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见多识广的能人,最多也就长眼两三种古玩,换句话来说,你多大的灶火,老祖宗几千年的东西,你就想样样精通,那样的话,你应该是人家老祖宗的祖宗才对啊。
古玩从历史角度来讲,唐朝以前的东西,甭想;从材质上来说,常接触的不过金银玉瓷等;从地域方面看,中原地区(洛阳)向外辐射,真指望云贵川挖出惊世骇俗的东西来,有难度,关键是你挖出来也不知道那是啥,历史文化不被认可。
所以,贾国祥这个死胖子来找我长眼,我本身就加着一百二十个小心,可是,听说他是老陈介绍来的,心里又着实大惊。
我吸了口烟,笑着问他,“贾老板,既然你这么瞧得起我,又是老陈推荐来的,那我就丢人现眼替您把把关,蒙对了您别欢喜,看错了您可别翻脸。生意是你接的,我就凑一热闹,钱不钱的……我就不要了。”
贾胖子呲着门牙乐了,双手伸进肚皮里,我还纳闷这孙子怎么把宝贝藏这么深,结果他只是把半袖撩起来,抖抖肚腩上的赘肉。“嘿嘿,唐老板,要是我们家盖房搭屋,找您帮忙,那活该您受累,关键我这也是挣钱的买卖,赚一个有您五毛,赔一个我自己担着怎么样?”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还真砸到我脑袋上了,保不准儿馅饼还是个鲍鱼馅子的。
聊着天,贾胖子说到饭口了,边吃边聊,路上我才渐渐缓过来,哪他娘的是馅饼,分明是个坑。因为,这个老乡的古董根本没带在身上,贾国祥断定是唐朝文物,但是……还没出土,说到这儿,列位都明白了,这孙子是来找我倒斗的。
盗墓不光彩,损着阴德挨着骂,我不知道,他和老陈到底什么关系,同时,心里也在疑惑,老陈和大头又没死?想起来就背后发凉,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一直试探着贾胖子的话。
贾胖子请客,去海淀那边吃羊蝎子,要了个贵宾包,羊蝎子刚上来,那个淳朴老乡自顾自地吃起来,我和贾胖子抽着烟聊天。
我无奈的看着老乡的吃相,笑着搭讪了几句话,听口音是河北省靠边的,心中有些眉目了,北京往北辐射,出土的东西“近而没品”。
贾胖子给我倒了杯啤酒,笑呵呵地对老乡说,“张叔,现在没外人了,你把东西拿出来,给这位老板瞧瞧吧。”
姓张的老汉摸索了把嘴边的油腥,警惕地看了我一眼,这才把他怀里的蛇皮袋子放到桌面上,听动静,挺重的,是大件。
贾胖子猫腰接过来,蛇皮袋子一抖搂,我他娘的是一点食欲都没了,一股子臊臭扑鼻而来。“嘿嘿,唐老板对不住啊,您费心。”
我点了根烟,这才转头看桌子上的玩意,一块脏兮兮的圆盘子,像是陶瓷的,拿在手里一掂量,感觉是琉璃,圆盘上有些彩绘,掉色和风雨浸蚀看不出画的什么。
如果张敏在场,随便扫一眼都能说出这东西生产编号来……我瞥了贾胖子一眼,“贾老板,你这耍我玩呢吧。”
这块圆盘子其实叫瓦当,就是房檐最前面滴水的东西,老百姓叫滴水檐。
从材质和鲜艳色彩来看,确实是唐朝的东西,而且还是晚唐以后,古玩明器大体类似,春秋战国以前线条简单,肃穆庄重,秦汉注重王者霸气姿态,唐宋讲究造型和美观,明清就一般化了。
所以,贾胖子说基本可以断定是唐朝的东西,绝对是诓我,稍微有些见识的,都能看出来。
贾胖子也不急不气,呲着牙笑道,“唐老板好眼力啊……”
要说哪朝的瓦当最好,顾名思义,秦砖汉瓦,这块唐朝的瓦当。我怕掉以轻心看走眼,让贾胖子笑话,忍着瓦当散发的臭味,凑近了一看,瓦当边缘是莲蓬式的莲华纹,在渍锈中隐约能看出一对儿龙首凤翼……
突然,眉梢一挑,我暗自庆幸起来,怪不得贾胖子这么上心,“这……是皇居瓦当吧。”
这皇居瓦当也是瓦当,只不过确实帝王宫殿所用,说它不起眼,但这东西了不得,这么个小圆盘子,处于皇宫最前面的最前沿的最前端的木檐上,俗话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定程度上来讲,这块瓦当始终处于皇帝的脑袋上。
这时,贾胖子很和时机的开了个玩笑缓和气氛,“比皇帝还牛的不是皇帝他爸,而是皇上头上的这块瓦。”
我倒腾古董这么多年,说实话,真正皇宫出来的东西还真没见过,兴奋了一阵,转头又看啃羊蝎子的老乡,内心又不解起来,“这位张叔哪里人?”
