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阖闾进入郢都,虽然称霸中原的目标还没有实现,可是西征强楚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高兴非常,先是在楚王的宫殿上举行盛大的庆功活动,论功行赏;然后就是放纵官兵,骄奢淫逸,为所欲为。而孙武明白,吴军虽然进了郢都,但并没有完全消灭楚军,更没有征服泱泱楚国的百万军民。如果纵容官兵在楚国为非作歹,一旦激起楚人的誓死反抗,吴军陷入楚国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孙武便向吴王阖闾进言,提出让楚人治楚的正确主张。他说:“率兵伐楚,应以义动,方为有名。现在昭王已经逃亡,我们应该让楚平王废了的太子建来治理楚国。这样不但可以说服民心,也能够让楚国以后更加忠心地为吴国服务。吴王赦楚得楚,名利双全。”
这时,早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吴王阖闾,根本听不进去孙武的忠言,整日沉浸在与妃嫔们戏嬉淫乐中,不理军务,还放纵各级将士抢掠奸淫,肆意妄为。那些将领们都认为已经占领了楚国,一切都应该听从自己的。于是,目无法纪,凶狠残暴,抢掠珍宝,霸占民产,欺负百姓,给楚国人民带来了很大的伤害,遭到了楚国人民的极大愤恨。
再说楚昭王,在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城沦陷的情况之下,他逃到了郧城(今湖北陆安县,古郧国的国都)。楚昭王一直想去的就是古郧国北部的随国,因为随国是楚国北部的泗上小侯,长期以来臣服于楚,与楚国有着政治上的依附关系。郧公斗辛为了实现楚昭王的愿望,亲自护送昭王逃奔随国存身。
到了随国之后,昭王受到了随君的热情相待。栖身随国的楚昭王,虽然过得轻松自在,也备受随国人民的尊敬和爱戴,可是他依然不能忘记失国之痛,立即召令溃散各地的楚军陆续向随国集结,以图东山再起。当吴国得知楚昭王逃奔随国的消息后,立即遣使执节赶到随国,请求随君把楚昭王交由吴国处置。在这种情况下,随君仍顶住压力,继续保护楚昭王。昭王感谢随君不弃之恩,遂与随国歃血为盟,建立共同御辱的抗吴联盟。
后来,吴王阖闾用孙武之计,悬赏通缉楚昭王。这时候,楚昭王明白,随国毕竟只是一个小国,靠随国保护,不仅救不了自己,还会连累随君,必须寻求大国的支持才行。于是,他一面躲进深山避难,一而派大夫申包胥去秦国求援。
秦国与楚国有着血亲关系,自从楚平王娶秦哀公的妹妹为妻后,秦哀公便成为楚昭王的舅舅。
楚国大夫申包胥带着楚昭王的命令,星夜兼程,风雨无阻,赶赴秦国。申包胥到雍都拜见秦哀公,详尽诉说吴军在楚国的暴戾行为:“吴军贪如一头永远吃不饱的大肥猪,其心肠之狠毒、手段之惨烈无异于林中之蛇蝎。吴国觊觎北方,早已想吞食诸侯列国,目前先灭了楚国,日后必然与秦国为敌。现在昭王是您的外甥,您若不救援,还有谁救援呢?”
秦国当时虽然也是一个西方强国,但与中原大国相比,实力并不出众。秦哀公担心贸然行动,不但救不了楚国,反而会惹祸上身,就说:“秦国僻处西方贫瘠之地,兵微将寡,自保尚有不足,怎么能救楚国呢?”于是起身命人送客。
申包胥眼见秦哀公并没有援助楚国的意思,立即跪倒在地,拦住秦哀公的去路,哀求道:“大王若能帮助楚王复国,楚国愿意世世代代敬奉秦国。”
秦哀公既同情楚王的遭遇,也欣赏申包胥的忠心,可是要跟强大的吴国开战,他确实没有获胜的把握。于是,他推辞说:“此事事关重大,请先生先回馆舍休息,待与朝臣议论后再作定夺。”
申包胥再次含泪顿首,满脸愁容地说:“如今寡君避难在外,荒居异域,衣食不安,小臣怎么敢回馆舍安心休息呢?”
