身上倒没有血迹,人却昏迷不醒,我担心伤到内脏了。
“快去叫救护车来。”我喊了一声,但没人动。
我推了一下表妹他们,“你两个快去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叫县里医院的救护车。”
他俩好象清醒过来,飞快地去了。
有人建议把老嬷嬷抬回屋里去,我不同意,我觉得最好不动等救护车来。也许大家都认为我有点学问,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大家都在原地等着。
继承人
事后当我能静心考虑问题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这次车祸居然使我成为老嬷嬷的继承人。
我继承的是她的房子以及房间里的一切。
在我们等待救护车的慢长时间里,老嬷嬷平静而安祥。
那辆闯了祸的车似乎是因为刹车失灵而且方向盘没打稳的缘故从坡上冲了下来,在树荫下的藤椅上,老嬷嬷估计在打盹,不然的话她应该看得到歪歪扭扭滑下来的车子,而且坡度也很缓,只要她站起来,就能够避免被撞到了。其实,我也很疑惑,车子好象也只是从她坐的藤椅边上擦过去撞到了树上。因为藤椅虽然被挂住了,但并没有倒,也没有破裂,所以老嬷嬷虽然晕了,但还是坐在藤椅上,象睡着了似的。
果然,没过多久,老嬷嬷就醒过来了。
她让我们将她扶回房间去。大家只有照做,而且因为她已经清醒了,大家也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人还端来了一杯水,希望她喝下去压压惊。
将老嬷嬷抬回屋里后,大多凑热闹的人都离开了。只留下几个年长的人在旁边照顾,姥姥也前前后后跟着,但是也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了。
我跑到门口看了几次都没见到救护车的踪影,只好叹了口气,一个人又跑到树底下等着。
过了挺长时间,我已经相信不会有救护车来了。
老嬷嬷的屋里也没别人了,只有她自己斜躺在床上。她看到我在门口,冲我招招手。
我心里当然想跟她接着聊,但是又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还是要劝她多休息,所以虽然走进去了,却也是只准备问问情况就出来。
没想到的是老嬷嬷已经显得很有精神了,怪不得大家都放心地走了呢。
“你过来坐下。”老嬷嬷对我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有很多东西都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发现。”
但是我还是要问,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那么您为什么昨天会跟我说那么多呢?而且您所说的那些已经不是我靠自己就可以了解的了。”
“我等了很多年了,终于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告诉你,这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你记住了,柜子是不能随便打开的,我从来没有打开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一旦打开了,就会发生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歇了口气,老嬷嬷接着说:“挂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检测,你必须在这个屋子里住满八天。”
她说到挂钟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墙壁。
挂钟的指针已经停止转动了。
老嬷嬷继续说,“要有耐心。”
我却听到救护车来了,对她说,我出去看看,肯定是救护车来了,让医生帮您全面检查一下也好。”
姥姥他们也都出来了,跟着两个医生一起进了老嬷嬷的屋子。随后又有几个年长的人也进去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我们知道的情况是,老嬷嬷已经去世了。
而且,我,将继承老嬷嬷的屋子。
由女儿继承家产,这种情况在我们这里并不少见,因为很多人家里根本就没有儿子。但是,由我这么一个隔了好几辈的外孙女继承恐怕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但是,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原因也很明显,继承了家产就要替过世的人举行葬礼。老嬷嬷年纪很大了,论起来附近不知该有多少人来送葬,这样一来就要花好多钱才能举行一个让人满意的葬礼。既然老嬷嬷说了房子给我,别人可能也巴不得呢。毕竟,在农村一个小屋也不值什么。
老嬷嬷的葬礼
一切都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习惯。
具体的安排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由大舅和姥姥找人商量好了再来跟我说。
而我要做的就是问:“这要多少钱?”然后确定数目拿出钱来。
而这一切都是在我的脑子很不清醒的情况下进行的。
浩大的送葬队伍,漫天飘飞的白色,腔调悠长的号哭,所有的这一切都表明老嬷嬷的葬礼办得相当成功。
要在家停几日,过了头七,也就是第一个星期下葬。然后要过五七,也就是过五个星期后还要举行仪式。
在当地,上了七八十岁的老人去世,都称为喜丧。所以虽然是丧事,但因为老嬷嬷已经有一百多的高寿了,来参加葬礼的人也都可以大吃大喝,满面红光。
在发丧的整个过程中,我的脑海中经常浮现出的是老嬷嬷最后跟我说的那些话。其实我似乎也没有完全听清。事后我分析,那是因为看到挂钟停止所引起的震惊。
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知道挂钟的指针表示了老嬷嬷的基因活动情况,那么表停止的时候就表示基因的活动停止了,那么实际上老嬷嬷在跟我说最后那几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吗?