“青龙……”
“秦皇岛!”贾胖子和老乡撞了嘴,连忙补充道,“秦皇岛市青龙县。”
我半天没缓过神来,唐朝的皇陵谁都知道,在长安,跟河北省八竿子打不着边,甭管当官的还是老百姓,只要不想被诛九族,谁敢用皇居瓦当。
贾胖子笑着拍拍我肩膀说,“张叔儿是我远方一个叔叔辈,唐老板是老陈推荐的人,我没理由不信任你,所以自己人不用兜圈子。如果说村里真有座帝陵,唐老板,咱们后半辈子打断腿都不用愁没钱了吧。”
这话真让我心头一颤,帝陵什么概念,项羽挖了秦始皇的墓,几十万大军运陪葬品,足足运了几个月。当然,能跟秦大爷比的皇帝没有,陵墓规格也是天壤之别,但能运一天,里面的宝贝……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酒是清的,喝下去脸是红的,黄金白银是冷的,握在手里,心却是暖的。
相信张敏这种学识渊博的女人,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青龙县的小山村居然存在一座潜在的唐代帝陵。张敏都不信的话,也就意味着,古往今来的盗墓贼,不管是官盗还是民盗,都未曾骚扰过这座帝陵。
我灌了一大口啤酒,让自己清醒一下,摆弄起那块瓦当,“贾老板,这块哪儿来的?”
“茅坑!”张老汉直言不讳地说。
我心里狂骂一顿,怪不得这么臭呢,连忙把瓦当塞回袋子里,放在桌子下,想去洗手,却想起一个问题来。
贾胖子知道村里有帝陵,找我干屁,有人会嫌宝贝多么?
我这么一想,再细心观察这个张老汉,发现不对劲儿了,“张叔,这玩意估计在你家茅坑好些年头了吧,怎么还想着挖出来了呢?”
张老汉很朴实地看看贾国祥,询问他是否该告诉我,贾胖子努努嘴,他这才一五一十的说了,一说起来,两眼有些失神,透着一种莫名的害怕和伤心。
他们村叫杨树村,以前确实有座破落祠堂,七十年代时被破了四旧,后来祠堂的那些方砖都被各家各户抢了去盖猪圈垒院墙。
刚巧赶上张老汉和他兄弟分家,跟村里批了块地,但村里山多地少,村长就让他在原来祠堂的位置盖吧。
谁知,房子盖好了,张老汉的厄运也就随之到来。
新房建好没多久,村里出红事(指老人去世,不是人们误以为的婚嫁),张老汉一家四口,老伴还有俩女儿都去帮着做饭,忙活到深夜才回家。因为张老汉家新房离村子有一段距离,所以娘仨走了很久。
张老汉在屋里睡醒一觉,才发现娘仨还没回来,点着煤油灯去路上找,才发现妻女正晕倒在家大门口。张老汉这下慌了,去叫村医,发现妻女只是睡着了。
张老汉骂骂咧咧地吆喝娘仨,也不见她们醒,送走了村医后,寻思肯定是今天累坏了,睡一觉就没事。
娘仨睡在东屋,张老汉睡在西屋,熄了灯,正当他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张老汉猛然间坐了起来,壮着胆子大声地问,“谁呀!”
“我!上厕所,喊什么喊!”
张老汉被骂了个委屈,但心里踏实下来,这声音是老伴儿的,看样子她醒了,懒得跟娘们儿计较。
张老汉蒙上头后也没睡着,支楞着耳朵,心说老伴儿上完厕所回来自己再睡。
这时,木门又吱呀的一声响了,张老汉随口说,“尿个尿这么久,吃坏肚子了还是定眼子……”
“爸,是我,我上个厕所。”
张老汉一听,居然是大女儿,羞得无地自容,忙装睡。
又是一支烟的功夫,外屋门再次传来开门声,张老汉心说,这一次应该是大女儿和老伴儿搭伴回来了吧,碍于女儿在,只好干咳了两声。
“爸,你还没睡啊,我去厕所。”二女儿说完,带上门,朝着院子跑去。
张老汉心想,今晚娘仨是怎么了,起个夜都扎堆,暗骂着,但还睡不着觉,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想等娘仨回来,自己安心再睡。
可是这一次,张老汉等了近半个钟头,眼皮一沉,眯瞪过去,睡了不知多久,浑身打了个冷战,蹭地坐了起来。
张老汉坐在火炕里,连歇带喘,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喝了口凉水压惊,忙趿拉上鞋去东屋看,当他撩开帘子时,发现火炕的被窝里空空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娘仨又怎么了。
张老汉心里惶恐不已,从灶坑捏上烧火棍也推门出去,他一边往房屋后的厕所走,一边吆喝老伴的名字,没有回应……
张老汉来到厕所篱笆外,擦燃了一根火柴,当他看清厕所里的情形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