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满映”电影研究
4210100000018

第18章 “满映”电影影像叙述的沉浮变迁(6)

用手指点《打渔杀家》笔者之所以认为影片中展现的京剧段落别有深意,不仅是因为导演用了冗长的镜头来展现,还因为京剧段落、京剧名称多次出现。在影片开始,淑芳跟琴师拉嗓子时,唱的就是《借东风》;浦四被捕以后,淑芳练唱的声音又从卧室传到父亲所在的房间;金楚臣一直等待着浦四的消息,不断翻看曾经剪下来的剧团的上演广告,“浦四”的名字一次次地出现在镜头里,伴随着“浦四”出现的是《借东风》、《龙镇》和《打渔杀家》这些戏目名字;尤其是金楚臣看到《打渔杀家》四个字,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颤巍巍地用手点这四个字“打、渔、杀、家”。依笔者看来,《晚香玉》实际上是“戏中戏”。《打渔杀家》京剧传统剧目之一,它源于《水浒传》,写梁山起义失败后,梁山好汉阮小七化名萧恩,隐迹江湖,与女儿桂英以打鱼为生。恶霸地主丁员外勾结贪官吕子秋一再勒索渔税银子,经常对渔民打板子、逼赔礼,于是激起了这位垂暮英雄反抗的怒火。阮小七最后痛打师爷,杀死了丁员外,与女儿一起远走他乡。这是一出古典剧目,同时也是抗日英雄梅兰芳的代表作之一。当时已有根据此片而创作的抗日剧目《松花江》。而《群英会》是《三国演义》群雄争霸的一个缩影。戏外,金楚臣并没能痛打贾经理,带女儿远走他乡;片外,姜学潜等中国人感觉到了日本的欺压。但不管是金楚臣还是姜学潜,仍是在片里表现了自己的愤怒,对欺压的愤怒。当贾经理对金楚臣笑着说“我喜欢这玩意儿,所以在一起高兴玩玩,这有什么呢”时,金楚臣愤怒了:“人家的女儿,你都高兴玩玩,你们是什么东西?我们做艺的就该是高兴玩玩的?我们在你的眼睛里就该是下贱的吗?你家里也有老婆、少女啊。你们是人类,该有一点人类的心啊!”当浦四被捕后,金楚臣黯然神伤,说道:“我心里难过,我们受人侮辱,受人骂,敢怒不敢言。”

总之,《晚香玉》是伪满洲电影中一个独特的存在,独特性在于它可能是唯一一部有抗争意味的电影,曲折反映出“满映”中国职员、伪满洲国国民的艰难处境。为何会有这样的影片摄制出来,甚至公映,到现在仍然是一个谜。甘粕正彦心里在想什么,始终是一个谜;姜学潜当时究竟怎么操作的,为何如此暴露自己的思想,也始终是个谜。影片没有直接命名为《夜来香》,而是用别名,隐晦曲折至此,可歌可叹也。

(第四节)“满映”电影作品当时评价

一、启民映画当时评价

“正如公认的那样,满映启民映画中没有值得观看的内容”。[日]清水千代太:《満映印象記》,《映画旬報·満州映画号》1942年8月1日号。在日本“满映”的启民映画所得到的评价一直很低。特别是针对新闻影片,如日本最受欢迎的电影杂志《キネマ旬报(电影旬报)》毫不留情地批评了这些影片的幼稚及拙劣,说“新闻影片制作的感觉极其幼稚,原因在于对情况的把握及编辑、解说都太迟缓”,“必须要以更敏感的神经、更准确的把握以及归纳的编辑法来应对”,“首先必须要改进的问题是‘解说’的枯燥无味和不得要领”,“解说的优劣将影响影片的根本价值”[日]鈴木重三郎:《ノモンハン事件、ニュース·その他》,《キネマ旬报》,1939年8月21日号。等。造成这一局面的重要原因无疑是缺乏具有专业知识的工作人员。即便如此,有突发事件的时候还是“发动摄影师,无论是娱乐电影的还是文化电影的,总之是全体出动”《座談会·満映を俯瞰する》,《映画旬报·满洲映画号》,1942年8月1日号。在对日本来说是最前线的中国东北地区,发挥了作为最前线的映画制作公司的作用。然而,当时苦于没有新闻性的拍摄材料这一点似乎也是事实。