但要让秦哀公瞬间就答应楚国的要求,也是不可能的。秦哀公没有表示什么,沉默着离开了宫殿大厅。申包胥仍不死心,就跪在秦国的大殿上,倚墙而哭,其声凄惨,不绝于耳。他不吃不喝,一连哭了七个昼夜,哭得秦国的文臣武将无不为之心酸,纷纷劝哀公出兵帮助楚国。秦哀公也心软了,终于答应派战车五百乘去帮助楚王复国。当时秦国约有兵车二三千乘,一次性派出五百乘,这个面子给得真不小。按照战车的步兵配置,在春秋前期为每乘三十人,到后期扩展到每乘七十五人,按此计算,援楚秦兵约四万人左右。
公元前505年六月,秦国四万大军在将军子蒲、子虎的率领下,东出武关,向楚地进发。不几天就到达了稷地(楚地,今河南桐柏县境内),与那里残存的楚军会师,结成秦楚联军。这时,吴国官兵的暴虐行径,越来越引起楚国人民的不满和愤恨,他们纷纷拿起武器,不断进行反抗。溃散于各地的楚军,也纷纷聚集起来,支持楚昭王复国雪耻的大业。
秦军的支援给楚昭王增加了很大的信心,楚军的士气也大增,争相赴战。与之相反,吴国将士迷恋于醉生梦死的享乐,早就丧失了过去那种英勇善战的斗志。楚军的士气与吴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楚军与秦军会师于稷地后,先后在沂(今河南正阳境内)、军祥(今湖北随州西南)、公婿(今湖北襄樊东)等地区战胜了夫概领导的吴军。
在沂的战斗中,夫概遇到攻击时,还以为对方只是楚军的散兵游勇,未予重视。后来发现有秦军参战,方知形势不妙,军心开始动摇。加上楚军依仗秦军为后盾,士气高昂,一改昔日与吴交战一触即溃的状况,个个奋力争先,人人拼死相战,夫概部力不能敌,溃败而走。
沂地小胜后,楚、秦联军士气更加高涨,越战越勇,再次在军祥等地与伯噽率领的吴军交手。当楚军、吴军都投入激烈的战斗中时,秦军再从中间穿插攻击,把吴军分割成几段,形势对吴军非常不利。正在万分危急之时,幸亏伍子胥的援军及时赶到,在其奋力支援下,伯噽部才得以突围而逃,然而其兵力已损失过半。
连连失败的吴军,尚未弄明白失败的真正原因。《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吴军这次就犯了不知彼的错误。孙武对此是早有预见的,所以他劝吴王恢复楚国,不要侵扰楚国百姓,可惜吴王不听。到了吴军连战连败的时候,吴王还未意识到这不是军事问题,而是吴军无道造成的恶果。他自以为吴国军队天下无敌,决心一鼓作气打败秦楚联军,急令吴军主力北上抵御。可是为时已晚,多行不义的吴军,此时已经陷入了楚国人民奋起反抗的汪洋大海。楚国的百姓,深受吴军烧杀抢掠之苦,听说秦国发兵救楚,深受鼓舞,纷纷拿起武器,“各致其死”,奋臂而斗……这些土生土长的楚民百姓,斩木为兵,凭借熟悉的地形,神出鬼没,到处袭扰吴军,致使客居异国的吴军到处碰壁挨打,军队士气低落,人人厌战思归。
七月,楚将司马子期和秦将子蒲会兵北上,攻灭了吴国的盟友唐国,解除了复郢之战的后顾之忧。这时,吴国的内部发生了变乱,人心大乱,士气颓废,战局对于吴军越来越不利。
夫概因沂地失败遭到阖闾严厉批评后,怀恨在心,而且他早有篡位之心。是年九月,他擅自带领自己的队伍潜回吴国自立为王。这时,越王允常得知闽闾亲率大军,深入楚国腹地,乘吴国内“空虚”的时候,派兵在越、吴边境骚扰。幸亏孙武早有远谋,没有放松国内的守卫戒备,越王的目的虽然没有得逞,但越王的举动却给吴王阖闾一个教训,让他不能在高枕无忧地在楚国生活,更不能用心来应对秦楚联军的战争了。
