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巴黎是总汇，巴黎是人类之室的顶板。这座奇妙的城市是一切陈规陋习和新鲜事物的缩影。凡是到过巴黎的人，都认为看见了全部历史的内幕及其天色和星光。巴黎有个卡匹托尔卡匹托尔，建于罗马卡匹托林山岗上的要塞。那是市政厅；巴黎有个巴台农巴台农，雅典的古庙。那是圣母院；巴黎有个阿梵丹山阿梵丹山，罗马的七个山岗之一，罗马立国之初，全体平民由城里迁到这里，迫使贵族们做政治上的让步。那是圣安东尼郊区；巴黎有个阿西纳利乌姆阿西纳利乌姆，公元前1世纪的雅典建筑物。那是索邦索邦，巴黎大学前身。巴黎有个潘提翁潘提翁，古罗马的万神庙。那是先贤祠；巴黎有条神圣大路神圣大路，古罗马的一条大路，军队凯旋必经之路。那就是意大利路；巴黎还有一个风塔雅典的八角形风塔，建于公元前1世纪。那就是舆论，它用笑料取代了喏木尼喏木尼，卡匹托林山西北坡上曝尸的台阶。它也有自己的马若马若，西班牙安达路西亚爱装扮的男子。——纨绔子弟；它也有自己对河区对河区，指隔着台伯河与罗马相望的地区。——郊区；它也有自己的哈马尔哈马尔，对阿拉伯国家搬运工人的称呼。——市场大汉；它也有自己的拉扎洛内拉扎洛内，那不勒斯的贫民。——窃贼；它也有自己的柯克内柯克内，伦敦市时髦少年。——花花公子。凡是别的地方有的，在巴黎都能找到。杜马尔赛的卖鱼女绝不让欧里庇得斯的卖草妇，走钢丝的福利奥佐是铁饼运动员弗让纽斯的再生，德拉朋第乌纽斯·米勒会挽着侍卫华德朋克尔的胳膊，达马西普会沉迷于旧货商店，那里有万森刺杀苏格拉底，这里有阿戈拉囚禁锹德罗，格利木·德·拉雷尼埃尔会做油脂牛排，古尔第吕斯发明了烤刺猬。我们见到，普劳图斯著作中的高架秋千在明星门的气球下重现，阿普列乌斯在普西勒遇见过吞剑人，新桥上便有了吞刀者，拉穆的侄儿和寄生虫古尔古里翁结成了一对，埃尔加齐尔请爱格尔弗依向康巴色勒斯作介绍，阿尔瑟西马尔古斯、费德洛穆斯、狄阿波吕斯和阿尔吉里帕这罗马四大纨绔子弟乘着拉巴突的邮车从拉古尔第拉古尔第，巴黎一旧区。此处酒店林立，每年狂欢节，假面具游车从此出发。出发。奥吕·热尔在孔格利奥面前没有比查理·诺缔埃在波里希内尔面前待得更长久，马尔东难称母老虎，但巴尔达里斯卡也难得够上一条龙，滑稽大王潘多拉布斯在英格兰咖啡馆里嘲弄享乐大仙诺曼达纽斯，男高音歌唱家埃尔摩仁在爱丽舍广场高歌，无赖特拉西乌斯扮成波白什波白什，19世纪初巴黎街头的一名著名小丑。围着他向人募捐，在杜伊勒里广场上有不少揪你衣扣、抓你衣服的讨厌鬼，这让你2000年后还得重复2000年前忒斯卜利翁说的话：“是谁，在我有急事时突然抓住我的衣襟不放？”叙雷讷酒假冒阿尔巴酒，德佐吉埃的红滚边配上了巴拉特龙的大摆，拉雪兹神甫公墓在黑夜的雨中和埃斯吉里一样发出磷光，为期五年的穷人冢能与奴隶租用的棺材媲美。
请你找一找什么是巴黎所没有的？特洛风尼乌斯桶里有的东西，麦斯麦的木盆里一应俱全，埃尔加非拉斯借加略斯特罗之体还了魂，婆罗门僧人梵沙方陀借圣日耳曼伯爵之躯转了世，圣美达公墓显示起奇迹来，不会比大马士革的乌姆密埃清真寺逊色。
巴黎有它的伊索，就是马叶；也有它的加尼娣，就是勒诺尔曼姑娘勒诺尔曼姑娘，用抽绳子预言吉凶，名噪一时。它和德尔法德尔法，希腊古城，公元前279年被毁。一样，面对耀眼的、令人眩晕的现实惊慌失措；它使桌子旋转，如同多多纳多多纳，希腊古城，有朱庇特庙，是著名的神谶所。女巫求神谶时坐三脚凳。转动它的三脚凳；它让野鸡坐上宝座，如同罗马让娼妇坐上宝座一模一样。假如路易十五比克劳德克劳德，古罗马皇帝。更坏，那杜巴丽夫人杜巴丽夫人，路易十五之妻。比梅沙琳梅沙琳，克劳德之妻。又好些。巴黎把希腊的裸体、希伯来的脓疮和加斯科涅加斯科涅，法国西南部旧省名。的笑料合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形象，那是确实存在过的，我们还亲手触摸过。它把第欧根尼第欧根尼，古希腊哲学家，昔尼克学派创始人之一。、约伯约伯，乌斯人，富有且具有忍耐精神。一般借指极能忍耐的人。和巴亚斯巴亚斯，小丑，也指投机政客。糅在一起，用几张旧《立宪主义者报》缝身衣裳给一个僵尸穿上，便有了肖德鲁克·杜克洛肖德鲁克·杜克洛（1780——1842），曾效忠波旁王朝，参加过旺代叛乱。后来，他发现复辟王朝不会为此报答他，于是，留起极长的胡子和头发，每天到王宫前面去出洋相，以示抗议。