在普遍遭到恶评的另一方面,“满映”也产生过一些堪称佳作的文化影片。从“满铁”转过来的芥川光藏导演的遗作《伟壮的草原》、面向儿童的启蒙影片《儿童满洲》,以及《北之守护》、《冰上渔业》等都被评价为“已经上升到日本一流公司制作水平的文化影片”。其中,《伟壮的草原》是“满映成立以来的优秀作品”[日]鈴木重三郎:《満州と私》,《映画旬报·满洲映画号》,1942年8月1日号。

针对启民映画的批评,只能找到日本方面的言论。在日本人看来,一方面是对直接启蒙伪满洲国民的启民映画抱有极高的期待和要求,另一方面,由于新闻影片是当时关注大陆地区战况的唯一手段,作为最前线的制片厂“满映”,其作品的质量低必然会引起日本方面的焦躁。

二、娱民映画当时评价

(第六卷)第十二号杜白雨的《满洲电影的革新》一文中有这样一段叙述:

“满映虽然在基础和组织上面有着先进之处,可是在制片方面却没有得到多大的成功,过去所完成的五六十部影片,一直是在观众的冷嘲热讥之中独寂地映上了银幕,近一年来的作品虽比较好了一些,但还是未能在市场上获得巩固的地位,一遇见上海影片就不免悄然低下头去。”

确实,无论是观众还是影评人,无论是日本、伪满洲还是上海,对“满映”娱民映画的评价还是很低的。在满洲,“看过满映出品的人,失望的多,满意的少,主要的原因是这些出品给人的印象太生疏了,也就是说,人们对于这些出品受不到感动”。《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周晓波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那么原因何在?

(一)就满洲电影观众而言

首先“电影鉴赏水平不低”。“在四大都市和其他许多城市里的观众们,从邵醉翁的《猪八戒大闹流沙河》一直看到蔡楚生的《渔光曲》、程步高的《夜来香》。以美片为大宗的西片也在各影馆里源源不绝的放映过。人们慢吞吞地看,慢吞吞地谈,经过了相当长的时期,有了经验。电影鉴赏水准并不低下,乃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丁:《关于“电影脚本”》,《满洲映画》,第二年第四期。

其次,“未必能了解国策以及其他的”。前面笔者分析到伪满洲观众看电影主要目的是为了娱乐,而“满映”的使命就是想方设法地灌输国策。这种“一味的供给道理——灌输国策,谁会耐性子来接受呢”。老漢:《日本映画满系电影院配给上映问题之检讨》,《满洲映画》,第二卷第十期比方说《壮志烛天》一类的国策片“意在宣传”,满人文艺家都不愿意评论它们,只是敷衍说“在内容上我们还不能拿艺术的标尺来衡量”。秋萤:《碎语抄》,《满洲映画》,第三卷第八期。

(二)就满映电影创作者而言

首先,日系编导“水土不服”。“迢迢自日本来满的日系导演,在环境的、人的、物的不利的客观条件下,”《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水江龙一”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想制作出让伪满洲观众满意伪满洲电影是很困难的。“满映”的编剧木村庄十二、荒牧芳郎、高原富士郎等,在日本都是很有名的脚本家或演出家,“然而一到满洲,却马上就只见苦恼,无论如何也收不到如在日本那样满意的成绩来”安犀:

《电影脚本的变质问题》《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他们制作的电影要不就是“日本电影情绪的过剩”,要不就是“过于迎合满洲观众而流于低级趣味的内容”。《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水江龙一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日系导演拍摄的每一部作品都可以看做是“日系导演苦闷的反映”。《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水江龙一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

