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满心欢悦地重返索尔本。1893年9月15日,玛丽从巴黎写信给约瑟夫:我已经在一条干净、秩序良好的街上租妥了我的住屋,租金是180法郎一年……和我以前租的房子相比,这儿简直是一座宫殿。接着,玛丽又向约瑟夫诉说了自己的心情:还用得着告诉你说我很喜欢回到巴黎吗?又离开父亲确实使我感到难过,不过我能看出他老人家很健康,可以暂时不需要我,尤其是因为你住在华沙。而我的一生都决定于在这里的学习……因此我觉得还可以再留在这里,无须感到内疚。她还为她得到数学学士学位后回波兰做好了必要的准备,她在信的末尾写道:我不久要给约瑟夫·勃古斯基表兄写信,请他把他实验室的情况告诉我。这将关系到我未来的工作。约瑟夫不同意玛丽急于回波兰的打算,他劝她在法国拿到博士学位再说。他在1894年3月18日给玛丽的信中写道:我希望你能得到博士学位……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生活似乎都不容易,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应该有恒心,尤其要有自信!我们必须相信,我们既然有做某种事情的天赋,那么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这种事情做成。也许在我们的希望处于最小的时候,诸事反而会变得更好。重返巴黎后更让玛丽高兴的是,当她再次出现在索尔本物理实验室时,李普曼教授高兴地对玛丽说:
“你回来得正好,这个实验室很需要你在这儿工作。你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干下去!”
对于教授的鼓励,玛丽当然感到由衷的高兴,原先的焦虑和苦恼,在这儿荡然无存。
李普曼教授知道玛丽在经费上有困难,于是让玛丽参加一项有经费的课题研究,以补充她学习费用的不足。当时钢铁和机械工业正如日中天,发展得非常迅速,汽车工业、电力工业、铁路运输工业……都在加速发展:美国通用电气公司成立了,西伯利亚铁路动手了……这一切都加重了对钢铁的需求量和高质量的品位要求。但钢铁的磁化,却严重阻碍了机械工业的发展。于是法国工业促进协会请求李普曼教授研究一个重要课题——各种钢铁的磁性性质。
玛丽很高兴自己有机会参加由李普曼教授领导的科学研究,这是提高自己科学研究素质的最好途径。但有一个困难,没有适合的实验室供她使用,李普曼虽然有实验室,但却没有合适的地方让玛丽做实验。
但玛丽又一次时来运转。正当她为实验室发愁时,有一位瑞士福利堡大学的物理教授科瓦尔斯基来巴黎做学术访问。科瓦尔斯基教授是波兰人,从小就认识玛丽,所以很关心玛丽的学习近况。当玛丽把她的困难告诉教授后,教授给她想了一个办法。
“我想起来了,我认识一位在理化学校工作的年轻教授,他是一位很出色的物理学家,而且乐于助人,很富有同情心。他一定可以帮助你,他的名字是皮埃尔·居里。”
“皮埃尔·居里?”
玛丽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很认真地问了一下。
“对……这样吧,明天晚饭后你到我家来喝茶,我把皮埃尔·居里也叫来,你们当面谈一下,好吗?”
玛丽当然同意了这个建议。
现在,趁玛丽还没有见到皮埃尔以前,我们先介绍一下他的情况。
皮埃尔比玛丽大8岁,1859年5月15日出生在巴黎。他的父亲是一位医生。居里医生在行医养家糊口之余,还非常热衷于科学研究,经常在巴黎博物馆的实验室里做一些医学研究。
皮埃尔从小喜欢独立思考,富于幻想,居里医生很懂教育心理学,知道如果让皮埃尔进学校读书,他一定不会是好学生,相反还会损害他的自尊心和智力。因此,居里医生让皮埃尔接受一种所谓的“自由教育”,先让他在家里跟自己学,后来又请一位很优秀的教师教他。这种特殊的教育方法非常有效,结果皮埃尔18岁就成了理科学士,19岁成了索尔本理学院一位教授的助手。
