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落难嫡女误入非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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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天边的轰隆雷声总算是停歇了。

皇帝颤颤巍巍地从宫妃的肚皮上直起身来,手还哆嗦呢,心思却被那一团温香给勾了去,忍不住在宫妃的咯咯笑声中往那绣着合欢莲的肚兜上香了一口。

他掀起肿胀的眼皮子,喊了门口的宦官进来:“去,去让黑衣阁给朕瞧瞧,那边的山头是个什么情况?可死了人?呵,在这么凶的雷中活下来的,还能是什么无辜凡民么,统统给朕就地杀了罢。”

皇帝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尤其给朕注意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妖婆,只要见了——”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

皇帝眯起眼,第一反应就是要狠狠地冲这个胆敢拂了自己面子的人发一通火气,可一看来人,他只好咽了咽唾沫,生生把这股气吞了进去。

“……慕容爱卿啊。”皇帝一挥手,“来来来,坐——会不会做事儿呢你们,还不去伺候丞相——不知,爱卿有何高见呐?”

慕容丞相凑了过去,低声同皇帝说了一番话。

只见皇帝脸色变了数变:“慕容爱卿的意思是,那庵子……绝不能动的传言,竟是当真的?”

慕容点了点头:“再容臣多嘴一句,那雷,更像是什么囫囵的法事引来的,而不是修士的劫雷。臣细观天象,那雷来得甚是古怪,威力也……着实连最式微的丹劫都比不上。”

“——所以,我把自己活生生修成了妖怪?”窦蓝好好泡了个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被雷劈得乱七八糟的长头发,有些怔忪地坐在床上。

拿手戳戳自己的丹田——呵,里头真的有一枚妖丹!

“想得倒美。无论是何种生灵,一辈子就只有一次血改的机会。在你的魂灵被投入六道轮回之前,你就只能做一只混乎乎的半妖。”

孔雀披着宽宽松松的浴袍,甚至懒得将袖子套上,就那么裸着结实的上身,随意将袖子合着腰带在胯骨上绑了个结。他叫窦蓝侧着坐在床沿上,嘴里叼着一根红绳儿,一边将她的头发绑绑放放,一边用指甲细心地帮她割平发尾。

“……天道这玩意儿忒神奇了些,也不怪我总是悟不透它。”窦蓝小声嘟囔着,脑袋即刻便被敲了一记。

那雷劫,正儿八经是冲着她来的——或者说,是冲着她体内凝成的妖丹来的。

人修是每逢进阶则历劫一回,威力极大,基本每一层都能一气劈死七成修道者;于此不同的是,妖怪进阶则全然不需历劫——听起来特别舒服不是?可妖怪无论大小,从成妖那一天算起,每过三百年便有一个劫蹲在那儿好生等着,无论本身实力有否增强,那劫是妥妥儿强了,你要不玩儿命地进阶吧,总有一天劈死你。

所以说,活得久,就是妖怪们最能拿得出手的一块牌匾了。

按理说,像窦蓝这种走人修修炼路子的半妖,应当是按着人修的调调来历劫才是。可她偏偏不知怎么的,在战将之阵里开天辟地、化腐朽为神奇地……给自个儿生出了一颗妖丹来。

这样一来,天道就默认,哟,这儿多了一只妖!

这般就很值得飞一朵劫云来劈上一劈。

这可当真是打了师徒俩一个措手不及。恰逢灵力枯竭的阵破之时,师徒俩的元神连着战了百年,肉体则连着僵了百年,精神面貌都十分不好。又因为窦蓝曾受了孔雀的妖丹而捡回一命,这一遭劫云来访,显然是将孔雀的妖力也一并算到窦蓝身上了,觉得这新生妖怪耐劈得很,一下子就来了黑压压的一山头。

