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甪珩。
他一袭银色战甲，墨发皆拢在战盔中，手执锐剑，神色清冷。这模样，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身后跟了几十人，衣着比之先前的那二十几人更为精良，且皆戴着黑色面具，露出下巴和唇。队伍前方高举着一支黑色旗子，其上以白龙盘曲的形式组成了一“巽”字。
“是太子的‘八卦’之一！”
玄聿方包扎好伤处，闻言勾唇：“嗯，是‘巽’。”
仙界太子的“八卦”是一支极为精良的军队，于三百年前组成。战功赫赫，令敌人闻风丧胆，六界之流更是退避三舍。
这八卦分别指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它们又分别代表了天、地、水、火、雷、山、风、沼泽。而现下甪珩带来的这支队伍，便是其中的“巽”。
呵！闻名不如一见哪。
莫契已站在我的身旁，见此神色一僵，转首看了看我。
我依旧呆呆的看着那俊朗的银色身影，而他这时也正好望过来。目光相接，俱是一震。
我本能地移开视线，垂首看着地面。神志有些许清明，心口似乎也抽痛着。
“太子殿下，劳您大架了。这魔女实在是有些难对付。”先前那人一脸恭敬，眼里掩不住的窃喜。
甪珩颔首，看向玄聿：“这是我仙界欠你凌天派的，待此战一过，两方互不相欠。”声音极是冷冽，眼神更是倨傲。
谁知玄聿毫不介意地一笑：“太子说的是。只是这降魔也并非凌天派自个儿的事，仙魔本为敌，若这魔祸害苍生，”说到这里，他极为挑衅地看了我一眼，面上似有一丝看戏的意味，“仙界也不可袖手旁观哪。”
甪珩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此刻我也不躲避，迎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心疼和怜惜，只是一瞬罢了，待我想要细看，却只剩下了冷厉。我以为是看花了眼，可又分明真切得很。
这一刻，莫名地想要哭。
甪珩对身后的一人说了什么，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抬手对队伍里打了个手势，又说了些什么，其中一半的人便朝我攻了过来。
意料之中的，甪珩，你我，果真为敌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我总觉着与我打斗的这些人并未尽全力，而我潜意识里认为他们是甪珩的手下便也未下狠手。这一来一去，双方都未受伤。
“太子殿下，莫不是我看错了？八卦之一的‘巽’只是如此而已？”玄聿阴阳怪气，虽是疑惑的语气，却分明带了衅意。
讨厌的家伙！
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想离开，只有速战速决。
这么想着我已刺伤了其中几人，而那几人神色虽带了些戾气，却只是守着，并不伤我，仿似有苦难言。
虽疑惑，我也不细想，借此刚好可以逃脱。
那些个人已落了下风，与莫契打斗的几人皆带了伤。
“殿下，切莫手下留情啊！魔乃万恶之首，危害众生，还是早除为妙啊！”这是一道苍老的声音。
我不禁侧首望去，甪珩身边站了个长胡子老道，一脸愤怒地看着我。
甪珩不动声色，似是在思虑什么。片刻才开口说话：“你等退下，我来。”剑已出鞘。
闻言，这些人身形一闪便回了队伍，似是松了一口气。
我：“契儿，你去一旁，静观其变。”
莫契犹豫地点头，站到院中一隅。
而甪珩已站在我的身前不远处，冷眼望着我：“尽你所能，因为，我不会留情。”
我轻笑一声，拿剑指着他：“这还用你说！”说着我已攻向他。
甪珩，从你在断情谷毫不犹豫地奔向孟嫡雪时，我们就没有可能了。你是仙，我为魔，我们，是敌。
他轻而易举便挡下了，声音冷彻：“我说了，尽你所能。”
我抬首与他对视，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左手指间银针暗中偷袭他的后颈。
他似是后脑长了眼睛，一个侧身抬手扼住了我的手腕。
我一惊，使力挣脱，右手耍了一个剑花便又攻向他的背部。
我两便是如此一来一去，虽我的每一招他都能轻易抵挡，但因我尽了全力，也并未受伤，只是稍显吃力。
不知何时，院中站了一窈窕女子，正紧张地看着甪珩。她一袭白衣，霎是突兀。
脑中灵光一闪，计已上心头。此刻唯有挟持禤月方可脱身。
思及此，我连攻数招想要击退甪珩，身子一点点靠近禤月。
而甪珩也看见了一旁的女子，他是何等机敏的人，怎会瞧不出我的意图。面对我的攻击竟也未有躲闪，只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子。
眼见手中长剑即将刺入他的胸口，我急忙收住刀意身子左倾，而他的剑，却刺入了我的左肋。
此时已近黄昏，天空一片赤金，些许绚烂。
甪珩的战甲映着夕阳的余光，灼了我的眼。
痛意自肋部传来，此刻的感觉竟是和断情谷上坠崖的那一刻一模一样，一样的痛、一样的绝望。
他瞠大了眼看着我，似乎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压抑着不让泪水夺出眼眶，声音却是制不住的哽咽：“甪珩，你，还是选择了她。”若是你有意放我一马，大可以让我挟持禤月离开，可你没有。对了，我凭什么奢望你选我呢，你已经，不爱我了啊。
我闭眼深吸了口气，生生挣断了插在肋部的那把剑，疼，真的很疼。
乘他不备我用力击向他的前胸，他的身子便向后退开了去，撞在一旁的墙垣上。
莫契这时也抱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甪珩，我恨你！”这三百年来始终舍不得恨你，可此刻，我真的恨你。
在众人惊愣于这一场戏剧性的场面时，莫契立刻施法带我离开了。
虽受了重伤，神志却很清明。
“你撑住！我马上送你去冰岩洞。”莫契温柔、坚定的话语在头顶响起。
“契儿，把我放下，你快离开。”他们很快便会追来，不能让莫契有事。
莫契不语，执拗地驾着云。
“契儿……”我想挣开他，不想却牵动了肋部的伤口。衣裙上血渍斑驳，有我的血，也有别人的血。肩头也在隐隐作痛。
莫契略有指责：“你莫要乱动。”
“你去寻叶璃，想是，想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所以未曾赶来，去叫他来帮忙。”气喘吁吁地说完了这一句。话音方落，后方便传来一阵嘈杂。
莫契似是叹了口气，喃喃低语：“现下不放下你，都不可能了。”
我还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便转了方向，朝脚下的树林飞去。