1882年,当15岁的玛丽正就读于华沙一所公立高中时,23岁的皮埃尔已被任命为巴黎市理化学校的物理实验室主任了。1880年,他和他的哥哥雅克·居里发现了晶体的“压电效应”,即某些不对称的晶体(如石英、电气石、酒石酸钾钠等)在外加压力的作用下,由于极化而使其两端表面出现电势差的现象,这是“正压电效应”。后来,他们继续这一实验,确定了产生压电效应的条件和变化规律,并于1881年发现了这一效应的逆效应(又称“逆压电效应”,即将某些晶体置于电场中,它们会发生弹性形变,这一效应又可称为“电致伸缩”)。他们还根据压电效应制造出非常精密的静电计,用以准确地测量非常微小的电量,这种静电计称为“五电石英静电计”。
皮埃尔在日后的研究中,又有许多卓越的发现。如居里精密天平、居里定律、居里温度……他对磁学的研究,至今仍是非常重要的。美国物理学家塞格雷曾高度评价了皮埃尔所做的贡献,他写道:皮埃尔是第一个把今天我们称之为“群论”的概念引进物理学领域的人,这些概念包括极矢量和轴矢量之间明确的区别,以及对称性在决定什么现象可能发生时的重要性……他的观点的重要性已与日俱增。在1894年初他遇见玛丽·斯可罗特夫斯基时,早已有了很高的科学声望了。开尔文勋爵格外赏识他的才干。开尔文勋爵是英国著名物理学家、热力学奠基人之一,在1890~1895年担任过伦敦皇家学会会长,他在任会长期间与皮埃尔有密切来往。
1894年,皮埃尔已经35岁了,但他仍然单身一人,没有结婚。他之所以成了“大龄青年”,实在是由于他过度沉迷于做学问,害怕因为结交女朋友耽误了他做研究的大事。他是那种视事业为生命的学者。当然,他不愿意结交女友,也肯定与他对女性的看法有关。事实上,在遇见玛丽以前,他曾在日记上写道:女人只为了生存而喜爱生命的程度,远胜过我们男人;天才的妇女是稀有的,一般说来,对于一个严肃的科学家来说,妇女是一个绝对的障碍。如今他已经35岁了,多年的生活经历依然没有使他改变对妇女的看法。但是,在4月一个春意浓浓的夜晚,他意外地遇见了玛丽·斯可罗特夫斯基小姐,于是,奇迹在皮埃尔面前出现了:一个他以前从未料想过的神奇世界在他面前敞开了……
好,现在我们再回到科瓦尔斯基教授家里,在那儿,玛丽和皮埃尔见面了。在玛丽面前出现的是一个高个子青年人,穿着肥大而过时的服装,棕色的头发下有一双温和而熠熠发光的眼睛。他静静地靠在阳台门旁,表现出一种罕见的才智和个性。玛丽后来写道:当我走进公寓时,皮埃尔·居里正站在阳台门旁一扇窗前的角落里。他看起来很年轻,虽然事实上他已经35岁了。引起我注意的是他眼睛中流露出的那种坦率的表情,以及他高高的个子所显示出来的那种没有什么矜持的风度。我喜欢他那种从容不迫的谈话方式;我也喜欢他的淳朴,以及他既严肃又充满朝气的笑容。我们开始谈论科学……在皮埃尔眼里出现的是一位严肃认真的年轻姑娘,她不仅体态优美,连那柔软的卷发、灰色的眼睛、宽大的前额也显得十分可爱:甚至连她那双散发着化学药品气味的手,都对皮埃尔很有吸引力。如果说两人见面后,玛丽对皮埃尔有好感,那么皮埃尔这位从来拒姑娘于门外的男子,却一开始就被玛丽深深吸引住了,当然其中也夹着相当大的好奇心:这位姑娘在巴黎苦读是为了什么?
他们两人很愉快地谈起了彼此都感兴趣的科学研究问题。也许是由于玛丽那种不懂就问的态度,和她那谦虚求知的情趣,使皮埃尔感到轻松、愉悦,并产生了一种尊敬,这位很少在姑娘面前说话的人,竟侃侃而谈。尤其是当他发现他用一些专用学术语言或数学公式谈自己的工作时,玛丽越来越兴奋,这时皮埃尔感到这个姑娘真非同一般。他还惊讶地发现,她甚至能够敏锐地发现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并与他讨论。当皮埃尔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这种惊讶时,玛丽揶揄地说:
“先生,我不明白,妇女能力有限,这种奇怪的见解您是从哪儿学到的?”