因为一切都乱糟糟的,我实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想事情。
而且,我真的很伤心老嬷嬷的去世。不管是不是因为我觉得已经对我打开的那扇窗又被关上了还是另有别的原因,我的伤心却是真实的。
等事情忙得差不多以后,我准备回去。
男朋友的表姐
我回到城市里的理由主要有两个,第一个是因为操办老嬷嬷的葬礼花光了我带回去所有的钱,甚至还问妈妈借了一些才够。我需要回去清理一下自己的帐户。第二个是因为我需要跟人聊聊天,刺激一下我的大脑。波澜不惊的小村庄使我的思维迟钝了。当我刚刚找到一个可以聊聊天的人,她又因为小小的车祸去世了。而在去世前她告诉了我一些高深莫测的东西,并留给我她所有的遗产。
而所有这些,仅仅是因为我为了一吐为快,而跟她提到自己数次遇到神秘影子的事情吗?还是因为我的倾诉使她引我为忘年之交,因此,也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我呢?毕竟,在这个小村子,说那样的事情,不被人认为神经有毛病也不太容易。在这样的环境里,老嬷嬷对我讲这些,也算找对人了。
我下了飞机直接回到自己家里。时间还早。大概也就下午两三点钟吧。
房间里一切都照旧。看来小区管理还不错。没有发生入室抢劫。
我洗了澡,看到食品柜里还有方便面,拿出来一包煮了。然后习惯性地端着碗坐到电脑跟前。我在现实空间里太久了,有些压抑,一边吃面一边在虚拟空间中游览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这样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是愿来的样子了。
正忘我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吓了我一跳。
不会是电信通知再不交钱就停机了吧。我拿起电话:“喂?”
“终于找到你了,怎么这么久一点音信都没有。打手机开始说关机了,后来就号码不存在了,你怎么搞的?到外星球去旅行了!”
我听出来是谁了,“我刚回来,家里有事,我老家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根本不通电话。就想着要给你电话呢,你就先打过来了,说吧,啥事?”
她那头还在喊叫:“回家有事?你辞了工招呼都不打一个!还真怕了你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下次改,行了吧。”
“你还想有下次!不光我在找你,有人找你都要把天翻过来了。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还有谁会找我?“别买关子,有话快说,我还在做饭呢。”
“当然是你男朋友了,不然还会是谁,你又不是什么大众情人。”
我沉默。
“他说找你找不到,而且你病了,问我知道不知道你的情况,那口气好象是我把你藏起来了。”
我依然沉默。
“还有啊,他说知道你生病住院的事之后,就拜托他一个表姐什么的,他说你也认识的,去照顾你。你见了没有?”
“表姐?”
“对了,你怎么突然病了,好了没有。平时不都好好的么?”