《满洲映画》第二年第一期刊登日宣的《所望于我国之映画》一文中写道:

“前在某地观剧,在某剧中,其脚本固属优良之作品,惟其主角,为一省公署之属官,王姓名床子。而在满人中,决无名‘床子’其人者。所谓‘床子’之名词,不过为出卖水果杂货摊床之名而已,不能用于人名,皇论属官乎。且其叔名蔡介民,尤昧于满人之风俗。满人之姓,除满洲原族外,其父母叔伯之姓氏,定与其子侄同也。王姓非满族,其叔当为王介民可知也。其他类此者尚多,无毋赘述。尚有某剧中,表演村长率村民护村击匪,对村民时加讲演,致某村女感动而护国旗。其剧虽佳,但与满人之习惯,亦有未合。缘满洲之村长,迥异于友邦之村长也,满人对国旗之观念,亦不及友邦之人也,此等剧情,殊鲜感动满人之力。”

这就是日系导演严重“水土不服”的明证之一。“水土不服”的解决办法就是模仿上海影片、翻拍日本电影、模仿好莱坞电影等等。1938年年底《哈尔滨·电影院关系者座谈会》上,有电影院执事者指出,“以前的作品大概说起来还是幼稚,内容也非常的简单,有些和十几年前的上海片子相彷佛”。《满洲映画》,第二卷第十一期。

其次,满系编导“水平不够”。满系编导们毕竟是在当时的环境下“速成”学习电影知识和技能出来的,虽然生活在伪满洲,了解伪满洲的风俗人情,但是毕竟有技术能力不足,或者对脚本的理解力不足,或者对社会的认识不足等这样那样的问题。

比方说,杨叶的《雁南飞》被批评为,“拍了一面名风景地”,电影画面之间缺少联系,“应该使令观众兴奋的场面,观众反而倒泄了气,应该使令观众一洒同情之泪的场面,观众反倒笑出声来”。《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杨叶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

又如周晓波《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周晓波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其首部作品《风潮》被批评为“仅把故事拍到银幕上,人物的活动都成为平面的活动,情绪在不连贯中打消了”;第二部作品《都市的洪流》被批评为“脚本的本身是成着问题”,“对这故事的事件仅有片面的观察,不能深一层的去认识,结果构成了一部半身不遂的作品”,而且人物被“弄的叫人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性格”;第三部作品《幻梦曲》被批评为“一个西洋式的恋爱悲剧,结果反而弄成喜剧了”,“与满洲现实生活不发生关系的一部作品”;《园林春色》“导演手法平淡,简直就是敷衍”;《天上人间》“导演的技巧在这里有了明显的进步”;《黄河》“故事的支离,而影响到了演出上的不调整”。总的来说,他虽然是个很认真很努力的导演,但是“世界观不清”。

又如王心齐的《一顺百顺》和《皆大欢喜》被批评为找不到导演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的作品。《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王心齐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

这种日系编导和满系编导的混合状态,日本电影熏陶和上海电影熏陶的混合状态,直接导致“满映”电影导演性格“模糊”《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水江龙一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伪满洲电影受到了日本的上海的直接和间接的影响,在内容和形式上,含有日本的和上海的成分,本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作品里得自日本的或上海的东西未能调解,两者在里面过于支离过于凸出了”,“所以得到了‘日本电影加上海电影等于满洲电影’的非难”。安犀:《渺远的希望》,《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一号。

(三)就“满映”剧本源而言

尽管“满映”采取悬赏征集电影小说、电影剧本,动员满人文艺家写剧本,在《满洲映画》、《电影画报》上加强电影脚本写作、电影制作过程等的普及教育,但是脚本荒问题是“满映”在电影生产上无论早期还是中后期都自始至终存在的。原来剧本家也是有苦闷的,“每个脚本员在没踏入这圈来之前都是抱着最大的热望的,但是等他进入之后,他的热望是要降到零度之下了。这个圈里所存在的是散沙,是荒原。你要是想把你的理想结成一颗佳果,连开花都等不到就用‘冷漠’将他枯死了”。赵牧波:《论影人的惰性》,《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

