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期传奇喜剧创作
1607年至1608年,伦敦经历了异常寒冷的冬天,泰晤士河上结了厚厚的冰。莎士比亚所在的环球剧院也经历了寒流,生意极为惨淡,因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观众是不可能到露天剧场来的,而且演员也难以在舞台上施展自己的表演才华。所幸的是,伯比奇和他的同事们赎回了“黑僧修道院”的租赁权,并把它改造成一家室内剧院,从此,“国王供奉”剧团有了两个剧院——露天的环球剧院和室内的黑僧剧院。
这时,伯比奇和莎士比亚这些剧团股东都有了丰厚的收入。与露天剧院相比,黑僧剧院的设备比较精良,这个剧场能够营造一个富有神秘色彩和充满浪漫情调的环境。它的票价也比一般的露天剧场高。大部分上层社会和富裕阶层的成员喜欢在这里观看演出。他们与一般平民的欣赏口味不同,这也是促使莎士比亚晚年创作风格进行转变的原因之一。
莎士比亚晚年的创作被称为传奇剧时期。因为在这一时期,詹姆士一世的统治更加趋向反动,英国社会的现实变得更加黑暗。莎士比亚发现他的人文主义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法实现,他有些心灰意懒,有时甚至产生了结束舞台生涯的念头。所以,晚期的莎士比亚创作呈现出脱离现实,转向梦幻世界的倾向,以幻想来解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风格也为之一变,充满童话式的想像。当然他还是保留了人文主义的信念,保持乐观精神,他把希望寄托在未来的青年一代身上,相信通过道德的改善,人类终将有美好的前途。
莎士比亚的后期创作主要是四部传奇喜剧:《泰尔亲王配力克里斯》(1608)、《辛白林》(1609)、《冬天的故事》(1610)、《暴风雨》(1611)。
这些剧本的情节大同小异,通常都发生在远离英国的某个地方和远离当时的某个时代,充满了异域情调。故事中的主人公常常被抛到天涯海角,让他们遭到意想不到的灾难与不幸,后来由于偶然契机转危为安,甚至因祸得福,一切矛盾都得到妥善的解决。
此时的莎士比亚已经经历了青年时期的拼搏与中年时期的成功,他体验过哈姆雷特般的忧郁、也遭受过如奥赛罗般的忌妒,开始体察一种风暴之后的平和。
在这些传奇剧中,莎士比亚虽然对黑暗现实有所揭露,但宽恕和谅解的精神贯穿全剧,主张用爱心医治旧日的创伤,强调忏悔、改过能产生新的希望。剧本的人物和背景极富传奇性,人物动机近似荒诞,充满了大量巧合与偶然。
《泰尔亲王配力克里斯》是黑僧剧院上演的第一部新戏,这出戏奠定了此后剧院中剧本新潮流的基础。
该剧充满了浪漫色彩,主人公泰尔亲王配力克里斯不幸与妻子和女儿失散,但他始终未改变善良、美好、高贵的禀性。他的女儿玛丽那更是如此,她心地纯洁,即使落入险境,仍能保持自我,在她的影响下,浪荡子们洗心革面,回头向善。最后,配力克里斯历经磨难,终于与妻子和女儿团圆,过着美好幸福的生活。这部戏要传递的主题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辛白林》讲述了不列颠国王辛白林与三个孩子之间的故事。
贵族培拉律斯遭受诬告而被昏庸的国王辛白林放逐,他偷走了辛白林尚在襁褓中的两个儿子吉德律斯和阿维拉古斯被,在山洞里将他们养育成人,并教导他们蔑视权力和金钱主宰的浮华世界。辛白林的女儿伊摩琴爱上了家庭地位一般的贵族青年波塞摩斯。但由于后母在国王面前的挑拨,波塞摩斯遭到放逐,而伊摩琴也被幽禁。伊摩琴女扮男装逃出王宫,在偶然的机会中,与两个哥哥相逢。此时,由于辛白林拒绝了向罗马献金的要求,罗马向不列颠宣战。培拉律斯和两位王子投入了保卫国家的战斗,并救出了被俘的国王辛白林。经过一番周折,辛白林终和儿女们团聚,不列颠进入了和平时期。剧本在结尾宣告:慈悲是道德的基础,能给生活带来和谐。这部剧成为莎士比亚传奇剧的代表作品。