“没事,就是拉肚子。早就好了。”
“那好,你先忙你的,反正现在你回来了,我们有时间再聚。我一会儿还要去见一个客户。”
“好的,再见。”
她挂了电话,直到听筒的忙音响了好长时间我才意识过来,把电话放下。
男朋友的表姐?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师兄的建议
我无心继续上网了,开始犹豫要不要给师兄打电话。
自从他对我有所表示了之后,我感觉我们之间好象比以前要疏远了。本来可以开玩笑的事情现在都难以开口了。放在以前,我肯定打了电话让他请我吃饭,可是现在,我这样做就可能误导他,让他以为我已经接受他的追求了。
不过,这个电话还是要打。我心里乱乱的时候就喜欢跟师兄聊。有时候我在心里比较男朋友和师兄,男朋友的个性容易让我激动,而师兄则让我感到平静。
当我终于拨通电话的时候,师兄显然有些激动。半个小时后,他就到了门口。
“怎么这么快?”我有点吃惊。
“我开车来的,前几天实验室刚刚配了一辆车。”
看来在农村住了一段时间我真是落伍了,那里举办一个葬礼的工夫,他已经开上车了。
我有时也很喜欢城市。
比如现在,师兄开车带我到海边兜风,高大的椰树一排排从旁边滑过,看着海水涌上来又退下去,车里放着我最喜欢的萨克思风,真的很让人陶醉。
生活就是这样,有一扇门关上了,就有另一扇门为你打开。如果一个人不是那么执着,要想得到快乐好象也不是很难。
吃饭的时候,师兄跟我说:“美国爵士大学有一个研究组跟我现在的研究方向很接近,他们看到了几篇我发表的论文,想请我作为访问学者去那边跟他们一起从事研究。”
我嘴里嚼着自己最喜欢吃的鱼头,却嚼不出以前的滋味。大家都在进步,只有我在游荡。但我却真心为师兄感到高兴,他取得目前的成绩也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以后只会做得更好。所以我对他说:“那当然更好了,你们那个实验室的条件毕竟有限,你上次不是还说设备太落后了吗?如果你去了那边,肯定有更大的发展。”
师兄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有什么打算,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有考虑好。我是再找份工作留下来呢?我真的不知道。“我还在考虑,也许把这边的事情处理一下我还是想回到老家去,有很多疑团,如果不想办法解开,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心安。”我自己都没料到能说出这些来,其实我想说,也许我会留下来找份工作,过几年还了贷款再买辆车。
“哦,你真的这样决定了?”
“对,基本上目前是这样考虑的。怎么,你有什么建议?是不是觉得我这样下去太荒废了,毕竟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如果丢了也很可惜,对吗?”
他不置可否。摇了摇头却笑了一下。让我觉得莫名其妙。
越是这样我就表现的越坚决。原来所有的动摇和迟疑都让步给了我那坚定的信心。也许我的选择在别人看来是愚蠢的,而且也许最终也将被证明是愚蠢的,但是那毕竟也是一种选择。老嬷嬷紧握了一生的接力棒总不能就让我这么轻轻一下就丢弃了。
我不想解释,我觉得我用不着给任何人解释。知我者,不用解释他总能知道;不知我者,再怎么解释也是浪费口舌。
我现在可以气定神闲地好好享受这个鱼头了。
在我品味鱼头的时候,师兄说了一句话。让我目瞪口呆。我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之后,对他说:“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也没什么,”他好象已经深思熟虑了,“我想跟你到你家乡去,我觉得我可以帮到你。”
“同志啊,你有没搞错!如果是取笑我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吧。”说实话我不相信他真心想这么做,谁会放着美国的访问学者不去做,跑到深山老林里面去当农民呢。
师兄正色道:“我已经准备回绝美国那边,如果你不过来的话,我月底就会去找你的。”
“疯了,完全疯了。就算你想到那里去当上门女婿也不需要真的住到农村去!”我脱口而出,说完了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情缘
“不管怎么说,我要对你负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放着美好的前程不要反而走到一无所有的境地。”我完全是站在师兄的立场上替他考虑。
“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也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真的很想帮你,而且你不知道,上次从你们老家那里回来以后,我仔细研究了一下那里的地理位置,我敢断定,一定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藏在里面。而且,你们那个村子,照你的说法就是大家都没什么文化,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但是从它的方位来看,应该是奇人辈出才对。还有你那个老嬷嬷,我就觉得她不仅仅是长寿,她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一般人所不知道的秘密。所以我也很感兴趣。”
我冷冷地对他说:“老嬷嬷在我来之前就已经过世了。”
晚上,我回到家里,站在阳台上看到师兄开车出了小区的院门消失在街上的车流之中。分手前我们的这几句对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我知道师兄是好意,但是并不是别人的好意都可以接受,尽管你真的很需要。
我越来越多地将师兄和男朋友进行对比,但是不管怎么比,男朋友是我心里面的,而师兄则在外面。如果师兄要进去,除非男朋友先出来才可以。况且,即使男朋友走出去了,我的心里还有他的眼泪,师兄走得进去么?男朋友的眼泪也可以是阻挡他的洪水。
一句话,真的很难。即使师兄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跟我去了乡下,情况也不会有什么改观。因为我知道我自己,越是捉摸不定的就越是想抓住不放。而我对于师兄更多的是一份尊敬,但是爱情并不是尊敬就可以取代的。
而师兄提出跟我去老家,他难道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感兴趣,只想从学术方面做一些研究吗?我认为不太可能。
其实我性格直爽,说话尖刻,长相一般,既没有小鸟依人的温柔,也没有很多女孩子都有的典雅飘逸,所以男朋友的父母对我没有什么好感我也没什么意见。
何以师兄对我青眼有加呢?就算他自己有婚史,有个跟儿媳妇搞在一起的老爹,有个已经成了亲的儿子,他自己不说有谁会知道!
