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张潮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约翰阴着脸踹开了那个小公寓的门，将穿着一条短裤的张潮从垃圾堆中拎了出来，丢进了车里。
五月份的北方还是有一些寒冷的，他窝在后座里瑟瑟发抖的看着副驾驶上的我，嘴唇蠕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了上牙打下牙的力气。
他家离实验室还是很近的，只是开了十分钟，他就被约翰从车里拽出来，一路拖着到了负二层。一楼的保安看着我们三个人面色铁青，什么都没敢问。
是啊，一个黑着脸的保安主管和实验室负责人，在加上穿着家居服和短裤的助理，这个组合看起来还真是有些诡异。
我在储物室埋童敏的那块水泥地面上，放了一把椅子，约翰把张潮按在上面之后，就退到了角落里，李璐把DV机支在了一边，屏幕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博……博士，你有什么事，你打个电话我就来了。”张潮真的是被这个阵仗吓到了，如果不是他这个表情，我可能还认为所有人都和约翰一样，会强吻自己的审讯官呢。
我手里翻着李璐临时打印出来的几张工资条，那是张潮来之后我给他的报酬，越看越觉得可笑：“你来我这里，不到一年的时间，我每个月给你八千四百块钱，期间还在替你申请赴美深造的机会，我想把你培养成下一个童敏，你怎么非要成为下一个南造云子呢？”
“我这话说的晦涩了一点儿，不如我们直白些，我给你这么多钱，你把我卖给谁了？”我把工资单摔在他面前，看着他满脸惊恐的表情。张潮在我心里还一直是一个大学生的印象，他的脸始终停留在科技大学和我握手时那满脸的崇拜，虽然我不清楚他为谁工作，但如果我还没瞎的话，我能确定，他一定是来这里上班之后，才被别人盯上的。
这类人有很多，比如说墨墨。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墨墨，下意识回头看和约翰站在一起的李璐，她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也没猜到我想什么，只是挑了一下眉毛，问我需要什么。
“童博士，我没把你卖给谁。”张潮急着反驳，就想站起来。约翰轻声咳了一下，悄悄的抬起了黑漆漆的枪口。
张潮顿时就冷静了下来，他用一种极度缓慢的动作坐了下去，陷入了沉思。
我非常有耐心的等他思量好，他不是一个职业间谍，一举一动的目的都在脸上写的清清楚楚，现在已经几乎可以肯定他一直在暗中捣鬼，只是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还是实习期间。”李璐在后面悠悠的说了一句，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如果我们解决不好这件事情，那么我就要考虑这个评价怎么写了。或者你运气好的话，也许将来的硕士导师会是我的同学。那恐怕你这辈子都拿不下来硕士的学位了。生物学本科生，你还想进实验室喂小白鼠？做一个聪明一点儿的决定吧。”
“如果我说了。”张潮抬起头看着我，脸色煞白：“你们能确保我不受到伤害吗？”
约翰在我身后冷笑了一声，我却点了头：“我保证你的性命。”
“一个外国人。”张潮坐在椅子上安稳了一些，只是不敢在看我：“我们在肯德基遇见的那次，就是他通知我过去的，他说可以帮我在马尔斯实验室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只不过需要帮他整理一些关于实验室的素材。”
我听着张潮的话，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那个嫌疑人了。李璐走到了我身边，非常冷静的问：“什么样的素材？”
“就是所有李璐经手的合同，和试验进度，包括你们去南通那一次的详细记录。他还说，只要我做的好，那么他可以介绍我到美国的一个科研中心工作，叫……”
“ASAT。”我替他说出了这个名字，特斯克真是对我实验的好奇心达到了一个巅峰，而且他远在二十几年之后，居然能控制住我这面所有事件的发展，他真的不像是一个科学家，而更像是一个CIA的特工。
我暂且将对特斯克的厌恶放在一边，想了想他的话：“你了解和你联系的那个外国人吗？”
他摇了摇头，但是马上又说：“我不了解那个人，可你们应该认识的。我们公司一进门的那个紧急救生栏里，有他的头像。”
我和李璐都是一惊，对视了一眼后，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谁——查尔斯。
消失了这么久，他终于再一次出现了，而且果然是给特斯克做事。事情的发展我虽然控制不住，好在每一步棋我都能预料得到，距离以不变应万变，已经不远了。
我关好了DV机，抽出了那张里面只有这段录像的闪存卡，放进了储物室的一个盒子里。张潮有些茫然的看着我们：“那个男人就是个疯子，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
