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清的角落:那些鲜为人知的历史碎片
4149600000031

第31章 后记

中央电视台的著名栏目《百家讲坛》请进几个大学教授,把几部古奥的经史典籍进行了通俗化的讲解,拉近了我们与古代哲人的心理距离,这些大家着实火了一把。但也有一些人,不求闻达,肯坐冷板凳,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潜心研究,一心踏踏实实搞学问。钱钟书先生就曾经说过: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而有的人沉浸在古书里,对那些历史事件、人物重新梳理、思考,用当代人文意识进行观照,有益于当下的意识形态和社会现实。谢泳在《靠不住的历史——杂书过眼录二集》中说过,我们读历史,如果先从资料下手,有时反而会更容易看到真实的情况,而再好的教科书也难免有误导人的地方。写文章做研究,则以知识增量为追求,在已有的基础上加一点东西,哪怕是一条史料、一个角度或者一条线索,有增量就有意义。

在河之北是我的一位文友、哥们,2008年他在网络上建了博客,他的散文《今生走在妈妈的小巷》,是一篇绝佳的美文,情感饱满,如诗如歌,我以为已经达到他写作的一个小高峰。正当他的创作渐入佳境的时候,他却忽然转向,把笔触伸向历史题材的写作,而且一发不可收,孜孜不倦,陆续写下了上百篇的历史随笔。

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计划写什么专题,而是随意地写,用他的话说就是“玩呢!”我记得作家林斤澜好像说过,写作就是好玩。在河之北的这一“玩”不要紧,玩出了洋洋洒洒百多篇历史随笔。孙犁先生在他的《书衣文录》里写道:“近代人粗通文字,写两篇小说,即成为名作家。既不去读书,亦不去采访,自己又无特殊经历。但纷纷去作随笔,以为随笔好作,贫嘴烂舌,胡乱写之即可。其实随笔最不易写好,它需要经验、见解、文字,都要达到高水平。而且极需严肃。流俗之辈,以为下笔即可赚钱,只是对随笔的亵渎。”

在河之北绝非流俗之辈,他不追风,不赶潮,更不追求轰动效应;他所谓的“玩”,只是以平和的心态,不趋利,不为名,凭着自己厚重的历史学养,在驳杂的史料中发掘那些被人忽略的富有生命的、鲜活的人物和事件,加以重新组合、整理,从另一个视角,还历史一个全新面目。

中国的史籍卷帙浩繁,单就纪传体史书,从《史记》到《清史稿》就有“廿六史”之称。在河之北专注于中国古代的最末一个王朝——清朝,并且避开史料中人们熟知能详的学问,专意捡拾那些散落在历史边角的学问,深入发掘下去,另辟蹊径,得出别开生面,令人耳目一新的结论。如《林则徐在虎门是如何“销烟”的》、《谁是点燃鸦片战争的罪魁祸首》等篇,使人在了解教科书之外,又有了对历史的新的认知。

林则徐的“虎门销烟”,了解历史的人们几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销烟”的具体情况如何,恐怕没几个人清楚了吧。在河之北在文章中写道:“人们每提及‘虎门销烟’都会描述成‘林则徐烧鸦片’,也看到过不少图画表现虎门销烟时的,浓烟冲天。但探寻历史真相,却不是这样一回事:真实的说法应该是‘林则徐淹鸦片’。”他进一步写道:“林则徐到广州禁烟,经过调查得知传统的‘烟土拌桐油焚毁法’,烟油烟毒膏会渗入土壤里,如果挖土提炼,就仍可重新得到十之二三。为此,林则徐研究出另一种销毁方法‘海水浸化法’”。“海水浸化法是在海边筑了两个大池子,池底铺石防鸦片渗漏,四周钉板,池旁开一涵洞,池后通水沟,将浓盐水倒入其内,把烟土投入泡浸半日,加入石灰,用木耙在池中搅拌,石灰遇水便沸,将烟土完全溶入水中溶解销蚀。待退潮时,把池水接引到海洋,再用清水洗刷池底,不留涓滴。‘以日内消化鸦片,放出大洋,令水族先期暂徙,以避其毒也’”。