情缘这个东西真的很难懂。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尺度,象男朋友常说的,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我倒在床上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真的没头绪。
难道我真的就决定了还回老家去?
其实让师兄带我出国也不错啊。
哎,也不知道男朋友现在怎么样了,有那样的父母就跟上了紧箍咒一样!
梦里,我走在一团浓雾中。
鱼与熊掌
小时候学过一篇古文,文中讲道: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当时念课文的时候,我心里直嘀咕,怎么这么多废话,两样东西不能都拿上的时候,谁不知道拿贵重的那个。没想到,长大后我时时在念道这句话。不是因为怕忘记了,而是我实在不知道那一个是鱼,那一个是熊掌。
我感觉师兄虽然嘴上说了想跟我去老家,但是他心里肯定也有挣扎。也许他去了美国,有了良好的实验条件,过不了几年就是国际有名的科学家了。而到了我们村里,就凭我朦胧看到过的影子,就凭那个他说象什么阴阳图的地理环境,做这样的决定也太轻率了吧。
他怎么可能舍熊掌来取鱼呢!还是得好好跟他谈一谈。
上午去看了一下二手房租售情况,如果我要在老家待上比较长的时间,还是要把房子租出去才行。让我喜出望外的是,我们的房子在这段时间已经每平方米长了两千块了,算下来,我这一百平的房子已经净赚了二十万,天哪,这才几个月。早知道就应该不管从那借些钱再买一套。我兴奋之余,设想卖掉房子后,还了银行贷款,我居然也拥有了好几十万了。这样赚钱也太容易了。
不过,当初购房合同上好象是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自己可能就没法卖了。实在要卖,找男朋友来,一人一半也不少呢。我感觉自己还挺容易知足。
租的情况也不错,租金还了银行的按揭还有富余,足够我在农村的生活费了。因为我估计就算我给男朋友打了电话,他也未必能来,所以现实的做法还是租出去。
下午到银行把存起来的钱都倒在一张中行的卡上,准备回去的时候取成现金。
然后到商场逛了逛,看有没有需要买回去的东西。对了,还要请师兄帮我挑几本有关易经方面的书籍。
回去的时候,看到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很眼熟,也没太注意。走过去了才想起来可能是师兄开的那辆车。想打电话问问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早都不见了。算了吧,一样的车到处都有。车牌也没看清。
我两手空空,踢着一双拖鞋,不太长的头发随意披在肩上,被田野里的风吹红了的脸,本来就黑瘦的身材,宽大的T恤衫,沙滩裤。
这样走在街上,心里已经将自己放逐了。我有一些悲哀,也有一点欣慰。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快又会回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将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子里终老此生。老嬷嬷的挂钟,柜子中的钥匙,还有那飘乎不定的影子,在这城市的喧闹中已经被肢解了,变得模糊,不复存在了。
我觉得我真的是愚蠢。愚不可及。我舍了熊掌也舍了鱼,追求的仅仅是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