1610年,莎士比亚又创作了一部传奇剧《冬天的故事》,这是个所谓“冬天里悲哀的故事”。
西西里国王里昂提斯怀疑王后温妮和好友波希米亚国王波力克希尼斯有暧昧关系,就囚禁了王后,并把王后所生女婴丢弃在荒郊野外,所幸女婴被一位牧羊人收养并养大成人。里昂提斯的儿子因母亲被囚禁,抑郁而死。十六年后,里昂提斯的女儿潘狄塔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和波希米亚王子佛罗利泽坠入爱河,却遭到了波希米亚国王波力克希尼斯的反对。此时的里昂提斯开始忏悔自己过去的行为,十分想念妻子和女儿。经历了一番周折后,他最终与女儿和妻子重新团聚,和好友重归于好,女儿潘狄塔和佛罗利泽也有情人终成眷属。
《冬天的故事》再一次表明惟有善良才能带来幸福。善良是生活中最富有恒久生气的力量,它会使人们苦尽甘来。就像莎士比亚本人遭遇过打击和挫折,也受到过诽谤和误解,但他始终以温文尔雅的态度面对人生,以他的文品和人品赢得了世人的尊敬。
当时有这样一首诗歌写过莎士比亚:致威廉·莎士比亚先生——我们英国的泰伦斯
好威廉,我这里戏吟的是有些人的说法,
倘若你没有在戏里边演一些国王的角色,
你本来可以成为国王的伙伴,
或者成为较低微人们中的国王。
另外有些人进行责骂,骂归他骂,
你可不是贫嘴,你具有无上的机智:
你播种了“诚实”,可他们得到收获,
并为了增进资本将果实守护。1609年,一支满载着英国移民的舰队在百慕大群岛附近遇到风暴,其中旗舰触礁,但上面的人却无一人丧生。他们忍饥挨饿,在一个荒岛上生活了近十个月,最后他们用杉树造成的两条小船返回了文明世界。这段奇遇引起了许多作家们的浓厚兴趣,其中包括莎士比亚,他利用这个题材,创作了《暴风雨》。这部作品与《仲夏夜之梦》一样,表达了莎士比亚的奇思妙想。
故事发生在大海中一个美丽神奇的岛屿上。“岛上充满了各种声音和悦耳的乐曲,使人听了愉快”。美丽神奇的荒岛上,到处游荡着活泼可爱、淘气顽皮的小精灵。在这里,一切宛如梦境,虚无缥缈,变幻莫测。
米兰公爵普洛斯比罗被弟弟安东尼奥篡夺了爵位,只身携带襁褓中的独生女米兰达逃至这一荒岛,他依靠魔法成了岛的主人。后来,他制造了一场暴风雨,把经过附近的载有那不勒斯国王和王子费迪南及陪同的安东尼奥等人的船只弄到荒岛,又以法术促成了王子与米兰达的婚姻。结局是普洛斯比罗恢复了爵位。宽恕了敌人,返回家园。不过,经过“暴风雨”的考验与洗礼,他不再是从前的普洛斯比罗了,而是一个十分老练、稳重的老人了。
玄妙的幻想、瑰丽的描写、生动的形象、诗意的背景使此剧成为莎士比亚晚期戏剧艺术的代表。在《暴风雨》中,莎士比亚坚信人必将战胜自然,年轻一代必将超过前人,走向最后的胜利。在这个剧本里还寄托着莎士比亚的乌托邦理想,他在剧本里对自己的理想国作了具体的描绘:在这共和国中我要实行一切与众不同的措施:我要禁止一切的贸易:没有地方官的设立;没有文学;富有、贫穷和雇佣都要废止;契约、承袭、疆界、区域、耕种、葡萄园都没有;金属、谷物、酒、油都没有用处;废除职业,所有的人都不做事;妇女也是这样,但她们是天真而纯洁:没有君主。大自然中一切的产物都可不用血汗劳力而获得;叛逆、重罪、剑、刀、枪、炮以及一切武器的使用,一律杜绝;但是大自然会产生出一切丰饶的东西,养育我那些纯朴的人民。莎士比亚还通过精灵爱丽儿之歌,歌唱自由美好的生活:蜂儿吮啜的地方,我也在那儿吮啜;
