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若是以前,她听到这句话,将会是如何的欣喜若狂。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沧桑。
她按捺着想哭的心情,努力平静了自己翻涌如潮的思绪,这才对耶律彦道:“你曾经救过我,所以今日这一切只当是我还你的恩情,你不必觉得歉疚,也不必觉得有负担,更不要,”她很有涵养的没有说下去,觉得下一句话说出来,素来心高气傲的耶律彦可能会有点受不了。
“更不要什么?”灯影下,他的眼眸里如同燃着星光,让她更不忍说出来。
他又追问了一遍,她只好道:“更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还对你,念念不忘。”
他眉尖一蹙,眼神骤然晦暗。
慕容雪歉然道:“我不是存心伤害你的自尊,我只是,”
这是耶律彦第一次尝到被人伤害自尊的滋味,就如同双手捧着自己的心送给对方,对方却随手一抛,掷于尘埃。这一刻,他才知道她有多坚强,将尘埃里的心捡起来,擦去灰尘,重新奉给他,再重新被他扔到尘埃里。如此反复,她锲而不舍。
他很想时光倒流。能将当初的不经意换成珍惜。
慕容雪并不想刻意伤害他的自尊,但很怕他认为自己对他旧情难舍,这样绝不会放她离开京城。
“我想回江南。”
耶律彦柔声道:“你若是想回江南,也等一切都安稳下来再说。届时我寻个机会自然会带着你回去看看,但现在你必须安心养伤。”
慕容雪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再和他争辩也没用,还是养好伤再说。
她看了看四周,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沈幽心和谢直的居处。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不在的时候,沈幽心会陪你解闷聊天,你若是想要什么,只管叫她替你做。”
慕容雪一听是沈幽心的家,顿时露出几分喜色。
耶律彦见她眼里亮晶晶闪着光,便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了,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答应我一定会好好地看着你,绝不会让你离开后花园一步。”
慕容雪眼中的小火花当即灭了。耶律彦这样做,虽说是好心好意的保护,但失去自由对她来说,简直比死还要痛苦。
她忿然看着自己的手,发泄着心里的不满:“谁包扎的,这么丑,像个粪耙子。”
耶律彦柔情脉脉地看着她:“我包的。”
慕容雪怔了一下之后,当即露出对他极度不信任的表情,撅着嘴道:“你会么?”
再一次被打击了自尊的耶律彦,笑了笑:“你放心,我已经用了最好的断玉膏,除了尾指,都不会有事。”
“尾指怎么了?”
耶律彦顿了顿道:“将来可能伸不直。”
“什么?”慕容雪的脸色当即变了,立刻就从眼眶里滚下来两颗又大又圆的眼泪,速度快的让人惊叹。
耶律彦最见不得她哭,当即便慌了手脚,安慰道:“只是可能,可能。”
“那我以后岂不成了残废。”
“怎么会呢,不过是小指,没关系。”
慕容雪泪汪汪道:“怎么没关系,我的小指最可爱最好看,你根本不懂。”
耶律彦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忽然间就想起来以前,她蹚水逃到油菜花地里,将鞋子都湿了,回来一看自己的脚被泡皱了,伤心的大哭。他好像就是那一刻,对她动了心吧。还是更早一些?
“表哥。”外面响起一声轻声的呼唤。
耶律彦起身走了出去,慕容雪听见外头轻声交谈。
“嫂嫂醒了么?”
“醒了。”
“我给嫂嫂送些燕窝粥来。”
沈幽心进了房间。慕容雪半靠着床头,对她笑了笑。
沈幽心一看她的手,眼圈便红了。“嫂嫂你受苦了,先喝点粥吧。你还想吃什么,我叫人即刻去做。”
慕容雪笑着摇头,“我吃不下。”手疼的抓心挠肺,根本没有食欲。
沈幽心关切道:“吃不下也要吃一些,嫂嫂最近瘦了很多。”
耶律彦接过沈幽心手中的瓷碗,对她道:“你回去吧,等会儿叫人烧了热水送来。”
“好,我即刻去吩咐下人。表哥你有事吩咐倩儿,她就在门外。”沈幽心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耶律彦坐到床边,舀了一勺喂到慕容雪的嘴边。
慕容雪撅着嘴不肯吃。“我真的吃不下,手太疼了。”
耶律彦将勺子直放到了她的嘴唇上,哄着她道:“勉强吃一点,乖。”
慕容雪被这个“乖”惊得不能言语,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种肉麻的话语,他怎么肯说,不是素来都不屑一顾嗤之以鼻么?
见她不张口,他似笑非笑的问:“要我用嘴来喂你么?”
