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尽的黑。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毫无防备,就被这片黑暗所笼罩,放眼前方看不到出路,回过头头看不见来处。
林诺已经记不起来这是第几次踏入这片黑暗了。
只知道,眨眼的刹那,便置身于此了。
是摸索着前进,还是原地等待呢?
这不是一个哲学的问题,却永远都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回答。
反正无论是如何选择,最后那个地点都会出现的不是么!
事实告诉他,选择是没有用处的。命运的嘲弄,出了道选择题,而他只能被动的选择,无论是哪一个选项,最后都会出现同样的结果。
果然,又是同一个时间,同一片黑暗之中,然后同一条街道,最后,只是眨眼之间,林诺发觉自己又变回了五岁时候的样子。
细小的手臂,担不起任何重量,迈出的步子,再大也只不过是一块地砖的距离。
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纵横的街道,林立的大厦,没有声音的人群,还有车流,就像是一部老式的默片,却能够让看的人生出心惊胆战的意味。
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眼前是一栋大厦。
林诺知道这栋大厦一共有四十八层,似乎高耸入云。
这是属于林家的大厦,在最繁华的地段。
据说,这栋大厦是D市最高的楼层。
林诺仰望着这栋黑白色调的大厦,浑身不住的颤抖,连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都是冰冷的,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身体里骨骼冷颤的声音。
自从五岁那年的那件事情之后,他的世界就只有黑白的颜色。
不!错了。
除了黑白两种颜色之外,还有红色。
如鲜血一样的红,灼伤了他所有的记忆。
林诺仰望着那栋大厦,默默的在心底计算着时间。
快开始了吧!如同那天他看到的一样,周而复始。
一抹红,那么决绝,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度,直直的坠落。
从四十八层的楼顶坠落。
就像是从空中坠落的一团火,灼烧着毁天灭地的炽热。
然后,砸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一刻,连时间都停止了,呼吸都是多余。
四处蜿蜒的鲜血,却像是电影里面的慢动作,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就像是一条条赤练毒蛇,盯着猎物,缓慢移动,等待时机,一击即毙。
林诺不敢看,可是,那些蜿蜒的鲜血,却成了抹不去的记忆,即使是闭上了眼睛也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只需一眼遍体生寒。
那血肉模糊的身体,竟然像个被损坏的牵线木偶那般,歪歪扭扭的挣扎着站了起来。
嘴角勾着诡异的笑容,慢慢的,摇晃着朝着林诺走过来。
嘎吱,嘎吱..
明明是没有声响的,可是林诺的耳朵里却回响着莫名的声音,敲打在耳膜上,即将压垮脆弱的神经。
逃!一定要逃走!逃不掉的话,会被撕碎的!
逃!一定要逃走!逃不掉的话,会被撕碎的!
可是,无论林诺怎么努力都动弹不了分毫,双腿就好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林诺不停的颤抖,就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即便是抱着身体,蜷缩成一团,也躲不开被碾碎的命运。
不要走过来!
不要走过来!
求你!
求你!
请求你!
放了我吧!
可是,祈求永远是没用的。
虽然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祈求是毫无用处的,可是还是忍不住祈求。希望能够有谁听到,带他离开,或者带走他的生命。
那血肉模糊的身躯,最终还是走到了林诺的身边,慢慢的,缓缓的蹲下身来,紧紧的将他小小的身体包裹起来。
像是老旧的木门的吱嘎声,缓缓的夹杂着凉气,钻进他的耳中。
“小诺,妈妈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没有人可以相信!”
徐徐的,缓慢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传入耳中。
然后,像一个又一个钉子,深深的扎进脑子里。
而后,
紧紧包裹着林诺的那具身躯,突然像是喷发的岩浆,鼓起了一个有一个血泡,然后,崩裂。像是岩浆喷发那样,变换成无尽的鲜血,将他淹没。
喉咙被剥夺了声音,张着嘴,就好像是离了水的鱼,只能无力的一张一合。
无法呼吸了!
救命!谁来救救我!
没有人!
没有人啊!
没有人会来救我!
那么,就这样吧!
林诺放弃了挣扎,身体一点一点的慢慢下沉,连最后连头顶的发丝也不放过,系数淹没在了岩浆似的鲜血之中。
就这样吧!淹没吧!
淹没吧!
把他淹没吧!
是不是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铃铃铃铃铃!!!!”
闹钟尖锐的铃声响起。
林诺猛地睁开了眼睛,忽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两手死命的撕扯睡衣的领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浸湿了睡衣,黏在身上黏黏的,难受得很。
他一下子把睡衣的上衣脱掉,像是撒气似的,狠命的甩在了地上。
然后,又仿佛是失去了全部的力量,颓然的倒回了床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好像是溺水的人,刚刚被救上了岸。新鲜的空气,是那么奢侈。
“铃铃铃铃铃!!”
第二个闹钟响起。
林诺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沿,双手猛地搓了搓脸颊,揉乱了发,这才站起身来。
推门进了浴室。
摸索着打开灯,浴室里面白的刺眼,林诺眯了眯眼睛,视线里是一片模糊。
林诺摇晃着走到淋浴下面,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顺着墙壁颓然的滑坐在地上,抬起右手,打开冷水开关。
“哗——”
冰凉的冷水,从喷头里喷涌而出。
瞬时,林诺被淋成了落汤鸡。
说不出的狼狈。
他慢慢的,慢慢的蜷起身子,双手抱膝,头深深的埋在双臂之间。
求求你,!
求求你!
求你不要出现了!
放过我吧!
从五岁开始,一直到到现在,十九年了,整整十九年了!
这个噩梦跟随了他十九年了。
每一天,每一个夜晚,都在纠缠着他。
摆脱不掉,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