皮埃尔一边讲一边觉得一切变得多么古怪:他,一位专心致志的学者,竟在一位年轻姑娘面前大谈艰深的物理学问题!而且还郑重其事地!他觉得有些荒谬,但他仍然高兴地说下去……当玛丽端起杯子喝茶时,皮埃尔看见她的手指变了形,他明白这是实验室的强酸灼伤的结果,他被深深地感动了。他突然改变话题,问道:“您要住在法国吗?住很久,还是永远住下去?”玛丽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有点发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
“今年夏天考试结束后,我就回到华沙去。我想秋天再回巴黎,但不知道能不能够做到。将来,我要在波兰当教师,波兰人没有权利抛弃自己的国家。”
这时,科瓦尔斯基夫妇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于是这3个波兰人开始谈到波兰的屈辱和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皮埃尔发现玛丽在谈到波兰的未来时,十分激动,认为自己对波兰的复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使皮埃尔感到生疏而不可理解。这位在自由国度成长起来的学者,认为科学家惟一的责任就是关心科学事业的进展,一切与科学无关的事情都不应该过问,可这位天赋很高的玛丽·斯可罗特夫斯基小姐却要去阻止沙皇的暴政。皮埃尔的世界很大,但也很小,对科学以外的事情他以前很少去考虑。
不过,他仍然愿意去拜访玛丽小姐,而且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这位波兰姑娘了。几天不见,他竟然坐卧不宁,想着法子去见她。有一次,他正好出版了一本书《论物理现象中的对称性原理》,于是他在扉页上工整地写道:“著者皮埃尔·居里谨以尊敬和友谊赠送给斯可罗特夫斯基小姐。”然后以送书为托词,到李普曼的实验室去找她。
皮埃尔的礼物得到了报偿:玛丽允许他到她的小房间去做客。这可不是一般的允诺了,至少皮埃尔是这么认为的。
当皮埃尔看见玛丽的房间那么狭小、简陋时,心中十分难过,他本人也向来不愿意追求物质享受,但他没有料到玛丽的生活竟如此贫困,简直让人无法想象。他问玛丽:
“您是怎么生活过来的?”
“啊,我每月有100法郎,每天可以用3个法郎……”
“100法郎一个月?这么一点钱怎么能够您支付房租、伙食……”
“您少见多怪了,其实我的生活并不像您想象的那么糟。我很少待在家里,整天都在实验室,或者去大学听课;晚上我到图书馆去,一直到10点才回家。因此,我只需准备少许照明用的煤油就行了。”
皮埃尔虽然还是不大理解玛丽是怎么过日子的,但他懂得她有一种了不起的信仰和自信心,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令人肃然起敬。
皮埃尔带玛丽去找理化学校的校长舒琴柏克先生,请求让她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做些实验工作,这个请求被允许了,因为舒琴柏克先生很器重皮埃尔。于是玛丽和皮埃尔可以天天在实验室里相见,他们之间的情谊也逐渐由“浅蓝”转变为“深蓝”。
6月份的一个星期天,皮埃尔带上玛丽到他父母家去,他父亲想见一见二儿子的女朋友。这两位老人很高兴二儿子终于找到了“一位了不起”的姑娘。
玛丽在皮埃尔家中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皮埃尔的父亲居里医生也是一个高个子,深蓝的眼睛炯炯有神。
听皮埃尔说,他父亲脾气暴躁,但人很聪明,而且非常善良;皮埃尔的母亲身体多病,但仍然有精力操持家务,居里医生在她的妥帖照顾下生活得相当愉快。玛丽惊讶地发现,这个家庭与她的家庭竟然极为相似,只要将某些细节稍加改变,居里的家就俨然成了斯可罗特夫斯基的家。两个家庭都重视对文化、科学知识的追求,都热爱大自然,都有和睦的家庭,也都有家庭成员间睿智、幽默的谈话……玛丽喜欢这个家庭,两位老人也承认玛丽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
1894年7月,玛丽按计划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数学学士学位的考试。她在这一阶段的学习任务终于胜利完成了!但是,考试合格就意味着要离开学习了3年的巴黎,离开认识了3个月的皮埃尔。
玛丽离开巴黎时,皮埃尔送她上火车,临分手时,他郑重、深情地对玛丽说:
“你要答应我,10月份一定要回来。答应我,你留在波兰就不能继续研究了,你现在没有权利抛弃科学。”
玛丽心里很乱,各种思绪纷至沓来,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我……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应你。”
“我有信心,你一定会回来的,巴黎的实验室需要你,我……”
最后的几句话,被火车汽笛声湮没。皮埃尔向玛丽挥挥手,心中顿然若有所失地望着火车在“轰隆”声中远去,直到它消失在远处的建筑物后面……
皮埃尔说得不错,巴黎实验室的确需要玛丽,日后她为法兰西共和国(当然也为波兰)增添了无上荣光就充分证实了这一点;皮埃尔有“信心”等待玛丽的回来,他没有说错,因为玛丽在10月份果真再次回到了巴黎。
三、结婚
1895年是皮埃尔的双丰收之年。由于玛丽的督促,皮埃尔克服了那种单身男子惯有的懒散的毛病,终于完成了他的博士论文《在各种温度下物质的磁性》。博士论文顺利地在3月份通过,而后他立即被任命为理化学校的教授。这年7月26日,玛丽经过一年多的迟疑和考虑,终于和皮埃尔结了婚。
他们的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我们相信读者看了艾芙的描述后,一定会深受感动。艾芙动情地写道:7月26日,玛丽最后一次在她租的小屋子里醒来。天气好极了。这个年轻女子的脸很美,露出一种她的同学们没有见过的神气。今天,斯可罗特夫斯基小姐就要成为玛丽·居里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