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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居家(5)

(清)李渔《闲情偶寄》

橱柜

制造橱柜没有其他的技巧,最重要的是能多容纳东西。有的柜子做得很大,而所能容纳的东西却很少,反而不如做得外形小一些而里面大一些,就有事半功倍之效。

橱柜的设计有完善的也有不完善的,完善的设计没有别的,就是多做一些隔板,能够多放一些东西。大的橱柜,也不过两三层,最多四层而已。

如果一层只作一层的用处,那么长的大的物件只能放几件,而短的小的也只能放几件了。下半部分放满了东西而上半部分却是空的,岂不是闲置了有用的上半部分空间吗?

应该在每层的两旁钉上两根细木,以备架板之用。板不要太宽,是柜子深度的三分之一,或是二分之一就可以了,用的时候架上去,不用的时候就撤掉。

如果这层放的东西都比较低小,上半截是空着的,就把板架上去,一层就变成两层了。总的来说,一个橱就变成两个了,好处不是很多吗?如果要存放的东西很大,就把板抽掉,也不会受这个板的限制。这是一个办法。

至于设置抽屉,不但很必要,而且越多越好。抽屉一定要分成几格,以便分门别类,有什么放什么,就像生药铺里的“百眼橱”一样。

这不是从什么东西上受的启发,而是仿效朝廷设官的办法,五府六部的文武百官各有各的居所,各自所管理各自的文书财物。医生如果没有“百眼橱”,成千上万的药物用一样找一样,就是神医扁鹊也没有时间给人治病了,只能像刻舟求剑的那个人一样胡乱找药了。

这种橱柜不仅适合医生,凡大户人家都应当仿效它做一个。至于文人学士更应该学习这种方法,把一层分作几层,一格划作几格,就可把找东西费的辛苦省下来做文章。

(清)李渔《闲情偶寄》

箱笼箧笥

随身贮藏物品的器具,大的叫做箱、笼,小的叫做箧、笥。制作的材料,不外是革、木、竹三种;用来做锁的,又不过是铜、铁二样。

前人所做的可以说是很完备了,后来的人制作这些东西未尝不竭尽心思,想要制作得奇巧一些,却总也超不出前人的范围,稍有超出便不实用,只能让人欣赏把玩而已。

我觉得这些东西的形体设计都很好,只是上锁的地方太平庸古板了,试着对它进行了小小的改进,使外形变得更加的美观。其实也无特别之处,只是使其若有若无,看不到它的痕迹。只准备介绍两种式样,虽然我有很多想法,但未曾尝试过,所以不敢用之误人。

游历广东东部时,看见市场上所陈列的东西,大半是花梨、紫檀木的,制作得十分精巧,只是四面镶铜裹锡时把棱角都给埋没掉,而设锁的地方非得弄一个铜枢。虽说花样繁多,但觉得像多出一样东西似的。

比如一口箱子,磨得像镜子一样光亮,怎么可以让镜子上有渣滓呢?一个做工精良的匣子,摸上去和玉一样,怎么可以让玉上有瑕疵呢?

有人送来一个“七星箱”,起这个名字是因为里面分成七格,每格一个抽屉,好像星座的分布一样。箱子外面是插盖。它从上往下都没有钉铜枢,看上去整洁平滑,就考虑怎么给它上锁。

把它拿给工匠,让他在中心的位置装一个铜制的暗门,藏在箱壁中使人不能察觉,从后向前到达箱盖,盖上钻一个小孔,不要透出去,只让暗门透上去一点,使它抽不动就可以。再用一寸大小的锁,锁在箱子后面。

将它放在桌上,有如浑金璞玉,整体都很光滑,没有什么东西遮掩,找不到开关,就像没有锁一样。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却打不开,才知道需要用钥匙。这是其一。

后来游览三山,看到当地所制的器具都是雕漆的,工艺精致无比,色泽光怪陆离,但它的毛病也是在装锁的地方,太繁琐了。于是便把意见告诉给工匠,要他稍加改变。

工匠说:“我们这地方能工巧匠很多,如果能改变的话,不会到现在才改。如果想要掩盖上锁的痕迹,除非不上锁。”

我说:“果真是这样吗?”

