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姑当心背后!”窦蓝一顿,目眦欲裂地看着十步开外,两名挥舞着煞气之兵的皇家军一同将绿森森的长枪冲着狐姑的后背刺去——
正当此时,黑影一闪,九闻如风一般鬼魅的身影来了又走,将狐姑提溜去了旁的一棵大树上。
窦蓝松了一口气,随即偏头侧腰,眼角瞄见一柄阴绿长刀贴着她的耳尖突刺而来。她心中暗道一声险,反手将分水刺并着三昧真火,一股脑地送进了身后那皇家军士兵的肚子里!
那名可怜的士兵偷袭不成,反而霎时被烧了个肠穿肚烂。那三昧真火仿佛一只饥渴的怪兽,三两下将那士兵的血肉噬为灰烬,又诡异地顺着那士兵的身体,爬到了他周遭的同伴身上。
针对窦蓝的包围圈只在短短一吸的时间里便彻底溃散。
窦蓝滑开一步,微微调整了下呼吸,便立即又投入了新的一场恶战当中!
他们的计划一直都进行得挺顺利的——他们当中速度最快的夜枭精送着银元去了帝都附近的一个旮旯山村,那山庄恰好已经不堪战火纷扰,一群一无所知的百姓们正筹划着去帝都避难,银元便顺顺地跟了上去,之后,也万幸地、安全地混进了皇宫,现下正坐着简单的打更洒扫的活儿,每天通过蛊虫谨慎地与他们联系着;他们这边,也一路顺畅前行,不时主动出击包圆掉规模较小的皇家军,并固定每隔五日向散修联盟的讨伐军供应一瓶灵水——天道并没有对此作出警示。
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了,是以,他们很快就吸引了皇帝和慕容的注意。
一周之前,他们中负责给讨伐军递送灵水的夜枭精在返程途中被上万皇家军迎面拦截,他发出了求救信号,却没能等到他们的救援就被煞气吞了个干净。
这是他们之中的第一个烈士。
之后的一周,他们几乎是遭遇了皇家军不眠不休的围剿。
这下,他们可真真算是有苦不能说。他们手握一缸灵水,却无奈不能放手使用——其一,是担心打破规则,使得整个讨伐错开了天时;其二,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灵水的真实库存若是让两边的讨伐军得知了,其中又难免生出些龌龊来。
真要说起来,窦蓝这一队人马,尤其从天藏出来的这些,是不太惧怕这些拿着煞气之兵的普通人的。他们之中,年纪最轻的就是窦蓝了,其余的妖怪少说也有个四五百来岁,在天藏那个灵气满溢的地方修炼得杠杠的,哪里会将皇家军放在眼里。另一边,狐姑有窦蓝和九闻罩着,他们征来的兵士们也是各个机灵,因此这一周下来,前赴后继的皇家军愣是一个减员目标都没能达成。
但,他们被这么纠缠着,行进速度就被大大地拖下了。
好在,孔雀那边的事儿处理得差不多了,昨儿他们刚刚相互通了话,确定了对方所在的位子,约定三日之后孔雀就能带着窦柠和阿公——
窦蓝眼皮一跳!
耳后的陌生气息让她心中大叫不好,她却只来得及稍稍绷紧右腿,甚至完全没有发力的时间,就被一双铁一样结实的臂膀给整个儿圈住了!
好快的速度!
窦蓝抬眼,正好撞进对面阿久难得变了色的惊恐眼神儿中——
她知道,身后敌人能够在她毫无防备之下将她这般紧紧缚住,那要取她性命,不过也就是反掌之间罢了!
即便如此,她也依旧是咬紧了牙,反手捏紧滑下的小弯刀,拼了全身妖力将几乎透了明的三昧真火凝于刀尖,就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姐姐。”
窦蓝手里一抖,刀尖火焰在一瞬之间消散殆尽!
“姐姐。”
身后那人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她的脖颈中,温热的鼻息,清冽而陌生的声音,和那微微哽咽的一声呼唤重重地击上她的心脏!
