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静立于旁的骨女突然凉凉的插了句:“不用爬城楼也活不过三日了。”
秋月盈本就不好的脸色因气愤而涨得通红,不一会儿便一副隐忍的模样瞪着二人,不悦的指责道:“你们怎的这般没有同情心,竟说出这些话来。”
这回换凝笑看怪物似的看着她了,末了同样不大乐意的回道:“他既是自己寻思便是他生无可恋,你何必去救他,难道他如今失了妻子又失掉双腿却仍是苟延残喘,这局面就一定是他乐见的吗?”
“走吧,别与她多费口舌了。”骨女望了眼已升至头顶的烈日,脸色不大好的拉了拉凝笑的手催促。
某凝却仍有些不痛快,但见秋月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立在原地,显得愣愣的,动了动嘴角也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与骨女一道往城外而去。
回头望了眼仍在原地的秋月盈,此时她的侍女正买了些物什回到她身边与她说着什么,她却忽然抬头向凝笑看来,后者一愣,随即回头不再看她,只目不斜视的问骨女:“你怎知他活不过三日了?”
“那么重的死人气息,此刻隔得这么远我仍能隐约闻到,能撑过三天都是万幸。”说到这里,骨女似乎很不喜欢这话题,眉头狠狠地一皱。
凝笑则歪头略一沉思,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夜昀宿站在墨园的门口,不动声色的望着亭中安静端坐的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漠,一袭红衣却衬得他更加令人生畏。
此时,一个小厮走来凑近朝戈低语了几句,说完便退了下去,接着朝戈就脸色一垮,满脸全天下他最倒霉的神情道:“主子,凝笑少主与骨女大人出去了。”
“恩。”夜昀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朝戈不由一愣,狐疑的抬头瞅了瞅他,小心地问道:“那属下马上派人去跟着。”
“不必。”转头笑眯眯的望了一脸忐忑的朝戈一眼,又转回园内看去。
梁初尘似是也听到了入口处的动静,正抬头望来,与夜昀宿的视线一撞,见他正满面笑容的看着自己,便也礼貌的勾了勾嘴角。
夜昀宿用眼角扫了朝戈一眼,便打发他养伤去了,继而不缓不急的往里走去,优雅的在他面前落座,温柔的问道:“不知这墨园,大哥住了可还习惯?”
梁初尘默了默,抬头看着他,平淡无奇的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问:“义父可有交代让你接我出来做什么?”
“自然是大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手下的所有人以及这宅里的所有人都能任你差遣。”
闻言却是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探究的看着兀自倒水的夜昀宿许久,才又有些失落的问了一句:“关于我生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夜昀宿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起眼帘抱歉的笑了笑:“一无所知。”
“是么。”梁初尘的语气淡淡的,到不似他看上去那般冷漠,只是无端的有些凄哀,看在眼里免不了心生同情。
“我今年十八,三百多年前的事,自然是不知情的。”说罢又是笑眯眯的抿了口茶,“冥王大人既然不与你说,自是有他的道理,何必执着过去。”
“只是心中有些空罢了。”语毕竟有些无奈的一笑,这是夜昀宿第一次见他露出笑脸,虽然带着一丝自嘲一丝苦涩,却也很有一番独特的风华。
“慢慢填满就行了。”夜昀宿一脸无甚大碍的神情,很是自然的扬着嘴角,双眼却平静的望着他,猜不透冥王究竟亏欠了他什么,又想偿还什么。
“当初向晚是由你派人埋的吗?”梁初尘有些不甘心的追问:“她确实是死了吗?”
“死了。”夜昀宿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你若不信,我可以差人带你去看她的坟墓,你想打开棺木一探究竟也无妨。”
梁初尘有些诧异的缩了缩瞳孔,看着笑容满面的夜昀宿,他那副神情就好像去挖一个已死之人的墓,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他有些不大能接受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玩笑的味道,可他虽然在笑着,眼神却异常认真,半响便泄气的垂下了眼帘。
向晚是除冥王外唯一知晓他过去的人,既然如此,也只能罢了。
从梁初尘脸上看到两种不同神情这种事,似乎让夜昀宿很愉悦,让此刻的他眉眼弯弯很是惬意,放下手中的茶杯和颜悦色道:“需不需我差人带你去外头走走?”
闻言梁初尘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现在的他还很混乱,安静的待着才是他最想要的。
见此夜昀宿也便不再多说,起身掸了掸褶皱的衣摆,“那你好生歇息,若想出去了差人知会我一声。”
“好。”
于是,夜昀宿便温柔的一笑,转身离开了墨园。
三日后,凝笑与骨女顺利的到达了秀州,正如骨女所说,是一座相当繁华的城池,新到一处的好奇与兴奋瞬间冲淡了舟车劳顿的疲惫。
“你说的果然不假,确实与锦州一般热闹~”凝笑有些喜不自胜的张望着路旁的各个小摊与店铺,确是绸缎布匹的店面居多,看的她甚是应接不暇。
“凝笑,以你这样的出生这样的身份,为何会被调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大家闺秀之态。”骨女的表情说不清是惋惜还是纯粹的感慨,只是牵着马驹慢慢的跟在一旁:“连赶了三日三夜的路,你就一点都不想先找处地方歇歇?你能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千金一样娇贵一些?”