“当然。”我点头，拿起了手机，按下了110三个键。
可是，我还没有按下拨打的时候，约翰身上的对讲里响起了两个声响，那个声音非常熟悉，就是带着消音器的手枪。我们屋子里的人都紧张了起来，我下意识的就认为是查尔斯到了。
约翰拿着手枪在前面走，我们还没有走出储物室的门，电梯就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女人，手里的枪口直指这约翰的胸口，根本没有犹豫的就扣动了扳机。
约翰应声倒在了地上，我的目光还没来得及看他伤在哪里，对方的枪口就指向了李璐，一声枪响之后，张潮也没有逃出这个命运。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我身边的三个人全部倒下了，我的血立刻冲到了脑门上，蹲下捡起约翰的枪就对准了对面的人。
而那个人摘下了脸上的口罩，一张和我非常相似的脸，她转了一下手里的枪：“放心，这只是麻醉枪，四个小时之后，他们就会毫发无伤的醒过来。”
她淡定的说完，把手里的麻醉枪丢在了地上，非常认真的看着我：“现在，我们需要谈一谈了。”
“特斯克和ASAT闹翻了，他向你下达了追杀令，我怕殃及到自己，不得不换了一张脸，好在现在的整容技术发达的很，相比之下，我还是很满意现在的模样。“她有些无奈的说着：“你实验室里所有的人，现在都听从特斯克的调度，包括之前的行动队，而且莎拉早就投靠了特斯克，现在有了这个强大的执行力，特斯克对你是志在必得。”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76号就像刚刚的李璐一样，抱着一杯热腾腾的开水，波澜不惊的说着追杀我的细节。
“他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吗？”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水，听着她的话，我觉得我身上的血液都凝固成了一坨冰块，冷的让人受不了：“特斯克怎么会和ASAT闹翻，没有了这个后盾，他想做什么都不是那么容易了吧”
76号抿了抿嘴唇，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其实，这才我来找你的原因，你需要给我解释解释这件事。”
我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仔细的读了一下，立刻就明白她为什么这次这样严肃了。信封里是一份来自2040年的文件，是我申请ASAT销毁掉包括76号在内的所有机器克隆人。
也就是说，这个对于76号来说，是一份死亡判决书。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她放下水杯，特别认真的看着我，眼神里我总觉得不是特别的友好，好像分分钟她会掏出一把手枪来顶在我头上一样。
我想，如果她在几个小时之前问我这个问题，也许我并没有一个非常满意的答复给她，但是现在，我完全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所以我非常淡定的放下了那个文件：“从去年八月份他们找到我开始，就不断的在说，需要钥匙，开启琳达计划。你知道琳达计划是什么吗？”
76号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摇头：“应该是一个什么关于机器人的计划。我只是听乔安娜说过两次，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
“琳达，是我设计你们的最初形态。她是我私人储存器的同时，也是我私人管家。我曾经一度想把她人形化。”我说道这里，明显听到沙发后面的那个包里，发出了一阵转动的声音，我知道她在听我说话：“但是后来我放弃了，因为无论是机器人还是克隆人，都逃不开一个人字。这对于机器来说，不是上升了一个空间，而是下降。”
“两年之后，你出现了，你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成长为和我本人完全同等的基因序列，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特斯克的目的。”我一边讲着，一边用手里的纸折了一个小的千纸鹤给76号看：“你看，这样看起来，这个东西相当复杂，照着样子你根本折不出来，但是如果你一点一点的打开，根据上面的折痕去琢磨，就会知道它的形成。”
“当时我还没有和ASAT签署免战协议，为了避免特斯克像拆这个千纸鹤一样将你们拆掉，我在你们的身体内部嵌入了一段代码，命名为琳达计划。”
“这个计划代表着，一旦启动，你们将进入自我销毁状态。最后只剩下一堆废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