“……是阿柠呀。”
窦蓝轻声道,已然是忘了自己正身处血肉横飞、生死一线的战场,只怔怔地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身后那显然已经比她高上一个头的男人的头发。
“啧。”
这声咂嘴声中带着她无比熟悉的傲慢和不悦,紧接着,她只觉身后那人气息一凛,还没反应过来呢只觉得自己右肩被狠狠撞了一记。
随着身后那人一声闷哼,窦蓝很快就被重重揽进一双熟悉的臂弯里,她的鼻子隔着银白的发丝,狠狠撞上了一方玉白底天青色暗纹的前襟。
“师父?”窦蓝抬头,“不是说还有三日——”
她话还没说完,自个儿就急急在孔雀怀里挣扎着要转身,又惹得那脾气糟糕的大妖怪喷了声鼻息。
被大妖怪强硬拎起甩开的修士一身墨黑长袍,粗粗看去与孔雀一般身高,整个身形就如同他身后背着的雪色单手剑一般修长挺拔。他往这儿看了一眼,竟然对着孔雀毫无忌惮惧怕之意的也回以一声冷哼,倒是在对上窦蓝的目光时,整张霜糊过一般的冷脸骤然便缓和了下来。
他对窦蓝一笑,幽黑狭长的凤某即便微微弯了起来,也还是有着一股子凛然锐气。
窦蓝忍住眼眶漫上的热意,看着那黑袍青年傲然抽出冰剑,以摧枯拉朽之势扫荡着战场的英姿。
爹,娘,你们瞧见了么。这么有出息的,一定是我窦家的儿郎!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连忙在孔雀怀里又扭了个身子四处张望着——果然瞧见了阿公和大蛤蟆的身影。
“你们都来了?那阿婆——”
窦蓝的下颌被猛力掐住了。她懵懂抬头,只见孔雀正危险地眯着眼睛,一边抱着她掠向一处相对清静的地儿,一边托着她的后腰使劲儿往自己下身一摁:“你倒是再扭巴一下试试看?”
千百年来初尝肉味儿的大妖怪哟,你泛滥的****冲破天际。
窦蓝脸红了。出了天藏以后,她一直穿着阿婆给她缝制的几套衣服,无一不是露腰露腿露胳膊的漂亮南服。这会儿,孔雀一手正牢牢贴在她的后腰,还不清不楚地用大拇指摩挲着那块敏感的皮肤,他那,那儿的温度也通过薄薄的衣服就这么暧昧地烫了过来——
她的尴尬没能持续太久,英勇的弟弟在以最快速度清扫了战场之后,大快人心喜闻乐见(?)地返身回来拯救自家姐姐了。
见着收剑入鞘、长身玉立,正站在十步开外直直望着这儿的窦柠,提前汇合的两队人马都陆续围了过来,脸上挂着善意的笑。
孔雀见状,也只能哼了一声,悻悻地松开了窦蓝腰上的禁锢,并——
一扬手将窦蓝整个儿朝窦柠抛了出去!
窦蓝轻叫了一声,却没有反抗,安安心心地任由自己落入另一个结实的臂膀!
窦柠往前一个纵步,在半空中便将窦蓝抱了个满怀。他一手揽着她的膝弯,一手合着她的手臂将她的上半身紧紧箍在胸前,轻轻松松一个漂亮的转身才落了地。
两人的发被一同扬了起来,在空中画了个完满的圆。它们毫无违和地重叠在了一块儿,是一模一样的、毫无瑕疵的深黑色。
阿柠,阿柠。窦蓝笑着,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喊着自家弟弟的名儿,喉咙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窦柠看着她,嘴唇微微抖着,最终还是一个用力紧紧抱住了窦蓝。
“姐姐……。”
“姐姐,对不起。”
窦蓝靠在窦柠的肩上。她还清楚记得,那一天他病得晕迷,被她一步一磕碰地抬上那辆驶往严宁庵的马车。
什么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个曾经还不足她手臂高的男孩儿吞下了许许多多的苦难,终究长成了这幅……能够顶天立地的可靠模样。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同时,她也笑了,她抬手勾勾窦柠的头发,愉快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你们提早了三日出现,是早就预谋好了的?”