慕容雪越发的惊诧,今夜的耶律彦到底是怎么了,这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啊。看这架势是不吃不行了,慕容雪无奈,只好勉勉强强地吞了一口,没想到燕窝粥还很热,她烫的吐着舌头直吹气。
耶律彦忙问:“烫着了?”
慕容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叫倩儿来吧。”他那里会侍候人。
耶律彦舀起来第二勺,放在唇边仔细吹了吹,又尝了尝,这才送到慕容雪的唇边。 这一口的确不烫,温度合宜,只不过被他的唇齿碰过,她吞下去的时候,心里觉得怪怪的。
“我不吃了。”
“吃完。”他不容置否地又舀了一勺,看着她粉红色的樱桃小口,吞下去一口口的燕窝粥,竟然觉得喂她吃饭是一件十分惬意的美事。
他开始理解她以前费尽心思为他做菜,亲眼看着他吃下去的那种感觉了。
慕容雪被逼着吃完了一碗粥。
耶律彦满意的放下碗,替她擦了擦嘴唇,指腹借机恋恋不舍的在她唇上流连了几下。
慕容雪觉得很窘,只能扭过头避开,现在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了,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片刻之后,仆妇送来热水,倩儿试了试水,正欲侍候慕容雪洗漱。
耶律彦道:“退下吧。”
他亲自绞了毛巾拿过来,慕容雪一看他的架势是要亲自给自己洗脸,顿时大惊失色地叫道:“叫倩儿来。”
他不由分说,走到她面前,像以前那样捏住了她的下颌。拿毛巾仔细擦了擦她的脸,完了之后还趁机捏了捏她嫩嫩的脸蛋,心满意足的实现了多日的心愿。
放下毛巾,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对了,你要擦香脂么?”
慕容雪忙道:“不、不。”
耶律彦走到她面前,弯腰给她脱了棉袜,握住了她的脚,放在水中。
他是要给她洗脚么?
慕容雪惊诧的差些将木盆都踢翻了。
她一边踢脚,一边叫道:“快叫倩儿进来。”
耶律彦低头置若罔闻,将她的脚按进盆里,撩起水慢慢抚摩着她的脚,脚踝,还有小腿。
慕容雪又惊诧又羞窘,床笫之间恩爱销魂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抚摸过她的脚和小腿,他总是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直接而霸道。她有时候更想要的是他的拥抱和抚摸,可是他想要的仿佛只是那件事。她曾经为此纠结失落,以为男人或许都是如此,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这样温存的一刻。原来不是不会,只是不肯。
他低着头蹲在她的膝下,她默默看着他浓黑的眉毛,英挺的鼻梁,心里百转千回,思绪起伏。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只可惜来的太迟。
恰这时,寂静的深夜,传来子时的更声,将这一幕幻梦惊破,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想起来他的身份,想起来王府还有一个等他的女人,立刻,心里的一抹动容消失殆尽。
“天这样晚了,王爷赶紧回去吧,有事我会叫倩儿。”
“回去?”耶律彦反问了一句,紧抿着唇,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如有激流漩涡。
难道说错了么?慕容雪继续道:“这么晚了,你不回王府,王妃会挂念。”
耶律彦咬着牙,脸色已经沉得快要下雨。
慕容雪只好不说了,不过小脸上已经是一副明明显显的送客表情。
耶律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起来自己曾经这样对过她,赶她离开隐涛阁,她那会儿该是如何的伤心欲绝?他越是体会到当日的滋味,越是感慨她的勇敢,似她这般越拙越勇,真心诚意对他的人,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他怎能错过。
他将她抱到床上,替她脱了外衣,将被子盖好,然后转身离开。
慕容雪松了口气,以为他要走,谁知道他只是去吹灭了灯,返身便脱了衣服,也躺到了被子里。
慕容雪急得想要坐起来,手却使不上力气,耶律彦按住了她。“别动。”
慕容雪急道:“你不能在这里留宿。”
“我当然可以。”他不容置否,“你为我受了伤,我岂能离开不管。”
“这里有人侍候,不需要你。”
“我愿意。”
慕容雪现在真是懊恼自己的双手不能动,落入了这般窘迫的境界。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走。她气呼呼翻身朝里,不肯和他说话,只给他一个后背。
他从背后抱住她,想要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她倔强的不肯。
他叹了口气,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的,独自背着她睡。
果然是善恶终有报,轮回到了这一刻,他觉得无论她如何对他,都是应该。他能做到便是弥补和挽回。
慕容雪闭着眼睛,身体很累,手却痛得让她无法入睡。而且身后是他温暖的身体,熟悉的气息。她许久不曾和他同眠,已经很不习惯,努力的想往床里面缩,离他远一些。
可是他贴了上来,还将手放在了她的腰上。
她立刻紧张起来,沉声道:“你别碰我。”
身后半晌无声,良久,他道:“我很想你。你回头看看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