这时,面对夫概的叛乱、越国的骚扰,还有秦楚联军的紧逼,吴王阖闾的统治摇摇欲坠,急召孙武、伍子胥、伯噽商量从楚国退兵的策略。孙武对这一切已经洞若观火,非常明白吴王阖闾此时的心理,于是就建议说:“此举将为楚国军民所笑,可以利用已故楚平王太子建的儿子胜,他现在吴国,请他出来主持楚国朝政,这样安全退师就名正言顺。”
吴王阖闾已经不知所措,力求保全,而且伍子胥也完全同意孙武的意见。立即派人回吴国礼请故太子之子胜回楚。没有多久,阖闾带领部分精兵锐卒先期回国,把前方军务交由孙武、伍子胥处理。回国后,他先处理了国内的纷乱,平息了夫概的叛军,稳固了民心,而夫概却逃往楚国,被楚昭王封为堂奚氏,过着安定和平的生活。
吴王阖闾狼狈返回吴国后,孙武和伍子胥留下来继续抵抗楚、秦联军的进攻。孙武指挥吴军在雍淮地区击败了楚军,暂时保住了郢城的防御。但是由于吴军占据郢城以来放荡无羁,军队战斗力极其低下,未能挡住秦军主力强大的攻势,被迫退守麋邑(楚邑,大约在今汉水以东)。孙武根据敌我情况,决心凭借汉水,背水列阵以抵御楚、秦联军的进攻。
楚军由于在清发水一战被吴军“半渡而击”的惨状仍然记忆犹新,为了避免再次遭到上次的惨状,楚将司马子期建议对依托汉水防御的吴军实施火攻。吴军本来已经人心涣散,士气低下,现在又被联军的大火一烧,顷刻乱作一团,楚、秦联军乘吴军混乱之机,渡过汉水,奋力推进,再败吴军。接着,楚、秦联军乘胜追击,在公婿又给吴军以重创。
吴军在屡次受挫的情况之下,已经身心疲惫,无心战斗。伍子胥看到惨败的吴军,愁眉不展,就与孙武商量对策。孙武对于吴军的节节败退也忧心忡忡,那么多用兵之策,这次却找不到一条可以战胜联军的策略。伍子胥对于正在沉思的孙武说:“我军虽然连战不利,但主力并未受到大的损失,只要退守郢城,仍可一战。”
而孙武并不这么认为,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吴军已经不是进入郢城之前的吴军了。虽然表面上没有明显的区别,可军队的内部纪律涣散以及奢侈之风的滋蔓,严重损伤了部队的战斗力,目前已不是楚、秦联军的对手,若不及早撤军,将会陷入空前的被动。于是,孙武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帮助吴王实现了伐楚的愿望,而你掘墓鞭尸,家仇已报,心愿已足,现在应及时退兵。若继续留在此地,只能惨败而归。”
伍子胥非常明白孙武的话,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就协助指挥部队撤离郢城,还师吴都。秦、楚联军见吴军撤退,及时收复郢城。对于楚军来说,都城失而复得,楚国也确实元气大伤,百姓受苦,一时很难再恢复到兴旺发达的局面。对于吴国来说,郢都的得而复失,确实是一大遗憾。秦哀公见吴军退师回国,楚国已经解危,也就命令援军撤回秦国。
楚昭王返回郢都,从事恢复重建。但这一战后,楚国从此日渐衰微,再也没有恢复到昔日的鼎盛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