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屠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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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诗经里的假大空 1

诗经里的假大空1

书名:屠刀集作者:菜九段001更新时间:2014-04-2922:07:23

书名:历史的侧影作者:菜九段更新时间:2013-05-0220:26:52

泰山岩岩,鲁邦所詹。

奄有龟蒙,遂荒大东。

至于海邦,淮夷来同。

莫不率从,鲁侯之功。

保有凫绎,遂荒徐宅。

至于海邦,淮夷蛮貊。

及彼南夷,莫不率从。

莫敢不诺,鲁侯是若。

明明鲁侯,克明其德,既作泮宫,淮夷攸服。

矫矫虎臣,在泮献馘,淑问如皋陶,在泮嫌囚。

以上二诗分别是《诗经》之《閟宫》、《泮水》的片段,文字相当古奥喔,菜九也只能对付着看个大概,说的是鲁国君主如何了得,立下了令世人景仰的不世奇功。

对于早期的文献资料,学界有个传统的说法,即六经皆史也。这是因为早期文字留存极少,而诗、书等早期珍贵文字记载中所包含的内容,能数量不等地反映早期先民的生活及生存状态,故可以作为史书来读。诗三百,风雅颂。以上所举《閟宫》、《泮水》二诗即出自《诗经》的颂部。经查,颂部只有诗区区四十首,而最长的两首诗,就是这两首歌颂鲁僖公的,可见此鲁侯非同小可。

怎么知道这两首诗是歌颂鲁僖公的呢?在《閟宫》注里明确标示鲁大夫公子奚斯颂美僖公恢复疆土,修建宫室。而在《泮水》注里也标明颂鲁僖公修泮宫、克淮夷。在《閟宫》诗文里更有“庄公之子”的明确提法,则此二诗所颂扬的人非鲁僖公莫属。好像鲁国的开国之君、周公的长子伯禽都没有在《诗经》中占有一席之地,怎么到了后期的鲁僖公一家伙就搞了两首诗,而且是两首最长的诗。说其长,长到什么程度呢?菜九用百度搜索到《诗经》颂的全文,然后用WORD统计了一下,《诗经》颂共有不到四千字,而这两首诗就将近一千字,也就是说,等于颂的四分之一。有了这个比较,人们自然而然会得到这样的认识,即这个鲁僖公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然而翻检一下史书,则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鲁僖公,在《史记》中作鲁釐公,其事迹少得可怜,少到连简单的流水账都没有几笔,从继位到谢世,只得不足一百字,与《诗经》中接近千字的歌颂相比,落差太大,不成体统。何况这不足一百字,还多半记了外国发生的事,本国之事一件没有。由此可见,鲁僖公一朝事迹寥寥,当属没啥可记者。若真有什么战胜之功,史公又不是与鲁僖公有仇,何至于略而不书?这一点可以比之于其前的鲁庄公朝、其后的鲁昭公朝,二者的执政年限与鲁僖公差不多,但国内的事情要多得多,篇幅也五六倍于鲁僖公朝。至少可以这么说,即使鲁僖公执政期间,鲁国真发生了什么事,也应该属于无碍国运之事,可记可不记啦,终归于不记。须知,《史记》中的简略,不是说鲁僖公一朝真的啥事没有,只不过在鲁国的历史长河中,这些事并不算重要罢了。鲁僖公一代的事迹主要反映在《左传》之中。于是乎,如果不看《春秋左传》,人们甚至极有可能不知道历史上有过鲁僖公这么一号人。人们一般都知道春秋五霸,当然未必能数得出五霸究竟为谁谁谁,这一点也不奇怪,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不是专门搞这个的。只是一个占了《诗经》颂部四分之一以上篇幅的人,居然没什么人知道,实在让人想不通,乃咄咄怪事也。

菜九的一个特点就是,一见到不合理的事情,就忍不住要去追究一番。面对如此一个不合理,菜九的脑袋瓜里一下子就浮现出这样的疑问,即这个鲁僖公真有什么值得大肆歌颂的功德吗?奇怪的是,两千多年来,从来没人问过。可能有人会说了,古人早就在两诗的注里说过,是歌颂鲁僖公克淮夷之功嘛,难道不值得歌颂吗?如果真有什么克淮夷之功,菜九当然也不反对歌颂一下,但用如此大的篇幅歌颂,未免不那么合适吧?毕竟其功劳不会大过鲁国开创时期的列祖列宗吧?早先鲁国又有哪一块土地不是从淮夷或蛮夷手里搞来的呢?那么,用如此大的篇幅歌颂什么克淮夷之功,这个功一定前无古人,非大书特书不可。于是,就非常有必要考察一下这个受到大肆歌颂的鲁僖公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取得了如此了不得的业绩。而这个活,似乎一向没什么人去做。只好由菜九勉为其难、吃力不讨好地做一下。

