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落难嫡女误入非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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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一会儿,狐姑将玉简还给了窦蓝,擦了擦鼻尖沁出来的汗珠儿。

“你们家这个玉简挺厉害,我看不到深,只见了几个草药方子,一套基本口诀,还有像是你们窦家族谱的东西,我没细瞧。我回头便把草药方子和口诀默给你——说好了,你们那望不到边儿的族谱我可不给你写!”

“不会的,”窦蓝见着希望,心情立刻松了几分,“那可不是草药方子,那是香方呢。”

“香方?学了可是能做香囊?”

“不止呢……。”

窦蓝被狐姑扶了一把,自个儿一番咬牙切齿把绷带缠了回去。她眼看着狐姑掏出一个泥瓷娃娃,跟穿衣服似的从上往下一套变成了那棺材脸姑子的模样。

两人一道走了出去。

窦蓝不哭不闹,还能见着狐狸尾巴,以后又是个能修仙的,恰好对了狐姑找玩伴儿的要求;而狐姑的性子实在太好摸透,窦蓝明眼看着,也觉得这只特别爱甩尾巴的狐狸挺像她的贵人。

双方都有心相交,一来一往的,气氛便愈发热络起来。

“前面这就是道心院了,那些被送来的女眷都住在这儿。你若是不想,不如——”

“咣!”

窦蓝只觉得后脑一痛,眼前便滚了一个圆溜溜的青色果子。

这一下砸得是真狠,她眼泪都给砸了出来。不等她回头一究是非,狐姑那变装后的平板嗓子已经带着三分阴气吼了出来:“九闻你给我滚下来!”

九闻?

窦蓝撇头一看,后方的树丫枝里正晃着一对儿穿着绣鞋的小脚,再往上看,一张白生生的脸正冲着她挑衅地笑呢。

是个看上去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与严宁庵格格不入地穿着一身粉色衣裳,两眼圆杏一般,尾稍还微微挑着。琼鼻微翘,下巴圆尖适宜,就是京都里头的大小姐们,也少有长得像她那么好的。

“去把你那一身衣服换了,现在!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九闻对狐姑的训斥当做过耳风,只一径盯着窦蓝瞧,不怀好意地抬了抬下巴:“你,新来的,说说看,小姑奶奶方才扔得那一记痛是不痛?”

窦蓝低头,上前去把那又青又硬的果子捡了起来,把玩一番才道:“想来九闻姑娘眼睛不好,赠人瓜果,怎能赠这般青的。老话说青果通情果,不知道的要么以为九闻姑娘不会礼数、没人教养;要么以为姑娘举止不检,浪荡成性;再不然,就得以为姑娘既不会礼数没人教养,又举止不检浪荡成性了。”

九闻从没碰见过敢和她这么说话的。道心院里的一干破落女子见了她无不巴结的,狐姑是和她不对付,可狐姑那白痴似的性子,火了就上手抓挠,嘴里就那么几句脏话翻来覆去的念,战斗力几乎没有。乍一下,九闻竟然被窦蓝说得楞了,脑子好不容易拐了个弯才意识到人家小姑娘是在骂她呢。

九闻正要发火,又听窦蓝慢声慢气地接着说:“窦蓝心里是明白的,谢过九闻姑娘。我与弟弟眼下-身无长物,先将姑娘的好意记下了,待到来日……定当偿还。”

说罢,窦蓝昂着脖子走了。

待到人家走远了,九闻才醒过神来,却是更加羞怒!她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被一个凡人家的小姑娘给顶得说不出话来!——啧,瞧那双倒霉的眼睛,黑洞洞的跟地下爬上来的小鬼似的!

那厢九闻憋闷,这厢狐姑却是开心极了。她装着一脸严肃刻板的样子,压着阴阴的嗓子给窦蓝介绍那些迎出来的妇人们,一边的大红尾巴却在腻腻歪歪地往窦蓝腿上蹭:“这是康氏,这些天负责管着道心院的大小事务——刘氏的病还没好?”