在一朵莲香花的冠中我躺着休息;
我安然睡去,当夜枭开始它的呜咽。
骑在蝙蝠背上我快活地飞舞翩翩,
快活地快活地追随着逝去的夏天;
快活的快活的我要如今
向垂在枝头的花底安身。《暴风雨》是莎士比亚晚年创作的最后一部作品,也是传奇剧中成就最高的作品。莎士比亚也以这样一部充满理想美与艺术美的作品结束了自己辉煌灿烂的创作生涯。这部作品也被称为莎士比亚“诗的遗嘱”。
莎士比亚传奇剧有明显的特点:剧情变化基本是家庭的团聚到分离,再到团聚,场景变化基本是从宫廷到社会,再到宫廷。结局都是用缔结婚姻来表示最终的和解,这象征着互敬互爱关系的产生,象征着新的美好生活的开始。
二、叶落归根,回到故乡
在《暴风雨》中,莎士比亚完成了自己诗意般的遗嘱,他在剧本的收场诗中的自白像是他告别剧坛、告别观众的告白:现在我已把我的魔法尽行抛弃,
剩余微弱的力量都属于我自己……
我再没有魔法迷人,
再没有精灵为我奔走……此时,莎士比亚已经步入了他人生的夕照期,他已经感到了疲惫,流露出了对于创作的一种倦怠。他觉得自己老了,而剧坛这个变幻的舞台需要新鲜的东西来吸引观众的目光。
1609年,莎士比亚所在的“国王供奉”剧团聘用了两位新人博蒙特和弗莱彻。莎士比亚作为一个老前辈,出于对于戏剧的深厚感情,非常关爱这两个才华出众的年轻人;另一方面,作为剧团的股东之一,他也希望剧团保持自己的生机和活力。莎士比亚与两位新人合作创作了一些作品,如他提供题材和人物,由他们完成文字创作。
1612年,莎士比亚与弗莱彻合写了取材于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创作的《堂吉诃德》的《卡迪尼奥》,这部戏还被邀请到宫廷大典中演出。随后他们又合作了几部戏,但这些剧本已经和莎士比亚以往的剧目风格有了很大的差异,它们明显带着弗莱彻所擅长的华丽行列剧的风格,即剧本主要是用非常巧合的情节拼凑起来,没有深刻的内容,人物形象也缺乏现实意义。这种戏主要是迎合宫廷贵族的趣味,但却违背了莎士比亚一贯的创作原则,即脱离了生气勃勃的现实生活。莎士比亚对这些是有所察觉的。
此时,有人还公开宣称:博蒙特和弗莱彻已经超过了莎士比亚。面对这些,莎士比亚看着自己双鬓花白的头发,陷入了沉思:也许我真的老了,观众不再喜欢我的作品,或是我已经跟不上时代的需要了,也许真的到让年轻人挑起剧团的创作担子的时候了。我也不能干预他们的创作,我还是回斯特拉福吧。
于是,莎士比亚向剧团负责人和伯比奇等老朋友表达了回归家乡的心愿,但他们都极力挽留。“威廉,难道你真的愿意离开剧院,离开舞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观众等着看你写的戏呢!你舍得和我们分别吗?”他们劝说道。
“可是我现在写的作品已经满足不了观众的要求了,年轻人做得已经很好了,还是让他们多写写吧!”莎士比亚恳切地说。
“但我们剧团还离不开你,威廉,留下来吧!”伯比奇等人异口同声地说。
一想到要离开自己一辈子为之奋斗的舞台,离开热情的观众,离开合作多年的伙伴,莎士比亚还真有些舍不得,但眼看着年轻人已经和自己的创作原则背道而驰,莎士比亚又不愿和他们进行争论。他感到自己创作欲望的不断衰退,而对家乡斯特拉福却是越来越向往,他渴望回归故乡,享受天伦之乐。
那段时间里,莎士比亚生活在一种矛盾之中,他想回家,却又对剧团和舞台难以割舍;他欣赏年轻人给剧团带来的活力,但又难以接受他们的创作方式。在这种状况中,莎士比亚又走过了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