那会儿,窦蓝都已经咬牙拿出护心镜了。可不想,她只与孔雀合力接了一道劫雷。那一劈之后,劫云沉默了好一会儿,将剩下的八十道劫雷以气吞山河之势全数劈到了周遭的空地上。

“这是妖怪的雷劫。它劈到了人身上,自然是要停的。”这是孔雀的解释。

窦蓝瞬间觉得自己赚大了。她以后若是放着人修的路数不管,只淬炼那颗莫名长出来的妖丹,就可以凭着这幅半妖的躯壳次次避过雷劫,想蹦跶多久就蹦跶多久——

想什么呢。

如今,百年已是匆匆往事,孔雀与她约定的复仇之日,似乎也就在这会儿了。

站在她身后的孔雀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将她的头发用妖力蒸干,整个儿拢了拢,道:“成了。现在我们来讲讲窦家的事儿。”

窦蓝点点头,很自然地挪到了里头,将外面半张床让给了师父大人。

孔雀弹指灭了烛火,翻身靠在了雕了百鸟图的床头,偏头看着窦蓝:“你可知,我为何定了个百年的期?”

“徒儿不知。”

“呵,当真是信得过我。”他不叫人察觉地往左腕瞟了一眼,仰头瞧着窗外,“‘夜观星象’,可不只是九流道士骗钱的词儿。星象,很多时候是当真能预示出一些既定的未来——那皇帝身边的什么慕容仙师,就确实是个观星好手。”

他伸手,遥遥指向西北方向:“西北有暗红惑星闪动,周遭乱星环饲,这皇朝,要从西北开始乱了。”

窦蓝对观星毫无涉猎,乍然这么一听也听不出什么来:“可我曾听说,那慕容仙师说过,皇朝的气数还得绵延千年?”

“越是远的未来,从星象中得到的预示也就越加模糊。”孔雀解释,“百年之前,我另用了数种手段才最终确定,泾州西北定在此时发生****。千年之后的气运变数太大——任何一个模糊的拐点都有可能成为反转的契机。”

说了半天没听到回应,孔雀不悦转头,就见窦蓝一张睡眼惺忪脸——在他转过来的瞬间似乎很努力地想要换回恭谨徒儿脸——

啧……真的是累了吧。

“别瞪眼睛了额头都皱了丑死了。”孔雀一巴掌打在乌鸦姑娘的额头上,把她拍进枕头里,“总之,那倒霉皇帝要倒大霉了,你就好好跟着为师,有肉吃的。”

“诶?……诶。”

半晌,孔雀居高临下横眉竖目地盯着依旧眨巴着大黑眼的孽徒乌鸦:“不睡?”

方才听他说话就困成那副可怜样儿!现下自己不说了她就精神了!这是造了几十辈子孽才收下的徒儿!

窦蓝犹豫了一会儿,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一只爪子指了指孔雀的腰间:“师父,您好歹……将腰带系一系,作风还是检点些好——”

“……。”孔雀磨牙,“你睡不睡了今晚?”

窦蓝一激灵,特别识相地将眼睛闭上了,一丝缝儿都不留。

第二天,窦蓝足足睡到了大中午才依依不舍地蹭了起来。才稍微清醒一点儿,她就闻到了从院子里传来的,让人忽视不能的烤肉香。

昨个儿,那些黑黝黝的劫云一散去,庵子里的大小妖怪就呼啦啦围上来了,端茶送水递经文的,那聒噪劲儿差点叫她惯性发作掏出分水刺来。

不过,在看到狐姑那条摇得虎虎生风的大红尾巴时,她着实彻底地心安了一把。这帮子密友与她而言,是连师父都不能代替的存在呢。

后来,小妖怪们眼神儿很尖地察觉出窦蓝的疲惫,便劝她先去休息,大伙儿明天带了好肉好酒再相逢——当然,更可能是孔雀冷得凶残的脸色令他们感到了生死攸关的紧迫。

当然,小妖怪们寻欢作乐的精神是永存的。这不,窦蓝摸摸身边的被褥,孔雀大抵是一个半时辰前离去的,她瞄了瞄院中燃着的松香木,哈,也差不多是烧了一个时辰多的长度。

“小豆子醒了!来吃小寒最爱的鸡脖子!”