对于没有确切年代记载的早期事情,中国的读书人一向有为其找到相应的历史定位的传统,否则让这些个记载浮在空中,太不合适了嘛。至于定位准确与否,则往往马马虎虎啦,不予深究啦,先定了再说啦。对这两首诗的时间定位,也未脱如此做派。有关这两首诗,学界或者认为其有事实可考。如金启华先生在《诗经译注》里,将《泮水》所述解释为僖十三年、十六年之事。而将《閟宫》所述定性为僖四年随齐伐楚的事。不清楚这些解释是否有代表性,据菜九对学界的粗略认识,一般来说,这种观点很可能是有共识性的。但学界的这种界定能否站得住脚,不妨让我们顺着时间先后来考察一下,鲁僖公或者鲁国究竟干过些什么。

鲁僖公所处的时代,即齐桓公时代。齐桓公为春秋五霸之首,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保证了华夏族没有沦为夷族奴仆,功莫大焉,就这样也没有在《诗经》里占有一行之地。占了《诗经》颂部四分之一以上篇幅的这个鲁僖公,其功劳应该大大地超过齐桓公,不然的话,是说不通的。

然而考之于史,僖四年的随齐伐楚,实属于不了了之的事,双方基本上没进入交战状态,既然没有交战,就不可能有什么斩获。但因其过程的不凡内涵,即使没有《鲁颂》,也还是会被历史记住的。这一年,齐桓公率鲁、陈等八国诸侯先伐蔡,打败蔡国后,八国联军进而伐楚。为什么八国联军要伐楚呢?原来楚的扩张势头太猛,周边国家吃不消了。以齐为首的八国联军,想让楚长长记性。楚王知道齐桓公带兵侵入,就派使者向八国联军的首脑齐桓公打招呼: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八竿子打不着嘛!没想到,你老人家带着八国联军进入我的地盘,不知有何指教?而齐桓公并没有胜楚的把握,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诸如你们已有很长时间没向周王室进贡筛酒用的茅草啦,周昭王南巡没能活着回去是不是你们捣鬼的啊?昭王南巡不返的事,老天爷也说不清楚(可参见菜九所作《西周楚国初封及迁移原因解》),而那些个茅草又岂是可以摆到台面上来的事?楚国的使者也不含糊,他说茅草的事情好说,我们马上就可以恢复进贡;昭王的事,也只有天晓得了。对阵双方都没有把握打赢,于是乎,侵略与反侵略都未能进行到底,只能不了了之。仔细盘算一下,表面上楚国在此事中跌了点软,其实八国联军大张旗鼓而来,两手空空而回,楚国毫发无损就化解了危机,应该是赢家。因此,这档子事肯定不值得赋诗一首。

僖十三年的情况又是如何呢?《左传》记曰:“夏,会于咸,淮夷病杞故,且谋王室也。”原来是淮夷给杞国制造了麻烦,齐、鲁、宋、陈、卫、郑、许、曹,正好又是八国,会于咸,是不是会合之后,八国联军就去与淮夷开战啊?根本没有开战,只是在第二年,为饱受淮夷之苦的杞国搞了个防御性的工程——城缘陵。淮夷病杞,诸侯迁杞,应该理解为原先淮夷所侵之地或者未能夺回,或者夺回后仍担心淮夷来犯,只好迁走。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表明淮夷并未受到重创。在鲁僖公的历史中,这也是与所谓的淮夷最有关系的这一事件,还是什么事也没做成,更不可能有什么值得歌颂的业绩。于是,此年的事情也没有大肆歌颂的价值。

而僖十六年如何呢?又是齐、鲁、宋、陈、卫、郑、许、曹、邢各国会于淮。干什么呢?《左传》僖十六年记的很清:十二月,会于淮,谋鄫,且东略也。城鄫,役人病,有夜登丘而呼曰:“齐有乱!”不果城而还。还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也没有。

实际上,无论是僖四年也罢,僖十三年也罢,僖十六年也罢,这些事件的主使者均为齐桓公,鲁国或者说鲁僖公不过是加盟追随者,即使这些事件中真有什么斩获,轮到鲁国的受益又能有多少呢?何况其中根本没有任何斩获的痕迹。

经过考证,我们可以初步认定,鲁僖公的与淮夷战胜的记载,得不到历史事实的支持。那么这些个颂歌又是如何来的呢?难道是古人拿我们开心,搞了个无中生有。中国确实有无中生有的传统,很擅长把根本没影子的事说得有声有色。而鲁国的事还不能轻易将其归为一点找不到影子的事。尽管鲁与淮夷之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战功,但紧接着僖十六年,即僖十七年,即发生了鲁灭项事件。年代与事实的相近,使得菜九以为,这个鲁灭项之事,应该是紧接僖十六年诸侯之师会于淮而来,并且被移花接木地转换成灭淮夷之功。两首鲁颂的创作,应该是以此事为契机而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