因当时暖椅已制成,想在上面加一个匣子代替几案,于是就让工匠去做。上下四边,都让工人自己雕漆,做成以后,根据所雕的图案来考虑。前面有抽屉的,雕的是博古图,即樽罍钟磬之类的东西;后面没有抽屉的平板,雕的是折枝花卉,即兰菊竹石之类。

上面都着五彩颜色,看上去光怪陆离。但是抽屉太宽,开关时不合缝,不是左边进右边出就是右边进左边出。于是想了一个一举两得的方法,既掩蔽了锁的痕迹,又使抽屉开合没有这个毛病,使得使用和美观这两面都照顾到。

让工人做一条铜门,贯穿抽屉的正中,上面盖一块薄板,这块板就是从中分开的界线。一个抽屉分成两格,这是常理。谁知道有一件东西贯穿其中,而使前后连贯为一体呢?有这么一件东西贯穿其中,抽屉进出永远都笔直,而不会有太突出或太深陷的毛病了。

匣子前面所雕的博古图是一个三足的鼎,旁边一个炉子、一个瓶子。我鼓掌大笑道:“‘拿着斧柄砍斧柄,例子就在身边。’就用这上面的方法来整治它本身已经足够了。”

于是就把它交给铜匠,让他照三样物品的样子,各打造一个出来,钉在图案上。鼎和炉子、瓶子本身都是铜器,漆器上的图案还要模仿,何况是真的铜器呢?不用说是像极了。

鼎的中心装一个小孔,旁边装两个小纽,使抽屉关紧的时候,铜门从里面伸出来,跟纽相平,门和纽上都有眼,加上一个寸金小锁,就像鼎上原本就有的东西,虽然加了一个东西也跟没有加上一样。

锁是锁上了,拉开抽屉的时候,手上抓着什么呢?这不是便于关而难于开吗?不是的。瓶子和炉子上面,原本应该有耳,在上面加上两枚铜环,抓着这个做柄,那么开抽屉就不用费力了。这是规划正面的方法。

铜门既然从里面出来,必定在后面生根,不能不透出木匣背面。这样一块铜皮和补缀连接的痕迹,就都不能掩盖了。怎么才能像天然做成的呢?

背面所雕的花卉中,菊花处在中间,菊花的颜色大多是黄色的,跟铜相似,就用几层铜皮,剪成一朵千层菊,让暗门透出的地方,穿到菊花里面,胶粘牢固。

制作好之后,工匠跟我说:“福建做漆雕已经有几百年了。四面八方来购买的人也不计其数。从来没见过像今天设计的这件东西这么巧妙的,请您允许我推行这种方法,使这种方便能为大众享受到。”

我说:“先等一等。等我新书写好再推广也不晚。我担心世人先看见实物再看见我的书,不知是什么人创始的,反而说我抄袭别人的成果据为己有,不是成了不白之冤了吗?”

工匠是谁呢?一个姓魏叫兰如,另一个姓王叫做孟明。福建雕漆最好的,当推这两个人。自己不动手,但善于指导别人,轻视钱财而喜欢结交朋友,也是风雅的人。

(清)李渔《闲情偶寄》

炉瓶

香炉和花瓶的式样,古人已经设计得很完备了,后人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只是一些保护和衬托它们的东西,不妨随意增减。

比如,有了香炉,就要有铲子和筷子,铲子用来拨灰,筷子用来夹炭,这两种东西都不可缺少。筷子的长短要看香炉的高低,要与香炉相称,这道理简单人人都明白。

而铲子用方的还是圆的,得看炉子是圆的还是方的,不要使它们相差太远,这个道理也容易明白,然而人们却常常忽略。装了炭以后,香炉里的灰高下不齐,所以拿铲子来压平。铲子是方的灰就成方形,铲子是圆的灰就成圆形。

如果是靠近边缘的地方,炉子是方的而铲子是圆的,或是炉子是圆的而铲子是方的,那就不能吻合,只能压平中间部分,而不能压平外缘了。

必须用量体裁衣的方法配合来用。然而,用铜铲压灰,终究难以压得平整,并且不是一铲两铲就可完事的。这不是僮仆做的事,应该主人亲自去做。

我性情很懒,所以每件事都想找一个偷懒的办法。我曾经做了一个木印来印灰,一个印能代数十把铲子,一开始不过是为了省些麻烦,没想到做好之后不仅省力而且很美观,在朋友中流传,就成了固定的方法。

比如,炉体是圆的,就依照它的尺寸,镟一块圆板做印,与香炉相合,丝毫不差。上面做一个柄,以便手拿。只是圆板的中间要稍微凹进去一点,中间高四周低,像馒头的样子。方的也是这样做。加了炭之后,先用筷子把灰弄平,然后用这种板子一压,中间和四周都平整了,不仅像刀削一样,而且还像镜子和油一样光滑。