“贵妃娘娘身子本来就弱,前次被日头晒得狠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来。”那康氏长着一张圆圆的和气脸,很有几分自矜的做派,她朝窦蓝笑了笑,“窦家小姐吧?我女儿大致比你虚长两三岁,恰好缺个玩伴呢。幼心,来,这是窦家妹妹。”

康氏身旁的少女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康幼心这个年纪,恰好是褪了稚气,面如新绽桃花的时候,她笑中带了点儿怯,上来就要握窦蓝的手:“窦家妹妹……。”

窦蓝一闪身避开了,低眉敛眸地一福身:“不敢当。”

康家是哪家?一对不知因什么缘故被逐到庵子里的康家母女,开口就要琅邪长公主的后人、窦家的女儿作玩儿伴?窦蓝嘴角讥讽地勾了勾。

场子霎时静了一静,众女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康氏先是有了个吃惊的表情,接着便体谅地笑着,只是眼中闪过一丝郁色。康幼心一张小脸通红,银牙咬着下唇,真真是我见犹怜。

狐姑和稀泥的水平早已至臻化境,她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接着给窦蓝介绍起来。

也不知道这些人将刚才两出戏看了多少去。窦蓝脸上淡淡,礼数却是很周到地朝众女问了好。

“这是杨氏,半年前进的庵。”狐姑点到最后一人,“你那小女儿呢?”

“回狐姑,光儿昨夜急泄不止,煎了两幅药才停了,现在正睡着呢。”杨氏大抵是南边来的,身形柔弱,说话也带着一股子特殊的韵味儿。她抬头,朝窦蓝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又来了个体面有礼的小姐姐,光儿以后可有福分了。狐姑,光儿这身子……我恐怕晚点儿时候还得找狐姑讨些药来。”

狐姑应了。她转身的时候,暗自朝窦蓝挤了挤眼,那表情猎奇得让窦蓝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才调头去处理事务了。

众女纷纷散了。康氏牵着康幼心来引窦蓝:“是唤作窦蓝吧?来,蓝儿,我领你去看看住处。”

一路走着,窦蓝留了心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道心院来。说是“院”,可在窦蓝看来却和她以前去度假的大别庄一般,占地实在不小,里头道路交错,却又都被各种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地掩着。小院子建得都十分朴素,分立在一片葱翠之间,相互隔着有些距离,却又不是很远。她们先是经过了一个挺大挺气派的小院儿——里头隐隐传出欢声笑语,窦蓝抬头一看,见那窗棱上挂着的纱帘虽是素色的,料子却是奢侈的云纹纱;接着经过的院子,有破败潦倒的,有传出骂声哭声的,有明明置了日用小件却如同冥宅一般死寂的,回想起来,竟与那第一个院子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路,越走越偏。康氏还偶尔引着窦蓝说两句,那康幼心则是彻底没给窦蓝一丝正眼儿,只和母亲说笑起来。

在经过了一个挺有致趣的院子——主人家在院子里种了不少果蔬,长势喜人——之后,康氏在一座连院墙都没有的小屋前停下了脚步。

“咱们这儿,条件自然与京都比不得,房子也是紧巴的,眼下也就剩这么一间了,其余的院子全是危楼,住不得人的。”康氏脸上一点儿异色没有,笑吟吟地说着,渐渐还带上了些长辈的口吻:“要我说,这处屋子可不比我与心儿那处差,景致更好不说,还幽静、没有纷扰,住起来可是真自在。”

窦蓝先是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又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从那血夜之后,窦蓝就像是一只孤狼,时刻炸着毛,恨不得将全身骨头都逼出皮肉来,随时准备着把什么东西戳成个筛子,是以心思敏感至极。之前被狐姑逗得稍微松了些的心弦,因为这一帮子怨妇罪女,又紧紧地绷了起来。她之前一路走着,显然瞧见了几个明显没有住客的院子,各个都比眼前这屋子宽敞结实,哪间都不比眼前这间像危房!

而那声叹气,却是同时给自己和狐姑的。窦蓝原先在京都时,可没少听见严宁庵的传闻。说日子是极其清苦的,规矩更是极其严厉的,一步踩错,任你与天王老子沾亲带故,也得挨掌院的板子。严宁庵中,赏罚大权俱是掌握在掌院手中的,所以当狐姑对她示好时,她着实松了很大一口气。

现在看来,那松出的一口气她还得咽回大半来。方才一个会面,众女对狐姑的恭敬和惧怕都是真的,但……

显然,狐姑这只妖,哪里懂得人心。

道心院中,住的全是在深宫后院斗惯了的狠角儿。即便最后落败了,那一脑袋毒牙一般的心思可还活跃着呢。明着逾矩她们不敢,暗着打些擦边球的胆量却是足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