尽管普卢塔克曾预言“暴君总是短寿”，但罗马在西拉的统治之下听人摆布，并且甘愿往酒里掺水，这和在多米齐安的统治下没有什么两样。台伯河是条忘河忘河，又称地狱之河，亡魂喝了它的水即忘却过去。假如我们必须相信瓦吕斯·维比斯古斯那些教训人的赞辞的话，我们就需看看他是怎样说的。瓦吕斯·维比斯古斯说：“在格拉可斯的对面，有一条台伯河，人们饮用它的水，会忘记造反。”巴黎人每天至少从那条河里提取100万公升的水饮用，但这丝毫没有妨碍他们在战斗的时刻冲锋陷阵。
除此之外，还应指出，巴黎是个好孩子。它豁达大度地接受一切，在维纳斯面前它从不犯难。它的维纳斯型美女是霍顿督霍顿督，非洲西南部的民族，巴黎植物园陈列馆曾有陈列。只要它笑，其他一切都好办。丑态使它愉快，畸形使它开心，堕落使它忘忧，怪诞使它悦目，搞不好你自己也会成为一个怪诞的家伙。甚至伪善这类极端厚颜无耻的行为，也不会使它感到愤慨。它是那样一个具有文学天赋的人，就是在巴西尔巴西尔，博马舍所作剧本《塞维勒的理发师》里的伪善人物。的跟前也不会捂起自己的鼻子，它对达尔杜弗达尔杜弗，莫里哀所作剧本《伪君子》中的主角。的祈祷引起的反感，并不比贺拉斯对普里阿普斯打嗝引起的反感强烈许多。全世界各种人的面部线条都能在巴黎找到。玛碧玛碧，巴黎一舞场名。舞场的舞蹈不同于让尼古勒让尼古勒，罗马七个山岗之一。的波吕许尼亚波吕许尼亚，九个文艺女神之一。舞，但是，倒手转卖化妆品的女人在那里偷觑娇娘子的行为，却与斯达斐拉窥视处女普拉纳西的行为一模一样。战斗便门不是竞技场，但是，那里人人残酷无情，好像遇到了恺撒的挑战。叙利亚老板娘比沙格大娘显得更高雅些，假如说维吉尔曾不时光临罗马的酒店，那大卫·德·昂热、巴尔扎克和沙尔莱也都成了巴黎小酒铺的常客。巴黎涵概一切。在那里，群星闪烁，红尾红尾，用红绸结在辫子上的小丑。云集。阿特乃阿特乃，希伯来人对上帝的称呼。常乘着有12个雷电轮子的车从那里驰过。西勒诺斯西勒诺斯，酒神的义父。骑着母驴进了城。朗蓬诺朗蓬诺，巴黎著名的酒店老板。就是进了城的西勒诺斯。
巴黎与宇宙是同义词。巴黎即雅典，巴黎即罗马，巴黎即西巴利斯，巴黎即耶路撒冷，巴黎即庞坦。所有的文化在这里都有精义，所有的蛮气在这里都有投影。要是巴黎没有一座断头台，它会备感美中不足。
弄个格雷沃广场格雷沃广场，在此设有断头台。是好的。如果没有这类调味品，那永不散的宴席又如何是好？我们的法律为此做了准备，真是高明得很，有了那种法律，那把板斧便可在狂欢节的最后一天沥血了。
十一嬉弄，支配
巴黎的边界是不存在的。任何城市也比不上它——它对其支配的一切进行如此的嘲弄。亚历山大还说过这样的话：“要博得你们的欢心，哦，雅典的人们！”巴黎不仅制造法律，它还创建时尚；巴黎不仅创建时尚，它还创建规范。巴黎可以犯傻，当它高兴这样的时候，它就享着清福，使整个世界随之变傻；当巴黎清醒之后，它擦着自己的眼睛说：“我多么蠢！”随后，便对着整个人类放声大笑。一座多么奇妙的城市！事情确也奇怪，雄伟和狂放可以做邻居，威严能与戏谑互不相扰。同一张嘴，今天吹末日审判的号角，明天却又去吹葱管闹着玩儿！巴黎会发出一种庄严的嬉笑。那嬉笑如雷霆，似闪电。巴黎有一种戏谑的威严，有时能在挤眉弄眼之间突发风暴。它的盛怒，它的节日，它的杰作，它的伟绩，它的史诗，震撼着整个大地。它的胡言乱语也是如此。它的笑犹如火山喷发，波及全球。它的插科打诨是阵阵火花，它用它的漫画和理想影响着其他民族。人类文化中最崇高的纪念碑也承受它的奚落，并且准备永久地让它加以戏谑。