就为了给她个惊喜?窦蓝欣喜之余又有些无奈。
“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急着要找姐姐撒娇了。这全是他的馊主意。”孔雀抬了抬下巴。
“哈。”窦柠一声冷笑,“是谁总一副想提又碍着面子的糟心模样?我瞧着自己总算还有几分尊老的心,念您一把年纪挺艰辛的,这才遂了您那下九流的算计主动提了出来。”
“……。”窦蓝瞧着挖空心思推卸责任挖苦对方的某两位,手指不太高兴地敲了敲桌子——真是抱歉了,原来见我是件这么叫人拎不上台面的事儿。
敏锐地察觉到了窦蓝表情不对,孔雀和窦柠都立即止了唇枪舌战,只是仍旧不时丢给对方一记阴测测的眼风。
“好啦好啦。”阿公拿柳条儿在桌子上啪啪抽了两记,“如何处理好新郎官儿和小舅子的关系一直是刻在‘天藏百汇书’上的大难题,顺序紧跟婆媳关系之后呐。咱们先把皇帝给端了,你们再慢慢讨论,慢慢讨论哈。下面咱们说说这讨伐军——”
“啪!”
窦柠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啪地一下将椅子边儿给拧碎了。
临时搭建的木头屋子里霎时便冷了一截。窦柠皱了眉,眼带杀意地看向孔雀:“你把姐姐——”
“啪!”
阿婆黑着脸,一甩柳条将窦柠打回了椅子背上:“你阿公难得讲一次正经话,你这悍娃子不会让他讲完再造事儿哟!”
窦柠只好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阿公感激地看了阿婆一眼,接着说了下去:“眼下喂,咱们合了军,统共有一百九十一个活物。除了咱几个凑热闹的,名字在点将台上的有一百零六个,其中窦蓝,窦柠,黑狗儿九闻,和红狐狸姑琼被点为将。如此一算,咱们也着实包圆了不少天道钦点的讨伐主力喽。”
“除开一西一北两边讨伐军,我天藏小妖使出召唤通灵之术呼唤鸟兽,也算是一比不可小觑的力量。另外,外孙女儿参战,岷窟红狐王必然伸出援手;主将手中自是又有一番势力——哦,瞧我,差点儿忘了孔雀王您也占了个兵的位子,只要把握好其中度量,您一个的杀伤力就能顶上一支军队了。”
“表面上看着,讨伐皇帝应该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可是,先不论那皇宫里有没有啥诡异的把戏吧,单说那鬼将,我们就至今没能找着应对之法呀。”阿公的表情十分凝重,“鬼将集世间阴煞之气,这些年又借着战事疯狂食人血肉魂魄,也不知道强了多少分。这极阴极煞之物,得要极阳之物克之——”
他看向窦蓝,摇了摇头:“咱家出息的外孙女儿倒是能用三昧真火。可别说她了,即便是九只始祖金乌一时间全都活了过来,也得合力才能破开这么庞大的煞气之灵呐。”
“以上看来,咱们还是保守些好。”阿公语重心长地瞧着那俩姐弟,“你两个小娃子能懂么?阿公阿婆的心同你们一样样的,巴不得呀这就冲了进去提那皇帝头颅来祭我闺女儿。可你瞧,咱们都还没能好好地、快快乐乐地坐下来阖家吃一顿暖和饭,若是就这么死了,阿公着实不能瞑目呀。”
窦蓝窦柠相互看了一眼,都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切但听阿公安排,我们绝不擅自意气用事。”
是啊,现在他们有亲朋,有好友,只要留得人命在,即便此次讨伐不成,也能静候下一次。这一百多年的等和苦都捱过来了,何必要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就大意送了自己的性命,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
阿公听罢点了点头:“如此好极。那么,咱们就先按兵不动,待着那两队讨伐军围了帝都、看看主将那边的动静,在及时跟进好了。”
窦蓝问:“主将?你们见过主将了?”
“见过喽。”阿公点点头,眼底有一丝钦佩在,“是个了不起的老太太……忍辱负重经营了这许多年……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