“咦咦咦总算醒了!来吃狐姑最爱的鸡腿!”

窦蓝才一踏出房门,便有两句叫唤同时响起,伴随着六道凌厉的破空之声。

狐姑与小寒相互怒视:“你个无耻小贼何时偷了我的腿(脖子)?!”

俩妖怪不共戴天地对视了一眼,又一脸惊慌地嗷嗷大叫起来:“嗷嗷嗷嗷窦蓝蓝快先接住我的脖子(腿)别管她的腿(脖子)!”

窦蓝:“……。”

“……诶?诶诶诶!”狐姑瞪大了眼睛,望着左手三根脖子右手三条腿的窦蓝,“都接住了诶!”

九闻眼中寒光一闪,战意瞬间爆棚,一抖腕子就飞来一打鸡翅:“再接接看,就用方才的步法!”

窦蓝黑着脸,不得已卸下腰间空荡荡的小竹篓子,左挪右挪,最后一个漂亮的滑步,将一打油乎乎的翅膀尽数接住了。

“好!”蘑菇们纷纷鼓掌。

“再来!”九闻眯起眼,左右连动投出一大波鱼。

“……又接住了!诶我也来玩儿!”狐姑高兴地洒出一篮子鸡块。

“唔。”大寒脸带同情地瞧着窦蓝,手里不动声色地弹出两只羊腿。

“在下……也想玩。”惊蛰一脸庄重地起身,双腿分立至肩宽,高举双臂投出了半扇黄牛。

窦蓝:“……。”

怎么办她全身的血液都在叫着交友不慎的姑娘啊快去斩断这份孽缘!

如此这般,一群小妖怪们相爱相杀地烤了许久的肉,把天色都给烤得黑了。期间,老太妃并杨氏母子来串过场,坐了一会儿,后因为“年纪大了实在受不了烤肉的味道”告辞了,却将阿光留了下来。

百年过去,老太妃看起来又老了三两岁,杨氏却是奇迹般地,容颜一丝未改。

杨姨,也并非什么寻常人物啊。窦蓝叹了一句,却没太往心里去——谁没有一两个不能言说的隐蔽事儿呢,她只需记着,杨氏待他们窦家姐弟向来不薄,对她更是有救命之恩,也就够了。

在她的左侧,阿光正与大寒相谈甚欢。阿光现下已经完全是个俊俏青年的模样了,所有的青涩和雌雄莫辩的气息都从他身上干干净净地褪了,留下一派低调的沉稳。如今他坐在大寒边上,倒是挺像一对兄弟。

这般模样的阿光,自然是不能住在道心院了。在百年之间,杨氏母子索性找了个借口假死遁了,也一同搬到了前院来。

也不知道窦柠现在怎么样了。

窦蓝给一串牛里脊最后刷了层特酿的蜂蜜,将一串油亮亮、香喷喷、呈诱人酱红色的烤肉递给阿光:“别关顾着说话,填肚子才是正事。”

“谁都知道姐姐的手艺最好,香料最多,方才狐姑尽围着你转,连牙都呲出来了,我哪儿敢同她抢。”阿光笑道,四周看了一眼,“诶?狐姑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才说着,狐姑的声音便从远处急急传来:“哎哟出大事儿啦——大家快来瞧瞧——”

众妖怪一致回身,炯炯望着那人高马大的黑脸姑子一脚踹开了院门,操着一口不能再兴奋活泼的声线道:“咱们,咱们庵子来新客了!这位新客被妖法定了身,背后插着一封大信,点名儿说是直接送去庵主身边的!”

“嘿,没错儿,那落款的名字是青耕——那个拐跑了窦柠小弟弟的混帐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