它是杰出的，它有一个拯救世人的犹如异峰突起的七月十四日，它促使其他国家的民族也发表网球厅誓言1789年6月20日，第三等级的代表在巴黎网球厅宣誓，不制定宪法决不解散。它的八月四日夜间会议指制宪会议，宣布废除封建制度，把教会的土地收归国有。以3个钟头的时间摧毁了1000年的封建制度。它按自己的逻辑制造了人类一直向往的肌肉，它的精神在各种各样的崇高形式下繁衍生息。它滋养着华盛顿、考斯丘什科考斯丘什科，杰出的波兰民族解放运动活动家，1794年波兰起义的领导人。玻利瓦尔、波查里斯、里埃哥、贝姆、马宁、洛佩斯、约翰·布朗、加里波。在未来火炬燃烧的地方，都有它的光；1779年，波士顿；1820年，莱翁岛；1848年，佩斯；1860年，巴勒莫。它向聚集在哈珀渡口渡船上的美国废奴主义者和集在海边戈齐客店前阿尔基黑影中的安科纳爱国主义者，低声说着那强有力的口号：“自由。”它创造了卡纳里斯、基罗加基罗加，西班牙军官，自由主义者，曾参加1808-1814年独立战争和1820年的资产阶级革命。和比萨康纳比萨康纳（1818——1857），意大利革命者。它的精神照亮了整个世界。在它的鼓舞下，拜伦死于梅索朗吉昂英国诗人拜伦参加希腊人民反抗土耳其统治的民族解放斗争期间，于1824年死于希腊的梅索朗吉昂。马则死于巴塞罗那法国医生马则1821年赴巴塞罗那帮助那里的人民扑灭鼠疫，自己染病去世。它成为米拉波米拉波，18世纪末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著名活动家。的讲台。它成为罗伯斯庇尔的火山口。它的书刊、它的戏剧、它的艺术、它的科学、它的文学、它的哲学，成为全人类的生活手册。它的帕斯卡儿，它的雷尼埃，他的高乃依，他的笛卡儿，他的卢梭，他的伏尔泰，成为全人类的导师。每个世纪都不能没有莫里哀，世人异口同声地讲着他讲过的话，他的妙语成为全世界的箴言。他在每个人的精神领域建起进步的思想大厦，其解放信条成为后人铸造枕边剑的熔炉。1789年以后，各国人民的所有英雄，都是由法兰西的思想家和诗人的灵魂陶冶的。但是，这不妨碍它的小淘气的顽皮劲儿。人们称为巴黎的这个大天才，在用其光辉改变世界面貌的同时，涂黑了忒修斯神庙墙上布什尼埃的鼻子，在各个金字塔上，还写了“克莱德维尔匪徒”的字样。
巴黎无时不露着文明牙齿，不是在责骂，便是在发笑。
巴黎就是那样。它屋顶上的烟乃是世界的思想。说它是一堆堆的烂泥和乱石也未尝不可，然而，最主要的是它有它的思想。它不仅大，并且无边无际。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它敢于如此。
勇敢是追求进步需要付出的代价。
任何卓越的胜利，都或多或少是以果敢为代价的。革命，单凭孟德斯鸠勾勒，狄德罗宣传，博马舍预告，孔多塞孔多塞(1743-1794)，法国资产阶级社会学家，启蒙运动者。计算，伏尔泰准备，卢梭策划，那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丹东的勇敢。
“拿出勇气来！”一切成功都源于这一吼声。人类要前进，就必须从高处不断地发出鼓舞人的号令。大无畏的精神永照史册，是人类永恒的奇光异彩，犹如勇于冲破沉沉黑暗东升的旭日。探索、挺进、忍耐、坚持、忠贞不渝，与命运搏斗，以泰然自若的精神与苦难抗争，时而对不义的暴力嗤之以鼻，时而唾骂狂热的胜利，脚站稳，头高仰……人民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典范，人民所期望的，正是这样榜样。那巨大的光芒已从普罗米修斯的火炬移到康布罗纳的烟斗上指康布罗纳在滑铁卢战场上临死时对英国军队的辱骂（见本书第二部第一卷）。
十二未来在于人民
巴黎的人民，即使是成年人，也属于淘气鬼之列。刻画这孩子，便是刻画这城市，我们这是借天真的麻雀来研究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