鸦片战争是中国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它使一个独立的封建国家逐步变成了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从此,中国开始了一百多年的屈辱史。但是,鸦片战争到底是怎样兴起的呢?历史书上的说法尽人皆知。他在其《谁是点燃鸦片战争的罪魁祸首》一文中给了我们另一种说法。“一直以为林则徐在广州烧毁西方商人的鸦片烟土而不给任何补偿,因而导致烟片战争的爆发。现在听人说这场战争的爆发却有着另外一个原因,洋人来广州做生意初始的时候,实际上实行的是用一箱茶叶来交换一箱鸦片烟。后来这些茶叶由官府中的一些胥吏统一采购,这些茶叶中就开始掺杂了沙砾石子。这些西方商人把这样的茶叶运回去,实在是无法销售,只能再耗些费用运回我国。洋商人无端地损失了诸多本钱,于是就这样酿成战争的祸端。”“还有一件事,也要提一下,林则徐在广州禁烟时得知一姓伍的商人和西方洋人来往密切,于是多次苛刻地处罚他,令他缴纳的军饷累计达数百万两银子。伍氏每次来见林则徐的时候,还经常遭到署衙各级官员的勒索,也要耗费千两银子来打点,才能得到一把椅子坐下。”“等到后来林则徐再次复出时,却病故在军中。有的人说,‘这是伍氏实在害怕林则徐再次归来,自己不堪其压,因而叫人暗中下毒药谋害了他。’”因此,作者感慨道:这篇笔记中道出鸦片战争爆发的一个因素,现在看来,真让我等感到悲哀,这等胥吏奸诈小人误国误民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在河之北文章的题目韵味十足,如《和砷所用的“降龙十八掌”》、《金圣叹:“你砍我的头,我逗你玩”》等等,别致,轻松,幽默,风趣。作家陈冲就说过:“其实文学就是文学,什么副词都不用加。文学原本就该驳杂丰富,用不着‘纯’。文学也可以嬉笑怒骂幽默荒诞,用不着板起一副‘严肃’面孔。”鲁迅先生也说过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话。

他的文章里还灵活运用了当代语言句法,轻松诙谐,让人感到作者就像一个评书演员,在那里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以他的《金圣叹:“你砍我的头,我逗你玩”》为例:“‘怪侠’金圣叹幽默了一辈子,就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仍不改英雄本色。刑场上,泰然自若,向监斩官索酒畅饮,大笑说:‘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酒罢,对刽子手说,‘有要事相告’。人家以为这位‘怪侠’会透露出什么传世之宝或什么惊天秘密,赶紧拿来笔墨伺候。但这位‘怪侠’给了他一句哭笑不得的‘秘密’:‘花生米与豆干同嚼,有火腿的滋味。此技能传下去,死而无憾也!’这是金大侠留于后世的最后一句话。”“更令刽子手哭笑不得的是,刀起头落,从‘怪侠’两边耳朵里分别滚出两个纸团,打开一看:一个是‘好’字,另一个是‘疼’字。这是这位大侠在人生舞台上的最后一次‘演出’。”像这样韵味十足、幽默风趣的句子在在河之北的文章中可以说俯拾皆是,这自然也形成了他文章的一种特色。

清代学者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文之不可绝于天地间者,曰明道也,纪政事也,察民隐也,乐道人之善也。若此者有益于天下,有益于将来,多一篇多一篇之益矣。若夫怪力乱神之事,无稽之言,抄袭之说,谀佞之文,若此者,有损于己,无益于人,多一篇多一篇之损矣。”历史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打扮的小姑娘,主观地杜撰、演绎、戏说历史,我认为并不可取。写作历史题材的作品,作者必须首先尊重客观历史真实,不能凭着主观的好恶去影响对历史客观的真实判断。其次,不能单纯地就历史说历史,总要有新的发现呈现给世人。从历史典籍和众多的名人笔记、野史的边角和夹缝中发现闪光点,进而得出新奇的结论,其目的自然也是为了鉴古知今,以古为镜,古为今用。

正所谓飞尘雾露可以增山填海,历史角落藏有博大学问。我觉得在河之北先生做到了这一点。他给我们打开了认识历史的另一个视角,激发了人们重新认识历史的兴趣,更有益于世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