(四)就“满映”人才流失而言

“满映”后期人才流失相当严重。一方面日本为不断补充严重损失的兵员,把在“满映”的日本人也招募到前线。尤其是1944年3月,熟悉电影业务的根岸宽一、八木保太郎等相继离去,对“满映”的创作生产带来一定影响。据材料记载,到1945年,“满映”的日本人较1941年减少了70%胡昶、古泉:《满映——国策电影面面观》,中华书局,1990年,第164页。;另一方面,中国职员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满映”。据1944年《电影画报》第六卷第十二期《燕京的从影人谈满洲电影》介绍,1943至1944两年间,“满映”演员队伍陆续不断有投奔华北的。“第一期入满映的演员现在已走掉大半了,第二期六十余名之中,而今恐怕也已剩下无几,三期生大概只留下有限的三五人罢了。”所以,这两年多的时间,“满映”的生产大幅度下跌,直至垮台。

不过,“满映”电影也有票房成绩较好、评价较好的作品。比方说张天赐的《患难交响曲》、《雪夜》和《黑脸贼》,“一经出现在市场,营业收入都会打破其他的满映出品之上”《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张天赐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还有就是朱文顺的《歌女恨》、《恨海难填》的成绩也不错,在市场上也获得了好评《满洲七大导演总批判》之“朱文顺论”,《电影画报》,第七卷第三号。

第四章日据时期中国不同地区的电影与“满映”电影(第一节)“大陆电影联盟”的电影

一、“大陆电影联盟”概述

日本的“大陆政策”是在明治维新以后形成的立足于用战争手段侵略和吞并中国、朝鲜等周边大陆国家的对外扩张政策。为了配合日本大陆政策,“满映”也积极投资建立“大陆电影联盟”,试图通过电影的影响,把日本势力伸向中国华北和华中地区以至全中国。华北电影公司和中华电影公司就是“满映”实行“大陆电影联盟”的产物。胡昶、古泉:《满映——国策电影面面观》,中华书局,1990年,第138页。

前面章节中提到,“满映”成立后,“满映”的北平代办所和“大日本映画协会赴满洲、北支视察团”一起策划成立了帮助在华北地区发行放映“满映”和日本电影的新民映画协会,而这就是华北电影公司的前身。新民映画协会成立后,会务之一就是酝酿日本、华北伪政权和“满映”三方合办电影公司的议案。1939年4月,华北电影事业研究会创立,华北电影公司的投资事宜正式提上议程。直到同年11月,最终确定由伪华北临时政府出资25万元、“满映”出资25万元、日本松竹、东宝、东和商事、富士胶片等公司联合投资10万元建立华北电影公司。1941年2月,华北电影公司又创办了表面上由中国人经营的附属公司——燕京影片公司,专门拍摄故事片和戏曲片。

与华北电影事业研究会创立差不多同时的时候,“满映”开始派人同伪华中维新政府接触,于1939年夏,达成了建立中华电影公司的协议。中华电影公司是统一管理华中及华南电影制作、输入输出、发行事业的特殊公司。其资本金组成是:伪华中维新政府出资50万元,“满映”25万元,日本松竹、东宝、富士胶片社等各大公司联合出资25万元,另有伪维新政府和日本兴亚院各拿出20万元,作为辅助资本金。1940年12月进行了领导力量调整和机构调整。调整后,日本和“满映”的股金占49%,国民党汪伪政府的股金占51%。

正因为如此,“满映”、华北电影公司和中华电影公司尽管具有种种细微的不同之处,但是在电影制作、电影放映、电影宣传等方面仍具有某种程度上的一致性。

二、“大陆电影联盟”的共同之处

“大陆电影联盟”有以下几点共同之处:

1、重视新闻纪录片的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