自从有香灰以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灰面,又光又滑,可称得上极其精巧。我看了又想,说它尽美可以,但并不尽善。就让木工加以镂刻,凡着灰的一面,或刻几根老梅,或刻一朵菊花,或刻一首五言绝句,或刻完整的八卦图。只要举起此板往灰上一按,就现出无数离奇的图案,自然天成,巧妙绝伦。自从有香炉以来,没有见过这样别开生面的。

我湖上笠翁,实在是有益于风雅,这并不是过头话。请让我给它取名为“笠翁香印”。和眉公设计出来的那些以人名命名的东西比较起来,谁高谁低,谁实谁虚,天下自有定论,不是我敢随便乱说的。使用这种灰印,最要神速,随按随起,不能迟缓一点,稍一逗留就会气闭火熄。灰印雕好以后,必须加上油漆,才不会沾灰。

焚香所必需的东西,除了铲子和筷子之外,存香的盒子和插铲子与筷子的瓶子这几件东西,也是香炉必须有的。此外还有一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人们或许知道,但大多不去置备,我给它补充进来吧。

用筷子拔灰,免不了弄得一片狼藉,炉子的肩上和鼎的耳上经常会蒙上灰尘,一定得有一样东西来扫。这不需要另外制作,只需一支毛已散开的小毛笔,但笔管要硬一些,使得和用来写字的笔不同,和铲子与筷子一起放在瓶子里,需要时取出来用,名字叫做香帚。

至于香炉有底有盖,过去的都是这样。之所以用底和盖,也不是没有原因。炉盖是用来覆盖香灰的,有风时香灰才不至于四处飞扬;炉底就是底座,用来隔手,移动香炉时拿着它当手柄,以防止手上的汗渍沾到香炉上,使炉上有痕迹。

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然而,用底座时多,用盖时少。为什么呢?香炉放在房里,时刻在焚香,没有什么时候需要用盖,没有风的时候,灰不会自己飞扬起来,即使有风,也会被窗帘挡住,没有熄灭有用的香火来防止未必能刮进来的风的道理。

这样看来,炉盖实在是累赘,完全可以不要。然而,我认为炉盖有时也需要,只是前人制作得不完善,让人觉得有用的东西没有用了。

炉盖本来是用来挡风的,单单没有想到如果香炉没有火,就不只是炉盖可以不用,连香炉也可以不要了。如果香炉一定要有火,盖上火就熄了,用盖干什么?

我曾经在早晨看花、傍晚看月、夏夜乘凉时,或是登上最高的楼台,或是住在极开阔的地方,往往自己随身带个炉子。风起的时候灰也飞起来,让人束手无策,才觉得前人呆笨,设计东西不懂得规划周到,以至于麻烦还留到了今天。

同样是一个盖子,干吗不在顶上钻一个大孔,没风的时候收起来,有风的时候盖上,风吹不进去,灰也扬不起来,而香气从下升上来,又不会受阻挡,这办法不是很好吗?

只需要把原本就有的东西稍加变化,就可以使无益变为有用。古人点铁成金,所点的不一定是铁,所成的不一定是金,只要能把不值钱的变成值钱的,那就是神仙的妙术了。这里说的是香炉。

花瓶以瓷的最好。这样养花的水不容易变浊,而且没有铜腥气。但铜的有时候也有它的可贵之处。冬天结冰,瓷瓶容易破裂,一不小心就成了废物,所以应该用铜的来代替。

但瓷瓶如果装上胆,那就不用担心这种事了。胆要用锡做,切忌用铜做,铜一沾水就会有铜青,有了铜青再装水,腥气就会比没有铜青的时候厉害十倍,所以应该用锡。而且锡柔软容易成型,价格也比较低,铜很硬又难以加工。用锡的好处不止一样。

瓷瓶用胆人人都知道,但是在瓶胆中安撒,这样做的人却不多。把花插在瓶子里,一定要插在空处,那些富有诗情画意的枝梗,随手插入就自然得宜,否则挪动布置的功夫就少不了。

有一种花枝很倔强,不肯听人指挥,我想把它放在左边,它偏要朝右;我想要让它向上,它偏偏向下垂,必须用一个东西来制服它,这东西就是所谓的“撒”。

撒是用坚硬的木头做成,形状大小不拘一格,中间可扁可方,也可以是三角形,但外面必须是圆形,以便和花瓶相吻合。这种东西可以准备几十个,以备各种情况取用。

总之,不花一钱,和桌撒一起拾取就可以了。其他地方丢掉的东西,在这里再收起来。

(清)李渔《闲情偶寄》

酒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