“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一些~”凝笑有些不屑的撇撇嘴,斜睨了她一眼:“莫不是你自己累了想歇息?”
骨女立马回瞪了她一眼,同样不屑的勾了勾嘴角:“疲惫与我是不可能出现的。”
凝笑一愣,似是才想起骨女的身份,便呐呐的吸了吸鼻子:“好吧,咱们先去找处客栈,至少先让咱们的马儿好好歇一歇。”
其实骨女只是在担心她的身体而已,她都懂。
等二人收拾妥当出门已是酉时,太阳西斜,街上挂起了大大的灯笼。
骨女显得有些兴趣缺缺的模样跟在一脸新奇的凝笑身后,她不明白明明与锦州差不了多少,眼前的人为什么还能这么兴致勃勃。
“然然快过来!”凝笑举着一块翡翠绿的布匹兴奋的大叫,待见着骨**沉的脸又不由的僵了僵,只伸手对着她招了招:“过来看看这匹布你可喜欢?”
“我不喜欢这么亮丽的颜色。”骨女凉凉的掀了下眼皮,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凝笑上下打量了一番她那身灰不溜秋的长衫,一脸惋惜的撇了撇嘴:“多俊的一个姑娘,干嘛老是穿的和老姑婆似的。”
骨女的眼睛一眯,走至凝笑身边将她手中的布匹夺了下来,很是不屑的扫了一眼丢回了摊位:“我不爱绿色。”
“那你喜欢什么颜色?”某凝很是不耻下问的凑过脸去。
“你是问我生前还是死后?”骨女一边随手翻阅着摊位上的布匹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正欲为她介绍的小贩一听这话,悬在半空的手顿时僵住,抬头惊恐的向骨女望去。
凝笑赶忙凑上前安抚的压下小贩僵硬的手,讪笑着道:“莫慌莫慌,她向来爱说笑。”
闻言骨女也很是配合的冲小贩露出温柔的一笑,待小贩刚一释然的放缓表情,又不假思索的接着回答凝笑的问题:“生前我最爱红色,死了之后便一直钟爱黑色了。”
那小贩听罢脸色又一次惨白,看着骨女嘴角的笑意都觉得万分诡异,哆嗦着后退了一步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引来旁的几位摊主与路人好奇的目光。
凝笑嘴角抽了抽,拉上骨女掉头就走。
“你慌什么呀?”骨女故作不解的埋怨了一句,随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你不喜爱他的布匹便算了,做什么吓唬人?”凝笑有些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这是在为她选布匹诶,能不能专心点!
“我以为你会喜欢~”骨女面带吃惊的眨了眨眼:“你不是最爱捉弄人了吗?”
“我捉弄人也是有原则的,这会儿办正事呢!”说罢又很不解气的“哼”了她一声:“你究竟还选不选了,你不说我到时候便自作主张给你选了。”
“那就有劳你了~”骨女无辜的看了她一眼,很是配合的迎合了她的意思。
“……”凝笑颇显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道:“那到时你若不喜欢可不怨我。”
骨女倒也不急,仍是好声好气的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你给你哥哥选什么色?”
“哥哥穿什么都好看!”语毕还很是骄傲的扬起了下巴,得意兮兮的往另一处摊位绸缎庄走了进去。
骨女顿足想了想,记忆当中夜昀宿似乎真的不曾特别钟意过什么颜色,而他确实也是穿什么都好看,便有些不明所以的笑了笑,跟着走了进去。
凝笑正拿着一匹月牙白的布沉默的看着,这一下倒是让骨女忽的想到了一点,夜昀宿他从未穿过白色的衣裳,那样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居然从未穿过白色!!!
这一点让她很是激动,快步走至凝笑身边却见她已然放下了那匹月牙白的布,不由疑惑的问道:“怎么又不要了?”
“我几时说要了?”凝笑转头同样不解的扫了她一眼。
“我倒是从未见过他穿白色,你不想让他试试?”俗话说得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养眼的事物谁不喜欢看,她是真的很想看看夜昀宿穿白色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唔……是我不让他穿白色的。”说完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肯定。
“为何?”骨女异常惊讶的扬起了一边的眉。
“因为我觉得白色很俗气!!”那些戏文里但凡说到男子俊逸非凡便是一身白色长衫,说到女子貌若天仙也是一身雪白,她实在是不能苟同,像夜昀宿,哪怕穿黑色照样堪比谪仙好不好!
骨女噎了噎,觉得凝笑果然不同普通小姑娘,但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白色在她看来也似乎变的不那么有道骨仙风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